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星城外的兵械作坊佔地百畝,大大小小的鐵鑄場和木工場鱗次櫛比。雖然地處偏僻,但外沿仍有重兵守衛,進出需要層層批示的公文,保密措施極好。北王家在這個兵械作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除了東晨炫負責研製的星羽弩之外,還有諸多兵器的研製與製造項目。
顏夕、東晨炫和高威一起趕到此地,東晨炫去準備星羽弩的運輸,顏夕趁這個機會便去查看了一下整個兵械作坊的運營情況。不多時,東晨炫折返回來,說:「走,趁這批星羽弩還沒送走,讓你瞧瞧成果如何。」
顏夕和高威隨著東晨炫來到一塊專門試用兵器的空地上,只見一架龐大的木製器械擺在空地中央,瞧結構和投石機差不多。東晨炫走到近前,伸出手,如同撫摸動人的女子一般摸了摸那器械,露出滿足的神情,說:「這是我們剛剛研製出來的武器,我給它定名為『星羽炮』。」
「炮?」顏夕和高威異口同聲。
東晨炫神神秘秘地說:「沒錯,星羽炮。來人,取一枚鑄鐵彈試射一次。」
一隊工匠走了上來,一部分圍在星羽炮跟前進行調整,看起來手法也頗為生疏,料想是這武器剛剛造好,他們也不能熟練使用。另有四名工匠兩前兩後挑著一個挑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從挑子掛的籃裡面取出了一枚黑烏烏的圓球,填入投石機的彈碗裡。
「那球是鑄鐵的?」顏夕懷疑地說。
「沒錯。」東晨炫得意洋洋,「實心的鑄鐵彈,強度極高,能夠反覆使用,比以前用的巨石更結實,而且更重,尋常投石機根本無法使用,因此在實戰中,敵人不能將這重彈用於己方。單是這種鑄鐵技術就用了我們一年多的時間才成功,而能夠射這種重彈的投石機也差不多造了一年時間。關鍵是昨天才搞出的一套精煉秘方提高了鐵扣的韌性,不然再怎麼改造木製部分的結構,也投不出重彈。對了,那套精煉秘方我已叫人送去刀劍和甲冑的研製部門,相信他們很快就能造出更優良的兵器鎧甲。」
顏夕迫不及待想看看這星羽炮的威力,便說:「好了,快射一枚讓我見識見識。」
東晨炫苦笑說:「再等等,這星羽炮剛造好,還有許多弊端,射之前需要作出諸多調整,再等等,再等等。」
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時間,顏夕不禁對星羽炮的印象大打折扣,若是每次射都需要這麼久,在實戰中必然會大大影響效果。但東晨炫卻滿懷自信,認為準備射的時間還有縮短的餘地,而其威力之大,絕對能彌補準備時間過長的弊端。
東晨炫一聲令下,工匠們一起動了星羽炮。呼的一聲,鑄鐵彈被拋了出去,劃出一道弧線,向著兩百步外的靶子飛了過去。靶子是一塊一丈後的牆垣,只見鑄鐵彈呼嘯著砸了過去,砰的一聲,飛沙走石,半面牆垣被鑄鐵彈毀去。高威讚歎說:「好!將星羽炮用在攻城戰中,其威力和猛犸部不相上下了!」
東晨炫苦笑說:「星羽炮恐怕不會用在攻城戰中了,只要夏維回來,把他那套計算城牆承重點的法子運用上,還用什麼星羽炮啊?」
高威連忙說:「別灰心嘛,也是怪我沒解釋清楚,夏維那套計算承重點的方法好是好,但絕對用不到實戰中。真打仗的時候,誰會讓敵人的工匠在自己城牆上搭好腳手架,輕輕鬆鬆地幹活呢?」
東晨炫笑著說:「有理有理,不過星羽炮也不止這一點威力,我們在另外一些設計上有重大突破。來人,再射一枚盤彈!」
「盤彈?」
「沒錯。」東晨炫讓工匠們取了一枚盤彈來,交給顏夕和高威察看。盤彈是一個徑長一尺厚兩寸的石盤,似乎是空心的,因為有一面扣著木蓋子,在蓋子中央有一根引線。
「這是一個大爆竹?」顏夕好奇地問。
東晨炫說:「差不多吧,確實有仿照爆竹的做法,裡面裝的就是黑火藥。」
高威疑惑地說:「黑火藥的製作、保存、運輸都存在安全問題,一個不小心就會爆炸起火,雖然爆炸的威力不大,但起火卻太令人頭疼。」
東晨炫說:「放心,這種黑火藥的配製方法是花重金從一個老爆竹匠那裡買來的,解決了易燃的問題。雖然這種黑火藥的威力有限,但用在盤彈上,足夠了。說也說不清楚,你們自己看吧。」
這時工匠們已經裝彈完畢,東晨炫一聲令下,工匠點燃了盤彈上的引線,新羽炮動,盤彈飛了出去。盤彈比鑄鐵彈要輕,看弧線高度,應能飛出近千步,但在其飛到最高點的時候,引線燃盡,砰的一聲爆炸了。盤彈在飛行過程中不會翻滾,木蓋子始終朝下,此時一爆,木蓋子被炸成粉碎,緊接著無數寒光從天空斜射而下,如同下了一場暴雨,方圓百步都籠罩其下。原來在盤彈內部填充了無數鐵菱,黑火藥爆炸將木蓋炸開,鐵菱借勢凌空射出來,其效果恐怕等同於讓五百弓箭手飛到天上一起射箭製造的箭雨。
顏夕和高威大感震驚,東晨炫得意地說:「以前的星羽弩雖然強悍,但有一個大的弊端,就是必須射精製箭矢,每打一戰耗資巨大。而現在的星羽炮配上盤彈,完全解決了這個問題,鐵菱都是製造刀劍鎧甲用剩下的下腳料,便宜得很,裝在盤彈裡送出的距離也足夠長,在野戰中可以遠距離對敵人造成大面積傷亡,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現有的三十架星羽炮同時射盤彈,一輪攻擊下來至少能殺傷萬人,而我們總共的花費也就是二三十兩銀子。這樣划算的戰術是史無前例的吧,哈哈哈……」
顏夕感慨說:「東晨炫,幸好你被逐出東王家了……快準備吧,把這批星羽炮送往長城西線,幫西王家抗擊莽軍。嗯……讓白穆派調集五萬第十軍負責運輸,等仗一打完就把星羽炮運回來,可不能就這樣送給西王家。」
***
關東,星寒關議事廳。
北王顏華正在聽彌水清宣讀近日來接到的一些消息。
「尤金言大人送來密函,七天前他和大公子與二公子會面,定下了北王家與南王家在河北省的勢力劃分,其中最關鍵的是河北省的幾個鐵礦場的歸屬問題,這次也都劃分妥當了。」
顏華笑著問:「我那兩個兒子見面有沒有打架?」
彌水清也笑了笑說:「這個尤大人沒在信函裡提到。」
「還有什麼事嗎?」
「關北回報,本月三日,瞿遠將軍曾親自率部隊離開關北,進入莽族領地,查明莽族正在向長城西線運送物資。另外,關中來信,高威去見了夕小姐,說莽軍在西洲遭到重創,黎烈汗正率殘部返回草原,但高威在回華朝的路上偶遇莽軍,他推斷莽軍要進犯長城西線。再有,閻達將軍在關西外也現到了莽軍活動的跡象。」
顏華面色凝重地說:「莽軍剛剛在西洲吃了大虧,怎麼這麼快就回頭來打我們?」
彌水清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函,說:「這個,據高威所說,莽軍在西洲雖然受到重創,但他們確實還有力量動戰事。夕小姐已經派白穆將軍率領五萬第十軍,加三十架新造出的星羽炮前去支援西王家。」
「星羽炮?」
「是的,這是炫公子在星羽弩的基礎上造出的武器,夕小姐在信函中對這種武器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說有了星羽炮,可以在野戰中與莽族騎兵一較高下。」
顏華站起身來,走到地圖前,先看了看長城西線,又將目光轉回了關東,說:「蠻族有什麼動向嗎?」
彌水清放下信函,說:「前日派出的探子回報,蠻族表面上一切平靜,但是……」
「但是什麼?」
「探子通過探查到的跡象,推測蠻族大旗主烏齊鳩熾並不在白旗領地內,而其他八旗領地正在籌措物資,像是要搞什麼祭典活動。」
「祭典?」顏華皺著眉頭思索一陣,「讓探子加緊探查,我擔心蠻族也要有異動。若是蠻族和莽族同時進犯,我們就該痛疼了。」
水清取來紙筆作下記錄,「王爺,還有一件事。」
「何事?」
「夕小姐來信說,她想把小真接到關中去住一陣子。」
小真是顏如雲給夏維生下的那個孩子,一直住在關東,由阿秀照顧,現在已經兩週歲了,很是討人喜歡,顏華對其寵愛有加,因為夏維一直沒回來,便也沒起大名,顏華就給他起了個小真這個乳名。
顏華笑著說:「好吧,她也求了好幾次了,這次就滿足她。水清,你領一隊人馬護送小真去關中,就別帶阿秀去了,我看阿秀近來身體不好,不宜外行,就讓她留下來休養一陣吧。」
次日,彌水清帶著小真上路了,她騎在馬上,將小真放在身前護住。小真雖然年幼,但平日也常被北王軍中的將士帶上馬去馳騁,不但不怕,反而還很興奮。彌水清望著前路,喃喃地說:「既然高威回來了,怎麼在信函中沒提到三哥的情況,難道……」她低頭看了看小真,小真也正仰起圓嘟嘟的小臉望過來。她微笑了一下,說:「放心放心,你爹可厲害了,不會有事的……」
小真彷彿聽懂了,而且還張開嘴,含糊不清地說了一聲:「阿爹回來了。」
彌水清驚喜地說:「咦,會說這麼多話啦,再說一次給姑姑聽聽。」
「姑姑,阿爹回來了。」這一次音更為清楚。
彌水清將孩子緊緊摟在懷裡,說:「三哥,你一定要回來,小真也在等你呢……」說話時,已是淚水漣漣。
與此同時,白穆率領五萬第十軍將士護送三十架星羽炮,正在前往長城西線的路上。由於星羽弩剛剛造好,還不算很結實,經受不住太快的行軍度,而且為了使用這些武器,還有大批工匠隨行,因此行軍緩慢。這一日總算到了西二省邊境,卻立刻接到了長城西線傳來的戰報:莽軍已於七日前開始狂攻赤星要塞。
赤星要塞是長城西線上的軍事要衝,其位置和關東的星寒關等同。白穆知道情勢緊迫,便派一萬騎兵輕騎趕路,先行向赤星要塞進,希望能幫西王家擋住莽軍,至少能拖到他把星羽炮運去。此時的白穆對形勢的估計多少還是樂觀為主,畢竟和莽軍打了無數次了,他相信莽軍像跨過長城防線並不是容易事。但這一次他失算了,甚至整個華朝也沒人意識到,赤星要塞的戰役很快就會結束,莽軍將會長驅直入,華朝覆滅之日已經不遠了。
同一天,北王顏華也接到了赤星要塞戰報,他獨自登上星寒關的城頭,遙望西天,正是夕陽西下之時,天地一片暗紅,那輪落日彷彿預兆著一個皇朝的衰落,緩緩沉入山嶺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