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言將北王新軍分為三部分,其中精壯的三萬人由他親自帶領,開赴星寒關。後兩萬人尾隨前進,負責沿路購買、明搶、暗偷軍需物資,行軍度則慢了許多。而餘下五萬多人則再分成若幹部分,前往各地,散佈北王軍即將勝利的消息,並且繼續為北王軍招募志願新兵。
行軍途中,彌水清始終纏在閻達身旁討教武功。閻達倒也十分願意教她,將自己平生所學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只不過沒有循序漸進,什麼基礎功夫都沒傳,直接就將各種凶狠精妙的招數教給了彌水清。這也是後來彌水清每遇強敵,必須在幾招之間決出勝負的原因。因為她根基太差,一旦拖得久了,弱點便漸漸暴露出來。
夏維也跟著一起學武,只不過不是很用心。大部分時間,他總是誰也不理,獨自背著出旁人十倍的負重,氣喘吁吁地行軍。
1272年,春去夏來,北王新軍經過一個月全行軍,終於到達星寒關。由於很多新兵經受不住如此大強度的行軍,半路就累倒了,因此先期到達星寒關的新兵,只有不到兩萬人。當他們進入城內的時候,全部震驚了。他們早已想像過星寒關是怎樣一副慘景,但置身此地的時候,仍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經過多年擴建,星寒關已經不只是一個關卡,早已構成中等城市的規模了。再加上兩側有連綿百里的長城,絕對是牢不可破的堡壘。但是幾個月連續不斷的戰火,已經將星寒關打得像個篩子,城內房屋大多已經倒塌,城牆也破了幾個大洞,只能用木架擋住,同時派人盡快修補。到處都是燒焦的味道,城中一陣一陣哀嚎此起彼伏,那是傷員痛苦的叫聲。
城內軍民全都破衣爛衫,瘦得走了樣。但是他們仍然人人拿著武器,長矛、大刀、板斧……甚至菜刀木棍。他們骯髒不堪的臉上仍然帶著笑意,他們笑著迎接新來的同胞。就是這一張張微笑的面龐,讓新兵們感到困惑,同時也受到了鼓舞。
入城之後,新兵們並沒有得到熱烈的歡迎,一切都像是行軍時普通的安營紮寨,星寒關的軍民對新兵既不冷淡,也不熱情,見面的時候,只是微笑著點個頭,讓新兵們感覺就像自己在這裡生活許多年一樣,他們本來就是這裡的一份子。
安置好住處後,新兵們就在城內閒逛起來。此時星寒關內軍民幾乎不分,所有人都是戰士,所有人都是平民,城牆上站崗的就是士兵,走在城裡就變成平民了。只不過所有人都隨身攜帶武器,隨時都可以投入戰鬥。
夏維來到兵器庫,想讓鐵匠幫他打造特殊兵器。為此,他還畫了一幅草圖。
「我想要……」夏維剛掏出草圖,說了半句,就聽到旁邊有人也說一樣的話。
「我想要……」
夏維扭頭一看,對方是個胖子,大概比閻達還要高出兩頭,滿身贅肉,胳膊和夏維的腰一樣,腰則像四個大水缸綁在一起那麼粗,兩條小短腿就像樹幹似的,看裝束,也是個新兵。
胖子友好地伸出手說:「我是八團一營一校一侍的侍長,我叫瞿遠,你叫啥?」
夏維見瞿遠要和自己握手,這是西洲人的禮節,不禁愣了一下,然後伸手迎上去說:「我是夏維。」
「哦,夏維,你好你好,你也要打造兵器嗎?不過這裡的材料可不多啊。」說著,瞿遠手上用力,捏得夏維差點喊出聲來。
夏維漲紅了臉,乾笑著說:「瞿……瞿大哥,我那小毛兵器回頭再打,不急不急,瞿大哥先請吧。」
「很好。」瞿遠鬆開了手,拿出一張破紙遞給鐵匠。
夏維看看自己被捏得紫的右手,心想這人蠻力驚人,不知要用什麼兵器。他好奇地湊過去一瞧,瞿遠的圖紙上畫的是一張弓,筆法拙劣不堪,不過各處細節倒是標注得很細緻。
「這是啥玩意?」鐵匠不屑地問。
「這叫角輪弓,是我在東洲西洲遊歷這麼多年,吸取兩地弓箭樣式的優點,最後設計出來的。咋樣,還不賴吧?」瞿遠得意地笑起來。
鐵匠卻不以為然,將圖紙丟到一邊說:「這玩意俺不做。」
「什麼?為啥?」
「瞧這樣子,得是上百斤的弓,平常人用不了。現在材料緊缺,打出來的東西要適合大家用才行!再說你一個侍長,哪配用這麼好的弓?」
瞿遠面色一變,怒聲怒氣地說:「別看老子現在是侍長,可早晚要當將軍。瞧不起老子,就先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說著他拎起一張大弓,揪著鐵匠跑到了外面。夏維和很多人抱著瞧熱鬧的心理也跟了出去。
一時間聚集了許多圍觀的人,大家多是知道新兵喜歡鬧事,倒也不以為意,便圍在一旁看瞿遠想搞什麼。唯有那個鐵匠有些膽怯了,他見瞿遠凶神惡煞的樣子,又是一身橫肉,心想自己可禁不住他折騰,連忙說:「這位侍長大人,您瞧我就會打鐵,啥也不會。您要是想展示自己本事,不如找個厲害點的。」
瞿遠一琢磨,覺得也有道理,拿一個瘦小苦幹的鐵匠實在顯不出自己的本事。他四下一望,所有人都往後退了一步,大家都是瞧熱鬧來的,可不想攪進去。
忽然,瞿遠的目光鎖定在夏維身上,還沒等夏維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抓住夏維的肩膀,說:「夏維,幫我個忙。」也不等夏維同意,就從旁邊一個侍長腦袋上搶了個頭盔,套到夏維頭上,接著就把夏維推到牆邊。
「喂,瞿大哥,你要幹什麼?」夏維喊道。
「夏維,我就認識你一個人,你可得幫我這個忙。」瞿遠一邊往後跑,一邊喊道,「你別怕,我對自己的箭法絕對有信心。」
夏維心想,老子可沒信心!他立刻想要逃開,但被瞿遠覺。奔跑中,瞿遠忽的扭過身來,身上的橫肉全都抖了一下,周圍的人感到一陣旋風襲來。取箭搭弓,雙臂一陣,瞿遠輕巧迅捷地拉開大弓,錚的一聲,箭矢離弦而出。
圍觀的人同時出一聲驚呼,夏維看到瞿遠射自己,本能地想要縮頭躲閃,但那一箭來得太快,他只動了一個躲閃的念頭,箭矢就已釘入了他的頭盔。就像迎面遭了一記重擊,夏維脖子一仰,向後翻倒。
很多人以為夏維被射死了,但夏維卻又站了起來。這時大家才看清楚,侍長頭盔上有一簇紅羽,固定紅羽的是一個拇指粗細的鐵箍,瞿遠射出的一箭就釘在鐵箍上面。這一箭在移動中射出,不偏不倚釘在鐵箍上,可見瞿遠的箭術果然不是蓋的。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瞿遠又向後退出幾十步,同時再次搭弓上弦,嗖嗖一口氣射出兩箭。兩箭幾乎尾相連,快得讓人看不清楚,似乎一彈指就穿過了瞿遠與夏維之間近百步的距離。
夏維剛才被射倒的時候就已暴怒,心想你拿老子的命開玩笑啊。但他剛站起來,箭矢又已破空而至,又一支箭矢釘在了頭盔上。夏維硬挺著沒再倒下,結果頭盔飛了出去,力道帶得他頸部咯吱響了一聲,這時,第三支箭矢已到面前。
只見夏維翻騰著一個轉身,撲通摔倒在地。人們又出一聲驚呼,連瞿遠都擔心最後一箭射中夏維了,嚇得連忙跑過來。但夏維立刻又站了起來,他不僅躲過了最後一箭,而且用牙齒銜住了箭身。
「哦!漂亮!」
圍觀的人出一片歡呼。
瞿遠跑過來擁住夏維,讚歎說:「好小子,還從沒人能躲過我的箭!你居然用牙齒接住了,厲害厲害。」
夏維將箭矢吐倒地上,含含糊糊地說:「小意思。」然後挺直腰背,在眾人一片讚揚聲中大步離開了。
※※※
彌水清抱著一個大木盆往水房走去,盆裡裝著許多髒衣服,都是閻達和夏維的。這是她向閻達學武要付的「學費」,此時閻達還不知道彌水清是姑娘,因此什麼衣服都讓她洗。夏維早就看出她是姑娘,雖然沒有張揚,但也小心避諱著,比如給她的髒衣服裡沒有內褲之類的貼身衣物。
彌水清走進水房,看到夏維正從水缸裡舀出一碗水,喝進嘴裡咕嚕咕嚕漱了漱口,噗的一聲吐了出來,水裡還漂著幾縷血絲,以及兩顆牙齒。
「喂,你和人打架了?」彌水清連忙問。
「不是。」夏維搖頭說,「我開始換牙了。」
「你都多大了才換牙?」
「我換得晚,不行啊?」
「行啊,我沒說不行。對了,大哥幫我挑了一副雙劍,他說我力氣小,練輕靈的雙劍比較好。」彌水清和夏維、閻達三人私下裡已經稱兄道弟,閻達最老,是大哥,夏維次之,彌水清是小弟。當然,夏維知道這個小弟其實是小妹。
「二哥,來陪我練幾下!」
夏維一聽又有人找他當陪練,嚇得抱著頭就竄走了。心想,老子再當陪練,就得把命都陪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