夏維有些猶豫不決,眼下他面臨的恐怕是一直以來最關鍵的選擇了。
如果他不同意東晨炫的要求,那麼必然要和北王、東王兩家作戰。這是他難以承受的。
反過來說,如果他同意了,那麼就要冒險前往關中,去見那個態度一直不甚明朗的顏夕。這不僅意味著他自己要面對危險,同時也使他無法返回西北,從而使夏家軍仍然要獨立支撐,如果在這個時候顏夕設置圈套,不但他自己跑不掉,夏家軍也將從此消失。
看來,或許拒絕是最為穩妥的選擇。雖然那樣會與北王、東王兩家為敵,但自己也不是沒有機會。如果喬年炅能把阿舟勸服,那夏家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然後夏維還可以去找顏瑞幫忙。雖然顏瑞也屢屢試圖算計他,但至少他沒和其他人聯手,基本上還是偏向夏維的。
但是夏維又實在不願意拒絕,那樣自己多年來的辛苦就真的付諸東流了,各方勢力又會拖入內鬥的泥潭。夏維越想越氣,這群人怎麼就一直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就不能等驅除蠻莽之後再來爭天下麼,偏偏要先平了自己人再說。
可是這次要求他去關中,東王和顏夕明顯已經擺出了合作的姿態,要是夏維不去,那就是他把大家推入內鬥的境地了。
大概他們算準了我不想內鬥吧?!夏維心中苦笑,這個注意無論是誰出的,都是夠陰險的。如果是東王邀請他,他或許會毫不猶豫拒絕,畢竟東王軍已經不行了。可這次是要他去見顏夕,這就把北王軍也牽扯進來了。北王軍,是夏維不能忽視的。
「那就麻煩炫公子留下一段時間了!」夏維終於做出了決定。
瞿遠和彌水清聽他同意了,也都沒再勸。他們也不是看不出眼下的局勢。
東晨炫微笑道:「維公子去回就好。」
夏維自然不能毫無準備地前往關中,這一趟無疑是把自己往老虎嘴邊送,關鍵是如何讓老虎不敢咬他。
先自然是讓瞿遠好好看管東晨炫,這個人質還是相當有價值的。不過看東晨炫毫不慌亂,要麼是他真的不會加害夏維,要麼就是他還有更完備的後招,總之需要瞿遠見機行事。
再有,就是要聯繫閻達,讓閻達隨時準備起事。他在河北省蟄伏,離關中最近。如果夏維遇到危險,閻達也可對夏維做出應援。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讓彌水清盡快回到西北。夏維自己不能回去,讓彌水清回去也是一樣的。能讓夏家軍站穩陣腳,才是夏維安全的最大保障。
彌水清向來反感夏維獨自行事,把她支到別的地方。但是這一次,彌水清沒反對夏維的佈置。她知道自己跟夏維去關中也不能幫太多忙,反而回到西北,更能讓夏維這一趟平安一些。
臨行之際,彌水清忐忑不安的囑咐道:「三哥,若是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趕緊跑。」
夏維笑道:「這還用你教?你三哥別的不行,逃跑還是有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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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六月,北方也已進入夏季。
自開春以來北方的雨水便很少,各省旱情嚴重,有些地方土地都已龜裂,莊稼自是難長,看來夏收會很窘迫。百姓在溫飽與戰火中苦苦掙扎著,企盼著變革的車輪盡快碾過去,碾死多少人都好,自己能活下去就行。
瞿遠派人護送夏維到達燼火河南岸,很快就有北王家的船隻過來接應。
夏維登船,船頭調轉,渡河。
來接夏維的是北王軍的一個將軍,名叫竇准,年在三十許間,個頭不高,但頗為壯實,為人也挺豪爽,在船上就與夏維攀談起來,言語間倒是對夏維頗為敬重。
夏維看出此人不是那種精於城府的人,便也很友好地聊著,同時心裡盤算,如果顏夕是想加害他,似乎不該派竇准這樣的人來啊。
夏維正在思索,竇准忽然問道:「維公子來之前,見過劉業將軍沒有?」
劉業是當初第十軍的將軍,一直在瞿遠手底下。不過這一次夏維並沒見到他,便道:「劉將軍似乎是有事外出,我倒沒有見到。竇將軍和劉將軍是舊識麼?」
竇准笑道:「末將未曾見過劉將軍。不過自從莽軍入侵,第十軍便在幾次戰役中打沒了。這些年夕小姐命我重組第十軍,我想劉將軍曾經是指揮第十軍打過仗的,所以很想和他結識一下,探討一下兵法上的問題。」
夏維有些驚訝,仔細打量了一下竇准。
第十軍最早是顏夕在西王古西西的幫助下建立的,是一支非常獨特的部隊。比如顏夕明的虎擊陣,又比如部隊的兵種分配和訓練方式,以及軍制構成,都多少與其他軍隊不同。其中以虎擊陣最為重要,算是第十軍的看家法寶。此陣變化繁瑣,尤其需要指揮者身處陣內,根據戰況隨時變陣。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需要沉穩的性格、英勇的膽識、過人的謀略、敏銳的洞察力。
說起來還是第一任將軍白穆最符合這些條件,可惜白穆在與莽軍作戰的時候陣亡了。
後來接任的劉業也算不錯的人選,但他畢竟是和瞿遠脫離北王家了,顏夕重組第十軍,自然不能讓劉業來管理,只能交給了眼前的竇准。可是,夏維覺得竇准這個人似乎不太夠格。
竇准忽然又問道:「聽說維公子的夏家軍,也是練習了虎擊陣的,是不是?」
夏維也不隱瞞,道:「是啊,我把這些偷學來的東西用在自己的部隊上了。」
竇準直截了當地道:「維公子,末將有些關於虎擊陣的問題,還想向維公子請教一下。」
夏維一愣,沒想到竇準會提這個要求。領兵的將軍,向他這個外人請教陣法問題,這人也真是有夠虛心,不恥下問。夏維笑道:「竇將軍太抬舉我了,不過既然竇將軍有這個提議,那我們不妨交流一下,至於指教可是萬萬談不上的。」
竇准大喜,便和夏維聊起了虎擊陣。夏維很快就明白了,竇准對虎擊陣可謂一竅不通,他所知的就是如何訓練,但運用之法卻完全不知道,聽起來似乎是顏夕根本沒告訴過他。這讓夏維困惑不已,顏夕怎麼這樣對待手下?既然把第十軍交給竇准,那就應該授予他運用虎擊陣的法門嘛。
很快船就到達北岸,眾人下船,換乘馬匹,向關中的墨魚城進。
墨魚城在關中南部,大概只需半日路程。竇准抓緊這半日時間,不停向夏維請教虎擊陣的事。夏維也不保留,有問必答,答必周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虎擊陣之繁瑣,又不是說這一兩句話就能盡數道清的,告訴竇准也沒什麼大不了。
不過竇准卻感激不盡,沒口子地道謝,說道:「維公子真乃奇才,說得誇張點,恐怕連夕小姐也不如維公子對虎擊陣的領悟更深。唉,這些年夕小姐很忙,只是偶爾來指點一下第十軍的訓練,可卻沒工夫教授我們虎擊陣的用法。我和身邊的弟兄只能自己鑽研,可是進展真是緩慢,今日得維公子指點,真是受益匪淺。」
夏維隨口謙虛了一句,心想,恐怕顏夕不是因為忙才不教你們,而是根本就沒打算教你們。可她這是有什麼打算呢?夏維是完全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