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
陡然間,寒斯雙膝跪伏於地,整個身子弓趴向地面,撫撐地面的雙手死死地攬住面龐,看不清他的面龐.但在微弱的燭火之光的映照下,隱隱看到他的身軀不住地顫晃著,弱弱地咽泣聲迴盪於甬道之內,在冷寂的甬道內顯得那般刺耳。
在過去,清楚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寒斯更是為父親的死心傷,他一直以為,今生絕不可能與素未謀面的父親相見。先前喀科的話卻是給了他希望,可是,現在喀科的話,又似一道無情的刺刃,將寒斯陡然生起的希望完全絞裂、破碎……
從天堂在此跌落至地獄,有些可笑,卻是無奈。
「啪——」
陡然間,跪伏在地,沉惘於悲傷之中的寒斯,便覺頭部被一個東西襲砸而來,頃刻間整個身體被淋濕。寒斯凝身而起,卻見身旁地面邊,倒落著一個水袋,想必將水袋襲砸於自己的也只有不遠處倚靠於巖壁上的喀科。
寒斯的眼眶邊,映淌著一絲瑩光,茫然地望向喀科,卻是失了魂魄一般。
「把你那眼淚擦乾淨,看得我煩心」喀科看著寒斯這般模樣,眸中一絲欣慰之色浮閃而過,輕聲笑罵道,「我說你,我還沒說完,你悲傷個什麼勁?」
這一句話,陡然令使寒斯那失了神采的眸光驟然變得炯若有神,微顫著雙唇,心中卻是氣惱非常,微怒道:「老先生,請你說話一次性講清楚,可以嗎?」話語中,卻是透著幾分狂喜。
喀科微仰雙眸,看了眼身前凝身站起,既喜且怒的寒斯:「我最先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當初懇請你母親出關,另一目的便是想藉以你的身體令你父親的靈魂得以延續,而不被灰飛煙滅。」
「我的身體?」寒斯腦子有些暈,完全不理解喀科所言之意。
喀科雙眸瞥視著寒斯,又是深深地凝望著刺嵌地面的赤魄,似是憶想著過去,喃喃自語:「那一夜,我見到你父親時,他的靈魂形態隱隱似有散滅跡象,只是身上仍帶著赤魄。我當時簡直瘋了,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數日前尚是健康的漢克斯,竟然數日之後,被人傷成如此模樣。而當時你父親已是彌留之際,只是告訴我,他將會選擇令使靈魂融於赤魄『魂靈』之內,藉以令使自己的靈魂不被湮散。」
「魂……魂靈?赤……赤魄?」寒斯猛地連退數步,口中悵然自語。
寒斯腦中迅回想起寧蕭曾說過的話:神器之內,附有魂靈。
喀科面色微變,看著寒斯如此神情,眸中閃過一絲贊色,欣然道:「看來,你似乎已經知道『魂靈』為何物了,這也倒好,省得我再解釋什麼。」
喀科微偏著頭,雙瞳驟然微縮,不遠處刺嵌於地面的黝黑長劍倏然飛旋落於他那只枯槁的手中,喀科望著手中的黝黑長劍,喃喃道:「你父親的修為完全越於我,我也無法理解他的言語。當時他的靈魂已是瀕臨湮滅,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他只是叮囑我一件事情。而我之所以將你掠去,便是遵循他的叮囑。」
「老……老先生」寒斯兀自緩緩回過神來,驚張著嘴,不可置信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喀科將黝黑長劍平放於盤曲的雙腿間,枯黃的雙手緩緩撫拭著劍身,迷惘道:「他叮囑我,他為使靈魂不滅,將會與赤魄之內的魂靈融合,藉以赤魄之中的『魂靈能量』穩固自己的靈魂。不過這樣雖使得他靈魂不散,但靈魂卻是無法脫離『赤魄魂靈』,除非將赤魄寄宿於一個肉身之內,使得赤魄與宿主的精血相融,倘若宿主能夠完全激出赤魄之內的『魂靈』的威力,那麼他的靈魂將會可以脫離赤魄。而那時他的靈魂,應是吸聚了『赤魄魂靈』的能量,卻不會再有湮滅之危。到那時,靈魂形態的他,大可再次修煉塑身,重塑一具實質化的肉身。」
喀科一口氣之間,將最為重要的事情簡單闡述,但寒斯卻是怔陡著眼,腦子一片空白……
寒斯的雙腳如若機械一般緩轉著,偏轉著脖頸,看著隱隱耀閃著赤紅焰火的赤魄,雙眸怔怔地望著撐張而開的雙手,驚喃自語:「我……我是赤魄的宿主,父……父親的靈魂寄宿於赤魄之內,難……難道,我其實一直與父親朝……朝夕相處嗎?」
「啊……是的」喀科輕瞥了一眼寒斯,惘然自語,「你父親融魂於赤魄前,曾叮囑我。只有他的兒子,亦便是你,具有唯一資格救他,令他有可能靈魂再度復甦!」
「為什麼?」失了神的寒斯,完全是下意識的出聲問。
喀科凝望著寒斯,雙眸微微輕瞇,悵然道:「你父親的靈魂融於赤魄之內,這便造成了他的靈魂對於宿主靈魂的排斥。而只有你,他的親生兒子,繼承了他的精血、血脈的兒子,完全不會產生絲毫排斥。所以,你便是唯一具有資格成為赤魄宿主的人,而你,也便是唯一具有令使你父親靈魂再次復甦的人。」
「咚——」
猛然間,寒斯頹然地倒坐於地,俯壓著頭茫然地怔望著雙手,十指間微微顫晃,嘴角邊勾起絲絲乾澀之笑:「父……父親,原來你……你一直在我身邊,原……原來你的靈魂一直寄宿在我的體內……」寒斯的話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卻是透著無盡的欣喜。
直到現在,寒斯才明白……
當初第一次見到母親之時,為什麼內心深處會湧閃處那絲愧懺感,為什麼赤魄會自我破體而出。當自己見到喀科之時,為什麼內心深處會隱隱一絲悵然。
原來,這一切的傷痛,是一直寄宿於自己體內的父親的震顫……
「小鬼,聽好了」喀科兀自輕呼一口濁氣,看著寒斯那副模樣卻是微微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父親叮囑這一切之後,便是將靈魂完全融於赤魄之內,而我自是遵照他的叮囑,前去拜會你的母親。」
寒斯似是想到一件不合常理之事,睜凝雙眸,不解道:「為什麼?既然如此,你直接向我母親說出此事便可,為什麼你要欺瞞我母親,故意把我掠去?」
「我……」喀科似欲辯解,略一思索,面龐儘是無奈之色,苦澀道,「你知道嗎?兵器祭煉於人體之中,這是何其玄深的煉兵之法,卻又是無人辦到。無論人體作為兵器亦或是魔獸等物的容器,必須是以其嬰兒之時的形體狀態是最佳的,成功率亦是最高。因為,嬰兒之時,精血純正,更是極易融煉。可是,當時根本不存在此等煉兵術士,恐怕等到研煉出此等煉兵術法之時,恐怕已是不知何年何月了,也許你也早已經死了。如果這樣,即便研出此等煉兵術法,你卻死了,又有什麼意義?你的父親也將永遠成為『赤魄魂靈』內一部分能量。」
寒斯猛然憶想起一件事,意念微動,只見脖頸間華芒一閃,一道項鏈落於寒斯手中——龍墜之鏈!
寒斯屈手輕拋,將手中的龍墜之鏈扔落於喀科手中,恍然大悟,喃聲道:「所以,你將我掠去,並將龍墜之鏈施放於我的體內,令我的身體在數千年來,始終處於一個嬰兒時期的生理體質。」
「沒錯」喀科撫手撫拭著手中的龍墜之鏈,愧責自語,「我邀請你母親出關,本是想挑尋個適當的時機將此事告知於她,希望她可以將你交付於我們。可是,當時突然遭遇異位面敵軍的伏擊,我拚死將你母親及尚在襁褓之中的你救出。當時,你母親仍是昏迷不醒,我看著襁褓之中的你,索性將你掠去,隱瞞了你母親,說是你死於亂戰之中。」
寒斯看著喀科自責的神色,欲想責罵卻是罵不出聲來,話到喉間卻是生生嚥了回去。寒斯頹然地倚坐於地面,心中覺得有些堵,悶得有些慌,很是難受……
寒斯明白喀科為何如此。
對於言萱來說,漢克斯的死是致命的打擊,而當時尚在襁褓之中的寒斯,便成了她唯一的精神依靠。如果將孩子就這樣交付出去,讓那些人研煉煉兵之法,恐怕沒有任何一位母親願意如此犧牲自己的孩子。
而且,龍墜之鏈施放而開,寒斯的身體將會處於活死人般的狀態,又有哪位母親願意看到自己唯一的孩子如此模樣?一個不會哭鬧,不會哀泣的嬰兒,恐怕只會讓一位母親更加心酸。更何況,這一煉兵之法,存在極其高的風險性,稍有差池,非但無法成功,反而連寒斯亦會死去。
喀科自是想到這些,如果說出此等救復漢克斯的方法,只會讓她痛苦於「孩子」與「丈夫」間的抉擇,無論怎樣,對於她來說,是一個痛苦的抉擇。
與其這樣,喀科自是硬下狠心,偷偷將寒斯掠去,而欺瞞言萱寒斯已是死去。
也許,這樣的痛,雖是那般直接,那般決然,卻好過「孩子」及「丈夫」間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