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蕭見寒斯面有憂色,不禁疑惑道:「寒斯,你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寒斯猛被寧蕭從遐想中驚醒,神色猶豫,看著寧蕭,訥訥道,「寧大哥,你真的決定離開內天地嗎?」
寧蕭漫步走向屋門,倚靠於門簷邊,頹然道:「十五年了,師傅從來不曾回來過,與其漫無目的地呆這裡等下去,不如在外面的世界打探師傅的消息,也許這樣的希望更大一些.更何況,你那位朋友的母親的病,時間拖得越長,病情只會愈加嚴重,恐怕拖不了多長時間。」
寒斯神色沮喪,看著桌前美味的飯菜,卻再也提不起絲毫興致。
於情,他希望寧蕭離開內天地,治癒小依母親的疾病,可是如此一來,紙終究包不住火,寧蕭遲早會得知關於張天的消息。
寒斯兀自沉思良久,眼瞳閃過一絲堅定,看著頹然站於屋門的寧蕭。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堅毅道:「寧大哥,我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
寧蕭聞言轉過身來,看到寒斯一臉沉重,不解道:「怎麼,什麼事?」
「其——其實,我知道張天師傅。」寒斯終究說出來了。
「什麼」寧蕭猛地箭步上前,雙手死死的攥箍住寒斯的雙臂,面色狂喜,整個身體更是因劇烈的晃動而不斷起伏,驚吼道,「寒斯!快告訴我,我師傅他現在究竟在哪?為什麼你之前不肯告訴我?」
「我——」當寒斯看到寧蕭的面龐上希冀的芒光,他不敢直視,艱澀地俯低著頭,雙手緊緊攥成雙拳微微顫抖。
「寒斯!你說啊,快說啊!我師傅究竟怎麼了?」寧蕭有些失去理智,寒斯如此沉重的神情,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什麼,他有絲害怕。
寒斯垂俯著頭,不敢面對寧蕭的質問,歪斜著脖頸,緊閉雙眸,雙唇緊抿,艱澀道:「張天師傅他其——其實早在十五年前就——就死在教皇的劍下。」
「轟——」
寧蕭整個身體不再晃動,猶如死屍一般僵硬著。
剎那之間,寧蕭的身子頹然倒地,希冀的眼瞳變得好比死水一般空洞,沉寂的面容卻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手在顫抖。彷彿一具失去靈魂的活死人。
「寧大哥,你沒事吧?」寒斯弓身欲扶起寧蕭。
寧蕭猛地撐張開雙臂,反拽住寒斯的雙手,瘋了似地搖顫著寒斯的身體,咆哮道:「說!究竟怎麼回事?你說啊——你說啊——」
「咚——」
寒斯面對寧蕭的咆哮,一時失神,被狠狠地轟摔在一旁。寒斯剛欲起身解釋,可是他頹廢地躺倒在地,沒有說什麼。
因為,寧蕭哭了,淚痕劃過面龐,浸染在乾澀灰雜的地板,好似一滴滴鮮血。寧蕭雙手捂面,仰躺在地面放聲大哭!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只會等待師傅,自始至終秉承著那唯一的希望活下去。可是,突然之間,那唯一的希望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被殘酷的現實徹底破滅了,他彷彿覺得天塌下來一般。
張天,這是寧蕭活在世上的唯一親人,可是,早在十五年前就離他而去,而他卻毫無所知,他感覺命運在**,在捉弄——
低矮的茅草屋,只能聽到寒徹骨髓般的嗚咽聲,夾雜著屋外低嘯的風聲,顯得那麼沉寂,那麼讓人心悸,這是一個等待了十五年的人的哭喊聲,誰也不知道,這十五年來,他究竟承受了多麼可怕的孤獨與恐懼。
霖修被寧蕭的哭喊聲驚醒,待它看清廳中的情形,驚惶失措,眼眸儘是愕然,問道:「阿寒,寧蕭他怎麼了?生了什麼事?」
寒斯攬起霖修抱入懷裡,靜靜地看著霖修,只是無力地搖著頭,沒有說什麼,嘴角抹起一絲艱澀而無奈的慘笑。
誰也沒有說話,只有痛苦的淒嚎聲——
漸漸地,寧蕭的哽咽聲緩緩沉寂下來,也許是哭累了。
寧蕭掙擰著身體,爬了起來,猛地抓起仰倒在地的寒斯的衣襟,怒吼道:「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雙眼仍浮泛著淚水,紅腫的眼眶,雙瞳間的眼白更是佈滿著猙獰的血絲。
寒斯頹然地扭瞥著頭,不願面對寧蕭,淒涼而悲傷,敘述道:「十五年前,撒亞族——」機械似的敘述,寒斯不想夾雜任何感情,因為他不想再目睹寧蕭那瘋狂而失去理智的一面。
隨著寒斯敘述的深入,寧蕭的雙手所鳴出的骨骼暴鳴聲越來越響,平凡的面龐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猙獰,血絲越來越猩紅,雙臂的青筋血絡暴突而起。寒斯可以看到,掩埋在他眼瞳深處的仇恨,因為他自己,也是一個為了仇恨而活著的人。
「蓬——!」
寧蕭猛地一拳轟砸在木板地面,沒有絲毫修為的他,拳頭竟生生地轟破開板面,裂碎而開木刺劃破他的手腕、手臂,無數血痕滴淌而落。
手臂在顫抖,寧蕭擰掙著脖頸,雙眸儘是無垠的仇恨,朝著寒斯咆吼道:「不!我絕不相信,師傅他絕對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
寧蕭猛地抽出轟嵌板面之中的手,如同瘋子一般奔嘯出屋門,雙拳緊攥,雙臂撐張而開跪伏在門外的草地,仰望著天際狂吼。
「啊——!」
艱澀干結的喉間,鳴著淒厲刺人心悸的哭吼。寒斯與霖修,靜靜地呆立在屋內,凝望著那個孤獨的身影。
霖修晃動身形似欲上前,卻被寒斯一把攬下,寒斯看著霖修一臉茫然不解的神情,面色有些慘白,撫摩著霖修的腦袋,淒澀道:「還是讓他一個人靜靜吧。」說罷,抱起霖修回到廳內的一間房間。
回到房間,寒斯坐於床鋪邊沿,雙手撐倚在彎曲的膝蓋上,雙手遮撫住額頭。半個月的相處,寧蕭在寒斯眼裡,就是個憨厚老實的大哥,沒有城府,沒有心計,宛若一張白紙。
如今,甚至連他也在迷茫,倘若張天真如傳說之中那般十惡不赦,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一個如此正直的徒弟。
霖修與寒斯彼此靈魂聯結,它可以感受得到他內心深處的迷茫與無奈,乖巧地趴伏在寒斯的身旁,摩挲著寒斯溫暖的手背,擔憂道:「阿寒,寧蕭他會不會有事?」明澈的雙瞳閃爍著絲絲憂芒。
寒斯支起身子,溫柔地撫摩著霖修身上的絨毛,嘴角浮起淡淡而又堅定的笑,道:「放心吧,他既然能夠獨自承受住十五年的孤獨,就證明他是個堅強的男人。」
的確,十五年的孤獨,不是熱和一個人都能夠承受的。
暮色昏沉,已經入夜了。
那不甘的嘶吼聲仍在繼續,只是由於長久的哭吼,音調而變得極度扭曲,悲淒之聲,彷彿能夠刺破耳膜,久久迴盪在內天地,充斥著每一處角落。
寒斯躺在床鋪,雙手枕著後腦,靜靜地聆聽著屋門外的哭泣聲,雙眸無神地望著屋頂,喃喃自語:「寧大哥,你幾時才會振作起來?」
漸漸地,哭泣聲消散了,只能聽到夜風吹襲著茅草而鳴出的「嗡嗡」聲。
寒斯與霖修兩人互轉過頭,彼此相視一笑,因為他們知道,那個孤獨了十五年的男子,已經漸漸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