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抱起桌上的一壇杏花酒遞給了靖安王,又彎下腰不知道從哪裡又抱出一壇塞到了莫舞的手中。
「夜已深,朕也就不挽留了,莫將軍今晚就替朕留靖安王一宿,年輕人總有談不盡的話題,朕老了,老人家就應該一個人靜靜地呆著。年老了,酒也不能喝了,只好喝些茶了。」
一紅一黑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裡,老狐狸再也撐不住了,狂咳嗽,喉間彷彿有什麼堵住了,臉色蒼白如紙。
殿內走出了另外一個身影,李公公。
「皇上!」
李公公趕忙幫老狐狸順氣,遞過去了一塊白色繡著紅荷的絹帕,一口鮮血狂噴,染紅了白色的絹帕。
「沒事,盡人事聽天命。」
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老狐狸接過青瓷茶杯,打開杯蓋,棕色的液體散發著濃濃的苦味。
皺著眉將藥喝了下去,李公公將一塊花生什錦糖遞到了老狐狸的嘴邊。老狐狸將絹帕捂著自己的嘴巴,卻仍不受控制的乾咳著。
「朕的時間已不多了,老四既然想要就給他好了。」
「皇上?」
白色的絹帕上又多了些血跡。
《北涼書》記載清河十三年,漠北騷動,文帝派振國將軍莫舞鎮壓,大獲全勝,斬敵過千。
大殿內,老狐狸瞇著狹長的鳳目悠然的看著底下騷動一片。
一說:「漠北騷動?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為什麼我侄子寄過來的家書沒有提及過?」
又一說:「漠北偏遠,消息閉塞,為確保萬一還是派人前去看看比較好。」
說畢扯了扯不開竅的傢伙的衣袖,暗示他閉嘴,不用想也知道那傢伙接下來的話會讓龍顏大怒。
「愛卿們都清楚,漠北自獨孤將軍駐守後一直安穩,如今出現騷動自然要派人去鎮壓,愛卿們覺得誰最適合擔任這個重任?」
大臣們心裡犯嘀咕了,人家獨孤老將軍拼了老命給莫家打江山,說捨棄就捨棄,就算現在很輝煌又有什麼用,說不定什麼時候一抔黃土幾個封號就被打發一生了。
嘀咕歸嘀咕,心卻如明鏡,當朝能與獨孤老將軍媲美的只有振國將軍莫舞了。
左相很積極,第一個站出來了,「自然是振國將軍最合適了。」
幾個年輕的武將倒沒有半分的嫉妒,小麥色的俊臉倒有幾分擔憂。
振國將軍此去漠北是明遷暗貶,近些年漠北雖然不比獨孤老將軍在世時那樣安定,卻也幾乎安穩,百姓倒也安居樂業,沒發生什麼重大的天災**。
莫舞若是一去,駐守一詞就成了空名,至多看看塞外風光,落個清閒也不是一件什麼壞事,畢竟北涼國將帥不只是只有莫將軍一人。
想到此,幾位與莫舞交好的年輕武將紛紛請願,願意一同前往。
「朕相信莫將軍的實力,無需多少時日定會大捷而歸,莫將軍覺得如何?」
一直沉默旁觀的玄衣少年屈膝跪下,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莫舞定不負眾望,大捷而歸。」
老狐狸很滿意的掃了一下全場,沒有看到任何異議。
「今日就到此,愛卿們若是無事上奏,就散朝吧。」
「吾皇萬歲萬萬歲。」
散朝後的大臣們似潮退後歸海的魚般活躍,有幾位道貌岸然的二品官員經過莫舞身邊還道了恭喜。
莫舞也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來打發這些幸災樂禍的牆頭草,還有幾位三品官員故意躲避她,大侃特侃奇趣軼聞。
「將軍請留步。」
李公公年紀畢竟大了,腳力不好,跟不上莫舞的步伐,想要喊她,聲音又被別人蓋住了,好不容易趕上了,累的直喘氣。
「公公找莫舞有何事?」
「皇上說有要事與莫將軍商量。」
「公公請帶路。」
「將軍這邊請。」
後花園的涼亭裡,老狐狸換了朝服穿了一件天青色蟠龍錦袍,靜靜的賞花。
已是初冬,上品的菊花還盛開著,悠悠菊香倒也令人心曠神怡。不遠處的幾株樹間點綴著幾點紅色,看似臘梅卻沒有臘梅香。
「若是想看山茶花,怕是要等些時候。」
老狐狸端著剔透如雪的白瓷杯,杯口熱氣騰騰,茶水微黃,泡的是桂花冰糖茶,用來潤肺止咳的。
「朕找你來是想說,無論如何都要得到《花吹雪》。」
「武學秘籍嗎?」
「是的。」
老狐狸的身形卻有些微顫,強力忍住不讓自己咳不出來,卻還是支撐不住,繡著紅荷的絹帕包裹著的是一團鮮艷的紅色。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莫舞驀地一僵,難道老狐狸得的是肺癆?
「陛下!」
「無妨,聽天由命吧。」
「李公公!」
避退在涼亭角落裡李公公聞聲趕來,「皇上!」
「給我筆和紙!」
「是!」
藥方寫了滿滿兩張紙,大概是有些心急,墨跡飄逸無拘束。
「公公,藥方去宮外去抓,京城裡仁堂口碑是最好的。若是公公信得過莫舞,就交給紅豆去辦。」
沒有任何猶豫,「好!」
若不是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也不會如此急著尋找深埋於千氏府邸的寶藏。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倒寧願讓這些寶藏永遠長眠於地下。
莫舞,讓他想起了一個故人。
一個傾盡一生苦心守護所愛的癡情女子,到頭來卻被自己最愛的人背叛。
月色相照的彼岸崖,血紅色的彼岸花妖冶無比,伊人已逝,不知月色下的孤影后悔過沒有。
足尖輕點在巨石嶙峋的彼岸崖上,雪白的腳踝上盛開出一朵又一朵妖冶的紅花,墨發長飄,寒若冰雪艷若桃李的面容有些憔悴仍不減絕色風姿,眼角劃過一絲淚痕。
老狐狸於心不忍,「他既如此絕情,你又何必將他放在心裡。」
她回眸一笑,不悲不喜。
世間塵歸塵,土歸土,唯有往昔還在執著的尋找紅塵中的歸宿。
「世間只有一人值得你為他難過,但是唯一一個值得你難過的人永遠不會讓你難過。他不配我為他難過為他揪心為他背叛全天下,我心疼的唯一,她的手腕上也有這個櫻花合印。」
老狐狸大為震驚,「她是誰?」
紅色的身影赤著雙腳,走向血紅色海洋的深處。
「她是我的女兒,千謠。」
空靈的話語彷彿穿越了幾個世紀抵達了莫燁的耳畔,紅色的身影縱身從彼岸崖跳下。
漫山的曼珠沙華在夜間滴血,浸染了輪迴之道。
莫舞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陛下,靖安王求見。」
「讓他進來。」
老狐狸向李公公遞了一個眼色,李公公會意馬上將湯藥端走了。
「靖安王請起,無需多禮。」
老狐狸打著呵欠,彷彿剛從睡夢中驚醒,狹長的鳳目完完全全瞇成了一條線。
「不知陛下找我有何事?」
「朕想將一人托付給靖安王。」
櫻紅色的身影聞言一震,他以為文帝提的條件與兩國有關,沒想到只是單單純純為了一個人。
「朕可將她一生都托付給你了。」
「可否知道陛下想要托付的人,是男還是女?」
「一個女人。」
女人?會是誰?
「陛下,恕鏡玦不能答應。若非我愛,我能護她一生,但不能守她一世。」
櫻紅色的身影恭敬的跪著,依稀可見纖長的睫毛微微眨動。
老狐狸笑笑不說話,從懷裡掏出了深色的玉玦,輕輕提著紅線,任玉玦不停的來回晃動。
「靖安王可曾見過這塊玉玦?」
鏡玦下意識的摸了摸頸間的缺月形狀的玉玦,剎那間噴薄的情緒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朕想托付給你的人,就是這塊玉玦的主人。」
「好的,我答應。」
深邃的桃花眼裡溫情流動,側臉精緻的曲線更加柔和。
「她,叫什麼?」
「千謠。」
「我能做什麼?」
「找到她,並守護她。」
夜已深,霜露重,亭間茶花香。
「陛下,那塊玉玦是莫將軍的?」
「怎麼會,朕可是在京城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頂級贗品大師製作做出來的,怎麼樣?還相像吧?」
李公公有些無語了,他的主子不僅聰明如初,摳門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