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整個鳳鳴宮裡都是一片哀嚎。那種喪子之痛,難以言喻。況且,她失去的不只是自己的孩子,還是一張王牌。有了這個孩子,她在宮中的地位就會無人能動搖。就算將來,南門東籬容不下聞人家,她也可以憑借子嗣而倖免於難。
然,一切終化為泡影。那種失望,那種不甘心。
一整夜,南門東籬都在鳳鳴宮陪著聞人貴妃。
多麼深情的君王,羨煞旁人。
然,她跪在外面的時候,裡面的人,恐怕是相擁而眠吧!一想到他曾經也擁她入眠,她胃中就是一片翻騰。那隻手,不知道摟過多少女人。是否他待每個女人都是一樣?口蜜腹劍。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這些。她不應該在乎這些的啊!她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朵薇一直跪在地上,一整夜,她都沒有動一下身子。三月的天,更深露重,她的頭上都結滿了霜,竟然一夜白頭。
這一夜彷彿有一輩子那麼長,她死死的盯著鳳鳴宮。裡面的宮人進進出出的忙碌,最後燈光越來越暗淡,直到那屋內的燭火熄滅,她都還是一直盯著。
她今日所受,它日定要一一奉還。
身下的地方,一大灘血漬已經乾枯。觸目驚心,雖已乾枯,但血腥味還是極其的濃厚。
她手上的血終究還是止住了。南門東籬不讓人為她診治,還是木辛離開鳳鳴宮的時候,假裝不經意撒了一把藥粉在她的手上,這才止住了她的血。不然,這一夜,她一定會流乾了身上的血。或許是她命不該絕。或許是她運氣好。
就因為這一絲憐憫,值得她銘記一生。
很快天空便泛起了魚肚白。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照在這座繁華的宮殿山,金燦燦的,彷彿在顯示這座皇宮的古老那些歷經滄桑的故事,輝煌的過去,終究被埋在了喧囂的塵世。
幾家歡樂,幾家愁。
當鳳鳴宮的門打開的時候,朵薇還跪在地上,挺直背脊。身體早已僵硬如石頭。若是冬天,她恐怕早已變成了一座冰雕。
「殺人兇手——」聞人貴妃首先從屋子裡衝了出來,歇斯底里的吼著。一副要吃了朵薇的表情。
她身上穿著玫紅色的寢衣,頭上的髮髻早已散下,一頭青絲自然垂下,臉色明顯的蒼白如紙,頭上裹著白布,兩眼腫得像桃子那麼大。可以想見,她這一夜過得是多麼痛苦。她本也是個美人胚子,身體豐盈,這一下子到顯得單薄了,彷彿在一夜之間消瘦了許多。
她衝到朵薇的面前,使勁的搖晃她的身體,眼淚奪眶而出。不可一世的她,始終保持著自己傲嬌的性子。可,她現在的樣子,哪裡還有往日的囂張跋扈。這分明就是一個失去理智的婦人。
朵薇跪在地上並未搭理她。這樣吵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聞人貴妃見她的態度,幾近瘋狂,抬腳就踩在了朵薇的傷口上。使上了她全身的力氣。表情陰毒。
疼,疼得她的手掌都沒有知覺了。這隻手彷彿都不再是她的了。
朵薇忍不住一把掀開她的腳。她絕對不是別人可以任意欺凌的。
她手上的傷口再次裂開。血往外湧。這一次的血不再是鮮紅色,而是暗紅的。可能是由於傷口有些感染。
小心翼翼的將紅腫的手縮回衣袖,裝著一切都沒有發生。
身子柔弱的聞人貴妃哪裡敵得過她的力氣。一下子就踉蹌的跌倒在地。
「聞人貴妃,害你流產非吾願,本宮跪在你鳳鳴宮外是皇上的意思,可這不代表你可以隨意欺凌本宮,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麼說,本宮還是皇后,皇上還沒有廢後——」
朵薇瞇著眼睛死死的盯著聞人貴妃。她從心裡討厭這個張揚的女人,如果讓她生下孩子,恐怕還要上天了。
「你——」聞人貴妃指著朵薇,眼中散發著怨毒的目光,那般的不甘心。可,她只是貴妃,居於皇后之下,這便是她的命。
「好個還沒有廢後——」
南門東籬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門外,他掌心一用力,『啪——』的一聲就打在了朵薇的胸口上。
朵薇立刻就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心臟似乎也碎了。
先前她的右肩本就受了傷,這下胸口又受了傷。一時之間呼吸有些困難,胸口如壓著大石頭一般。她極力的保持自己的身子,不想倒下,可還是忍不住向後仰。
她用自己的手掌艱難的支撐著自己的身子,才勉強的使身子不落地。
望著眼前嗜血的君王,這個男人也曾無數次撫著她的背喚著:千兒,千兒。他也曾在夜晚擁她入眠。所有的溫柔,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一口鮮血湧上來,她硬生生的吞進了肚子。血腥味在嘴裡飄蕩。
她不想讓別人見到她的軟弱。
南門東籬沒有睬她一樣,抱起聞人貴妃就朝裡走。背影那般決絕。
「皇上,為我們的孩兒報仇——」聞人貴妃趴在南門東籬的懷裡,吼得撕心裂肺。
南門東籬低眸望著懷中的人兒,「你好休息吧,這些事,朕自有主張。」
溫言細語,卻又是不可拒絕。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頓下了腳步,丟下一句,「先回宮去吧!」
說完便大步的跨進了鳳鳴宮。
朵薇的額頭開始有大顆大顆的汗水。跪了一夜,地上冰涼,腿早已麻木。身子半天也沒有挪動一步。
「皇后娘娘——」非喜不知從哪裡走出來,臉上淡淡的表情,俯下身子,伸出白皙的手準備將朵薇扶起來。
朵薇抬起眼眸望了一眼眼前的人,她一眼便認出了這位就是南門東籬身邊的非喜,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疏離。
非喜的手一直僵在半空中。
朵薇強忍著手上的疼痛,試著從地上站起來。
許久之後,她終於站了了起來,一手扶著自己的胸口邁著倔強的步子跌跌撞撞的朝自己的寢殿走去。狼狽,倔強。
非喜一直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往望著一步步遠處的人影,地上的血鋪開一條紅色的大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朵薇每走一步都覺得艱難,彷彿下一步一不小心就會倒在地上。一直跟自己說,不可以倒下,絕對不可以。走到最後,只是機械的邁著步子。
這一段路,彷彿有一生那麼長。
良久之後,她終於望見了門口那一抹熟悉的白色,采蘿正在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
望見朵薇之後,她臉上立刻就綻放出了笑容,急切的迎上前。
「娘娘,你。」
在瞥見她手上外翻的傷口之後,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朵薇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采蘿——」
說完最後一個字之後,她『撲通——』一聲倒在采蘿的懷裡。
還好,她回來了。還好,她沒有倒在路上。
「娘娘——」采蘿使勁的托著朵薇的身子。望著她蒼白的臉,眼中的淚水,忍不住的流下來。
昨晚她就打聽到了朵薇為她拒絕了聞人卿的婚事,還害得聞人貴妃流產,皇上罰她在鳳鳴宮長跪。她只不過是一個奴婢而已,奴婢的命,賤如螻蟻。她這又何苦。
昨夜她本來想去鳳鳴宮的,可南門東籬不准薇宮的人去探視,所以她只好在這裡乾著急了。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來,然後倒在她的懷裡,她為她心疼。
「來人啊——」采蘿朝著裡面大喊了一聲,立刻有人出來,幾人手忙腳亂的終於將朵薇安置在了床上。
薇宮裡的幾個丫頭見到朵薇這樣都忍不住落淚。
「哭什麼哭!」采蘿厲聲喝道。
哭是沒有用的。
采蘿平日裡是不發火的,聽見她發火,幾人都將眼淚憋了回去。
朵薇的傷口有些感染,一直都是渾渾噩噩,高燒不斷。甚至還有些說胡話。
清雅閣
整個清雅閣就是一片花海,院子中種的都是各種顏色的虞美人,紅的,黃的,橘色的,藍的,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