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威也不知道猛犸部究竟出了什麼事,夏維便讓他去把鐵隆叫來,順便帶一隊士兵教訓一下酒館裡那些打了他的藩夷族人。不多時,莽族士兵包圍了酒館,鐵隆帶人進入,來到夏維的房間,見夏維遍體鱗傷,驚訝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夏維把自己挨打的事情解釋了一遍,謹慎地略去了薩伊德這一節。鐵隆聽後大怒,命士兵將酒館裡的所有藩夷族人通通拖到外面,一個不留,全部五馬分屍。夏維也不阻攔,聽到外面傳來的慘叫聲,還覺得頗為爽快。畢竟他是在西洲長大的,所受的一切熏陶都帶有仇恨藩夷族的傾向,因此在他的下意識裡,藩夷族自然而然被歸入了下等人的行列。
由於外面的叫聲太淒慘,直到所有人都被處決之後,鐵隆才開口解釋猛犸部的事情。
「夏維,我找了你半天時間了。猛犸部那邊傳來消息,有七頭猛犸猝死,猛犸王失去控制,橫衝亂撞,現在有一千騎兵試圖抓住它,父汗也已趕過去了。」
莽軍以梵亞城為中心集結的時候,猛犸部處於城南三十里外。因其特殊性,必須保持和其他部隊的距離,而且整條補給線基本是圍繞猛犸部建立的。若是這時候出事,對整支莽軍的破壞是巨大的。夏維從始至終都沒忘記要毀掉猛犸部,但不是現在,猛犸部還需存在下去,夏維只好忍住傷痛,讓鐵隆帶自己去猛犸部的營地。
此時的梵亞城內一片混亂,剛才處決藩夷族的幾十個人,激起了城內百姓的憤怒,他們紛紛拿著棍棒之類的武器湧上街頭,像是要和莽族人拚命一般。夏維心繫猛犸部,不願和他們多做糾纏,派人去把亞琉士和大祭司揪來平復民憤,自己和鐵隆一道出了城。
梵亞城南三十里外,黎烈汗正率領部隊圍追堵截狂的猛犸王。但是一來猛犸王的力量驚人,二來黎烈汗不能傷它性命,只能派人在前方佈置陷阱,讓騎兵隊伍控制猛犸王奔跑的路線,試圖將其逼進陷阱。可是這個辦法也不容易施行,每每騎兵*近,猛犸王便會忽然轉向,兇猛地衝向騎兵,如此一來二去,猛犸王沒被控制,騎兵隊伍卻先折損了上百人,只好又調上新的騎兵補充,保持兩側合圍的隊形。
黎烈汗心急如焚,眼看著猛犸王竟要一路衝入大山之中,那裡就是西洲人的控制範圍了,而且山區地形複雜,騎兵的機動性大受影響,想要抓住猛犸王就更難了。此時的黎烈汗心裡也有了一絲悔意,若是讓夏維親自指揮猛犸部,一定不會出這樣的亂子吧。
「嗚、嗚嗚——」號角聲。
鐵隆策馬而來,夏維坐在他身後,有節奏地吹響號角。在黎烈汗眼裡,此時的夏維異常順眼。雖然他來得有些遲,但為時未晚。鐵隆馬不停蹄,載著夏維一路狂奔,追向猛犸王。黎烈汗揚起馬鞭,大喝一聲「駕」,縱馬追到鐵隆馬側,見夏維遍體鱗傷,略微一怔,但並未詢問,此時最要緊的還是先把猛犸王控制住。他說道:「想辦法讓猛犸王調頭往東南,那裡已經布下陷阱。」
夏維卻沒理會這個提議,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剛才那幾聲號角並沒有得到猛犸王的回應,其中定有蹊蹺。
「七頭猛犸猝死,我們還沒來得及查明原因,猛犸王就狂了。」黎烈汗說。
夏維立刻問:「晚上的飼料餵過沒有?」
「這……確實是餵過飼料之後出的狀況。」
夏維心說定是飼料出了問題,但一時也想不出其中關節,便對鐵隆說:「再*近一些。」
鐵隆也是不怕死的主兒,二話不說便策馬繼續接近猛犸王,每接近一段,夏維便嘗試著用號角聲給猛犸王下達指令,直到與猛犸王相距大約五十步遠的時候,猛犸王才第一次對號角聲作出了回應,巨大頭顱上的眼睛瞥向夏維這邊,夏維立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從猛犸王的眼中看到了輕蔑與怒火。
「鐵隆!快跑!」夏維大喊一聲,卻已經遲了。
猛犸王猛然轉向,踏著隆隆大步,直向這邊奔來,三兩步就追上了鐵隆,長鼻子橫掃而出,縱是鐵隆這樣在馬背上長大的騎手,也無法操馬躲過這一記攻擊。鐵隆、夏維,以及他們共乘的戰馬一起撞在了猛犸的鼻子上,巨大的力量帶著他們橫向飛出,稻草一般,重重摔落在地。
夏維全身劇痛,但還是勉強舉起號角,再次吹響,這是他唯一能夠控制猛犸王的方法了。但猛犸王仍然不予理會,衝到近前,鼻子探出,竟將夏維捲了起來,並且不斷收緊。嗚呼哀哉!夏維萬念俱灰,只能等著自己被猛犸王的鼻子勒死。
這時鐵隆跳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肋骨斷了,但情況危急,不能不去救夏維,便忍住劇痛一躍而起,用身體下落的勢頭帶動長刀,刀身直刺入猛犸王的鼻子。
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猛犸王突作人立,而後兩條粗壯的前腿像山一樣砸了下來,鐵隆一個魚躍抱起夏維,躲過了被踩成肉泥的危險。猛犸王因鼻子受傷正在原地打轉的功夫,黎烈汗總算逮到空當,一面派人救出夏維和鐵隆,一面派人放火。
寸草不生的戈壁之上想要放火也不容易,不過黎烈汗早有準備,一直跟在後面的部隊備有大量粗麻繩,本來是打算束縛猛犸王用的。但由於之前猛犸王跑得太快,長繩未能派上用場,現在終於有機會了,騎兵們展開長繩,放火點燃,每兩個騎兵拖住一根,分從猛犸王左右包抄,然後交錯纏繞,將火繩圍到猛犸王身上。
「住手!」夏維大聲阻止。
黎烈汗說:「既然抓不住,就殺掉吧。」
但天不遂人願,忽然間西面傳來了隆隆馬蹄聲,然後便有一線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那些騎兵身著閃亮的金色鎧甲,手持巨大的長矛和圓盾,從夜色中狂奔而來,揚起滿天沙塵。由於莽軍一直在專注地對付猛犸王,竟然完全沒有留意到敵人正在逼近,立刻亂了陣腳。
夏維驚呼:「是聖域軍。」一瞬間在他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畫面:剛剛在梵亞城的酒館裡被打,聖域軍副將軍薩伊德出手相救,緊接著就是七頭猛犸猝死猛犸王狂,現在又有聖域軍突然出現,這些事情肯定有關聯!
「準備應戰!」黎烈汗高呼一聲,抽出長刀,率先帶領自己的親衛騎兵向聖域軍騎兵衝去。莽軍見大汗王一馬當先,精神為之一振,擺脫了突然遇敵的慌亂情緒,幾個百夫長組織手下緊隨其後前去迎戰。
鐵隆也不顧自己傷勢,打算跟隨父親迎敵,但被夏維一把拉住,說:「別去,我們對付猛犸王。」
仍有百名騎兵試圖用火繩控制猛犸王,起初的效果算是不錯,但隨著猛犸王的幾次輕鬆掙扎,纏在身上的火繩便紛紛脫落,許多騎兵被甩上了天。火繩落地之後繼續燃燒,形成了一個火圈,將猛犸王圍在中間,鐵隆再次上馬,載著夏維衝到火圈邊緣。夏維又舉起了號角,連連吹響,雖然已經失敗多次,但他還是固執地要再試一次。總算黃天不負有心人,這一次猛犸王竟然附和著號角咆哮起來,而且停留在原地,並不奔跑。
猛犸王的咆哮聲勢巨大,莽軍聽過無數次,但猛犸王每叫一聲,他們還是不自禁地感到心池搖蕩。而聖域軍是次遭遇猛犸王,自然更被咆哮聲所震懾。在隊形中央,一個聖域軍騎兵將長槍高舉起來,口中連連出尖厲的呼喊,竟然不會被猛犸王低沉洪亮的咆哮聲蓋過。聖域軍騎兵也彷彿受到激勵,胯下戰馬奔跑更迅,衝擊氣勢更加兇猛。一字形的長陣整齊地衝到了近前,眼看就要與莽軍短兵相接。
驀然間黎烈汗高舉長刀,左右輕搖,莽軍騎兵立刻分散開來,繞向聖域軍兩翼。聖域軍撲了一個空,立刻調頭,兩翼向中間收攏,避免遭到莽軍突破。
而猛犸王此時好像消了怒氣,也可能是自己鬧累了,想要休息一下,順便欣賞欣賞人類廝殺。它跪坐在地,任由夏維攀爬到了它背上,沒再動彈,只是靜靜地觀望著不遠處的戰況。鐵隆也爬了上來,攤倒在夏維身旁,說:「那是聖域軍?」
「是的。」夏維心不在焉的回答。
鐵隆觀察了幾眼,便說:「很笨的打法。」
夏維笑著說:「性格問題。」
莽族騎兵雖然裝備稍差,但勝在騎兵都是從馬背上長大的,騎術高,並且不拘泥陣法,他們的戰術就是三四個人為一個作戰單位,保持在敵人陣型外圍用弓弩進行騷擾,很少衝到近處搏殺,更不會進行正面衝擊。而聖域軍的戰術則極其古板,他們習慣了與敵人列開陣勢,正面交鋒,揮重甲騎兵的衝擊優勢,此時面對莽軍,雖然是突襲,但第一波攻勢就沒能打到敵人,後續的戰術便也無法揮出來,只能收攏陣型,試圖突破莽軍的包圍。這一下更合莽軍心意,當聖域軍在包圍圈上打開一個缺口,準備衝出來的時候,莽軍立刻對其中部動突擊,硬生生將聖域軍的陣型打散,分為兩半。
如此又經過幾次差不多的突圍,聖域軍終於現自己踏入了莽軍的作戰節奏,整支部隊被分割成了數個部分,每個部隊都被莽軍包圍,若是再這樣下去,己方兵力只能更為分散,最終被一個一個吃掉。
「差不多該結束了。」夏維自言自語了一句。
鐵隆愣了一下,說:「結束?不會吧,看起來聖域軍還能在掙扎一陣子。」
「大勢已去,他們不會拚命的。」
果然像夏維所說,在一個包圍圈中,聖域軍突然而然就豎起了白旗,緊接著其他包圍圈的白旗一面接一面地豎了起來,士兵也都紛紛扔下武器,下馬跪倒在地。
「降了?!」鐵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頭腦裡,投降是一個軍人死也不能接受的。
「性格問題。」夏維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咱們快過去,別讓你爹把他們都殺了。」
多虧夏維及時阻止,不然所有俘虜就要被黎烈汗就地處決了。聖域軍士兵被繳了械,聚集到一起,黎烈汗對夏維說:「你來處理吧。」
夏維走到俘虜跟前,用西洲摩京語問:「誰是指揮官?」本來他也想自己把指揮官揪出來,但仔細一看,覺自己認不出眼前這些聖域軍士兵鎧甲上的徽章,後來他才知道,自己離開西洲不久,西州各國改建軍隊,原來的軍銜設置都變動了。
「是我!」一個聖域軍戰士喊道,同時摘下了自己的面甲。
「薩伊德!」夏維沒想到他剛離開梵亞城,就指揮部隊突襲,不禁低呼了一聲。幸好是用摩京語說的,在場的莽族人倒也沒聽懂。不過黎烈汗還是察覺到有問題,便說:「你認識他?」
「不是。」夏維沉著地解釋說,「我只是看這傢伙長得像藩夷族人,感覺有些奇怪。」
黎烈汗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便也沒有多想,命令士兵將薩伊德綁起來帶回營地,其他的俘虜則就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