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叔叔來了。」顏瑞推門進來說。
「尤金言?」夏維放下了手裡的野史集。
「沒錯。跟我來。」
顏瑞領著夏維前往會客堂,二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安廣黎和尤金言談笑之聲,氣氛相當融洽,彷彿一對老友正在敘舊。夏維和顏瑞一起上前行禮,然後落座。尤金言與顏瑞寒暄幾句,然後望向夏維,說:「沒想到半年前我在西北省招的一員小兵,今日已是王爺的義子了。世事難料啊。」
「那還要感謝尤大人栽培。」夏維拱手說,「若不是大人把我招入北王軍,我也不會有今天。」
「那是我無心插柳罷了。」尤金言自得地說。
在座的四人都笑起來。
安廣黎說:「老尤該說正事了,不然阿瑞的心可要一直懸著呢。」
「南王爺言之有理。」尤金言說,「阿瑞、夏維,你們倆一到皇都就跑來給南王爺添麻煩,實在不太應該啊。」
「是,尤叔叔教訓得是。」顏瑞恭敬地回答,「我們是打算先去北王府,但路上遇到些意外,所以一直沒去拜見尤叔叔。」
夏維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卻不說話。反正是顏瑞想娶安雪香,跟他夏維沒什麼關係。現在他就等著尤金言把北王顏華的決定說出來了。
尤金言正色說:「阿瑞,以後作了南王家的女婿,可要收拾孩子心性了。」
這句話便是說同意顏瑞和安雪香的婚事了。顏瑞大喜,連聲道謝。
「不用謝我,這是王爺的決定,我只是個傳話的。王爺會抽時間來皇都一趟,婚事的細節就先麻煩南王爺了。」
「好說好說。」安廣黎笑得高深莫測,彷彿另外還有值得高興的事情,「顏華兄若是能來皇都就太好了,多年未見,我真的很想再睹顏華兄的風采。」
尤金言說:「南王爺,兩日後去皇宮觀看武科舉,我想阿瑞和夏維還是和我同行比較妥當。」
「那是應該的,畢竟他們倆還是北王家的人。」
「那麼到時候我會派人來接兩位公子。」尤金言站起身來,「想必南王爺還有要事,下官就不叨擾了。」
「哈哈,哪裡有什麼要事,不過是耕田種菜罷了。」安廣黎起身相送。
尤金言臨走的時候交給夏維一封信,神秘兮兮地笑著說:「這是彌校佐給你的信。」
夏維接過信,心中驚喜:「小妹已經升為校佐了,看來混得不錯嘛。」
※※※
南王府,夏維的房間。
顏瑞在屋裡踱著步子,來來回回,彷彿有什麼事情讓他感覺焦慮。
夏維也不理他,坐在窗前閱讀著彌水清的信,時不時嘿嘿笑。
「三哥,不許笑我,我知道自己字很醜,但這封信是我寫了好多遍的,雖然還是很亂,但也能勉強看下去吧。王爺說你已經到達皇都了,不過聽王爺的口氣,好像正為什麼事情擔憂。不會是三哥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吧?我知道自己笨手笨腳的,也沒法幫上你,只能早晚都祈禱,請神靈保佑我們兄妹都平安。對了,大哥二哥他們有消息了,蔣園將軍雖然死了,但還有一小支部隊仍然在蠻族內部活動,我想大哥二哥一定也都在其中。王爺已經派人去探查了,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對了,前日王爺了脾氣,把大公子教訓了一頓……」
讀到這裡,夏維提起精神,仔細地往下閱讀。彌水清彷彿知道這個消息對夏維很重要,在信中詳細敘述了顏華杖罰顏英吉、清掃其親信、剝奪其權力等等事宜。夏維看完之後心想,好小妹,看來還是你瞭解三哥的心思啊。
信的最後一句話是:「三哥,抽時間要給我回信。小妹甚是掛念。」
夏維將信放下,側過頭望向窗外。
「夏維,彌校佐在信裡說了什麼?」顏瑞湊過來問。
「很多事。」夏維仍然目視窗外,視線鎖定在後院的一棵楊樹上,樹葉已經開始泛黃了。「義父下手對付顏英吉了。」他將顏英吉的事情說了出來。
顏瑞聽完長吁了一口氣,彷彿一塊石頭落地了。
「沒想到是大哥先遭殃了。」顏瑞的語氣彷彿很慶幸,又有些失落。
「這是我第一次聽你叫顏英吉大哥啊。」
顏瑞仰起頭,望著屋頂,說:「大哥畢竟是大哥啊……如果我們不是北王的兒子,或許會是很親密的兄弟……」他垂下頭,雙手捧著臉,「父親到底在想什麼呢?為什麼答應我娶雪香,而且還要對付大哥?難道父親並沒有放棄我和你?」
夏維抖了抖彌水清寄來的信,說:「我小妹都說了,刺殺你我的事情是顏英吉安排的,義父一怒之下就把他給辦了。」
顏瑞抬起頭望著夏維,苦笑說:「可我們一開始就猜到是大哥要殺我們,而且父親從始至終都是知道的。父親既然沒有插手阻攔,就說明他放棄了你我,要維護大哥了。」
「那就是我們想得不夠周全。」夏維習慣性地聳聳肩,「目前的情況是,義父把兩個親兒子都放棄了……」
「還有你這個義子。」
「當然,我只不過是陪葬的。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現在看來,義父還不一定是放棄了你和顏英吉。畢竟義父現在身體康健,還沒到必須確定繼承人的時候,現在他做的這些事情,或許只是想更深入地評判你和顏英吉的資質。」
「或許是這樣……」顏瑞皺眉說,「可是父親為何答應我娶雪香?依我對父親的瞭解,他是絕對不願意和南王家扯上關係的。」
「肯定是有原因啦,只不過我們還沒搞清楚而已。」
※※※
又是院牆高築,又是庭院深深。秋色已經寂寥,只在轉瞬之間,昨日的明媚都褪去了,萬物均換上黯黃。往裡走,在庭院深處,某扇窗內,傳出某個女子的輕歎。
「秀姐姐,我很久沒信過什麼人了……」
斜倚在窗前的阿秀又想起夏維的話,還有夏維說話時的堅定與寂寞。
「為什麼,那個孩子會說出這麼孤獨的話?」阿秀想著,卻找不到答案。
有人敲門進來了,腳步輕輕,來到阿秀身後。
「夕,是你麼?」阿秀沒有回頭。
「是我,」名叫夕的少女回答,「秀姐姐,我見過他了。」
「哦……他還好嗎?」
「還不錯。」夕微笑著說,「很奇怪的人,我冒冒失失地走過去和他說話,他卻什麼也不多問,只是陪著我到處去玩。」
「你這麼漂亮,哪個男孩子不喜歡和你玩?」
「哼,一般人我才不理呢。」夕嘟著嘴說。
「夕,」阿秀轉過頭,含著笑,「是不是覺得他和你很像?」
「哪裡像啊?」夕揮了揮拳頭,抗議說,「傻頭傻腦的傢伙,偏偏長得又很秀氣,真是繡花枕面裹著草包,看著就讓人心煩。要不是秀姐姐說他好,我才懶得去和他說話呢……不過嘛……他還是很聰明的,居然猜出我是誰呢。」忽然她愣了一下,「難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壞蛋!敢騙我!」她憤憤地自言自語著。
「夕,能騙你的人可不多見呢。」阿秀意味深長地說,「沒準是你故意被他騙的吧?」
「秀姐姐……」夕繞到阿秀身後,從後面摟住阿秀,撒嬌說,「秀姐姐最聰明了,可是也別不給我留臉面嘛!」
阿秀握住少女的手:「是不是我們的夕小姐想嫁人了?」
「沒有!」夕紅著臉,斬釘截鐵地說,「哼,誰敢娶我?!」聽口氣好像誰要娶她她就拔刀子似的。「秀姐姐,是你想嫁給小鬼頭了吧?」
「胡說。」阿秀笑罵道,「我大你們好多歲……而且,我也沒資格嫁人了……」說著,歎息了一聲。
夕緊緊摟住阿秀,用額角輕輕蹭著阿秀的臉頰,安慰說:「秀姐姐別難過了,我已經找到那些畜生了。」
「你找到他們了?」
「是啊,很好查的。」
「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簡單,」夕惡狠狠地說,「他們的手碰過秀姐姐,就把手剁下來,眼看過秀姐姐,就把眼挖出來,聞過秀姐姐的,就割掉鼻子,還有聽到秀姐姐求救卻不幫忙的,都把耳朵割掉……」
「別說了!」阿秀忽然叫出聲。
夕垂下頭,歉然說:「對不起秀姐姐,我讓你想起傷心的事了……」
「不是的,不是的……」阿秀連連搖頭,「夕,別再殺人了。夏維也說過,殺人是很悲慘的事情。」
夕笑了,她抬起手,遮住陽光,白皙修長的手指間被陽光透成紅的。
「秀姐姐,你看,我的手已經被血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