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氛圍靜謐而古怪。
龍靜嬰掃著旁邊的男人,衛紫衣卻一會兒看看在他旁邊睡著的微寶,一會兒又看看他。
「我的臉上,有花嗎?」半晌,他開口問。很是風情地掃了衛紫衣一眼,毫不介意展露自己的美貌,邊伸手將壓在膝下的袍子慢條斯理整理了下。
衛紫衣望著他慢慢地動作,文雅而又充滿了難言的誘惑,卻是致命的。一瞬間,他彷彿又回到了青春少艾那年,具有脆弱的心靈而世界還沒有那麼多顏色,這個一身魅藍色的男人從門口走進來,將屬於他世界中的所有陽光都壓低了。
「前輩……」他歎一聲,卻失去所有語言,彷彿在他跟前,他真的也只是昔年那個簡簡單單的毛頭小子而已。
龍靜嬰微微的笑了。
「其實真正讓我好奇的是,」他又說道,「小傢伙好像很喜歡你。」他眨了眨眼,「為什麼?」
衛紫衣抬眸,對上他的眼睛,驚嘖於他的容顏不老,這雙眸子,不沾任何渣滓,只是單純地在看著自己,纖長的睫毛迷茫地抖著,彷彿是個無知的少年在誠心實意的問他問題。
縱然他生就一副不凡容顏,也時常為世人愛慕,可卻沒有人知道,他心底對於眼前這個神秘男子的暗暗敬慕之心。「在下……亦不知。」他略有點尷尬。
以前,有意無意地跟小寶的接觸,點點滴滴,該怎麼說?那些無心的遭遇,說實話他都印象沒那麼深刻了,倒是那些奉命行事,別有心機的接觸……可是又不能出口。
龍靜嬰目光一動,即刻看出些端倪,眉一挑有點兒得意:「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對她好的。對不對?」覺察到這點的他彷彿捏住了別人小尾巴似的,有些高興慢慢地溢出來。
衛紫衣雙眉一皺。覺得這話有些刺心。雖然說他常常是因為公事接近微寶。可是若真地聽人這般揭破。還是覺得……就好像揭開一處不堪地、他有意迴避著地傷疤一樣。可是對方偏偏是他……又不得生氣。
「前輩……這幾年沒怎麼變。」他只好說。
「是嗎?」龍靜嬰莞爾一笑。彷彿對這個話題並非多麼牴觸。「以你地武功造詣。練習到一定程度。也自然會如此。」
「在下怎能跟前輩相比。前輩是這世間絕無僅有地人吧……」衛紫衣看他一眼。垂眸。心底有些悸動。
「絕無僅有?」龍靜嬰搖頭。「你該看看這小傢伙地……」忽地他又笑。迎著衛紫衣好奇地目光。不以為意地說:「罷了。日後自知。」
紫衣答應一聲。沉默不語。又去看旁邊地微寶。
龍靜嬰忽地說:「天將暗了。」
「是的,前輩。」
「身為鐵影流地流主,你這謙遜的面貌,對誰都是?」龍靜嬰玩味說道。
「前輩,」衛紫衣有些窒息,最終老實回答,「並非這樣。」
「那就是對我一個人?」龍靜嬰眉端挑動。
衛紫衣慢慢地漲紅了臉。
龍靜嬰微微俯身,伸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摸過。
他的手指有些冰涼而濕潤的。慢慢地擦過他的臉頰,讓他感覺像是年少時候淋雨,那冰冷雨點,慢慢地爬過臉頰,向下,向下。
衛紫衣略微恍惚,抬眼看他。
龍靜嬰雙眸朦朧,如罩著一個夢,叫人沉醉的夢。卻如此近距離的望著他,似乎能看到他心底去,衛紫衣同他對視片刻,才竭力扭過頭去,似乎要避開他的動作,卻聽得他說:「你心底……有個結……」
衛紫衣心頭涼涼,肩頭一抖,越避開目光不去看他。
龍靜嬰細細望他神色,捕捉頃刻間變化。最後卻只是嫣然一笑:「可愛地孩子。」彷彿不以為意的戲謔。又彷彿帶著幾分真實的疼愛。
衛紫衣聽著這聲音,忽地覺得鼻酸他地樣子。明明也不比自己年長,可明明……
這人的手摸過自己的臉,是挺涼的感覺,他的袖子是魅藍的,在他眼底慢慢地劃過,綢緞的料子,帶著一絲亮亮的暗光,是上好的,他看地出。
這袖底,似乎含著某種莫名的香氣,他於心底細細地想究竟來自何處,這股暗香。
「這樣……」龍靜嬰慢慢地說,身子也緩緩離開了他,沒了他的影子罩著,衛紫衣覺得有些不安,卻聽他開口,「你好好地守著這小可憐——」
衛紫衣凝眸:「前輩你……」
他內心始終糾結,一方面,不想親破年少時的偶像之夢,另一方面,卻是不得不為,雖然面對他,和平地相處,心底卻還在忐忑,是進是退。
要知道他此行而來的任務,是帶微寶回去,什麼叫做「守著」?
龍靜嬰抬頭,望著旁邊風吹車簾,看到一絲淺淺暮色,說道:「我要去一趟大雪山,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好好地看著她。」
衛紫衣怔著:「前輩你去大雪山做什麼?此去雪山,最起碼怕要一夜時間。」
龍靜嬰隨意換了個姿勢,雙腿長長舒展開來,衛紫衣目光隨之而動,望見他錦藍底下的烏黑靴子,上面竟沒多少塵土泥沙,乾淨的叫人咋舌。
「我若不去,這個小傢伙,」龍靜嬰回頭,望著躺在旁邊的微寶,伸手在她的臉上緩緩劃過,「就死定了。」
衛紫衣愣住:「前輩……何出此言?」
龍靜嬰挑眉:「你不知?若不是方才為了你,這小傢伙胡亂地引了內傷,她起碼還有半年地時間可熬,這樣一來,三天內若不找到良藥,再解除她體內縱橫真氣,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你要帶她回西越。也是一具屍體而已。」
衛紫衣心頭亂成一團。龍靜嬰又說:「離開西越的時候,帶了小葉子給的藥,他的藥只差一味,便需要向著大雪山裡找了。」
衛紫衣聞言衝口說道:「前輩,我可否幫手?」
「雪山神劍,可不是容易相與的對手。不過,你來的正好,替我看好了她就可,我先前也正擔心,是不是要抱她上雪山呢,——若是雪山神劍刷的一劍刺過來,倒也是個不錯地擋劍靶子。」他嘿嘿地笑起來。
衛紫衣明知他在說笑話,卻仍然笑不出來,心底涼涼的。回頭看著微寶,怔怔地滿含擔憂。
「好了。」龍靜嬰舒展了一下身子,「好好地看著她。若是明日中午我還不回來,以後你就可以替我向雪山神劍尋仇了。」
望了衛紫衣一眼,目光似笑非笑地。
這樣沒頭沒腦地話,卻聽得衛紫衣心頭一熱,情知攔不住他,只好說:「前輩要小
「嗯……我若不小心,可是一人兩命啊。」他轉頭,看著睡著的微寶,「小東西……睡得倒安穩。」衛紫衣心想:還不是你點了她地睡穴麼……那邊龍靜嬰卻忽然伸手。捏住了她地鼻子,衛紫衣嚇了一跳,剛想衝過去阻止,他卻忽地低低一笑又放開,低頭,當著他的面,就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啄。
這麼曖昧的動作,他卻做得風輕雲淡,習以為常。
衛紫衣心頭震驚。表面卻盡力壓抑不動聲色。那邊龍靜嬰俯身望著微寶,忽然自言自語地說:「讓你死在我的手上,那兩個人,會記恨我一輩子的吧?」
衛紫衣靜靜聽著。龍靜嬰又說:「咦,這樣好似也不錯……呵呵……」低笑著,人忽然變成了淺淺的影子,微微地浮動著,閃爍著絲絲的亮光,彷彿水中的影子。衛紫衣看地驚駭。眼睜睜地望著他,從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就那麼如夢似幻的飛快消失在他跟前,彷彿如一場朝露,全然不見蹤影。
「竟是忍術……」衛紫衣喃喃,「沒想到他居然……」
微寶做了個可怕地夢。在夢裡,她出了皇宮,望見昭王爺跟蘇小姐在一起,兩個人都穿的喜氣洋洋的,她站在一邊試圖叫他,卻怎麼都不了聲。
正想跑過去,有人一把將她抱住,她回頭去看,卻望見景天帝的臉,盯著他說道:「看到你想看的了麼?跟朕走吧。」
微寶搖搖頭,眼淚嘩啦啦流出來,望著王爺的臉,癡癡地轉不開目光,景天帝的身子變得很涼很涼:「怎麼,他都不看你了,你看看他滿眼笑,看的是誰?傻孩子。」
她拚命哆嗦著:「冷,很冷……不要說這些,別……」
「別怕,我抱緊你。」景天帝的聲忽然變了,變得有些暖。
她覺得奇怪,慢慢地睜開眼睛,卻看見一張溫暖又熟悉地臉。
衛紫衣命人驅車向西,更接近大雪山的方向。
周圍毫無人煙,一直快將近雪山底下的時候,才看見幾戶荒涼的村落。
期間,殘餘的鐵影流眾護衛車旁,他卻只是呆在車上,照看著昏睡的微寶,一直到她嘶嘶地叫著醒來。
將她抱在懷中,低聲安慰,奇怪他的心竟變得這麼柔軟。
她睜開眼睛,驚喜地看著他:「衛大哥,真的是你嗎?」
衛紫衣淺淺地笑:「是啊,小寶。」
微寶伸手,想摸摸他,卻忽地現手動不了,她有些著急,垂眸去看,試著伸手,手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動都不能動,她急得又流淚:「衛大哥,我地手不能動了……」試了試,又叫,「腳也是!」急得眼珠兒亂轉。
衛紫衣伸手,撫摸她的肩:「乖孩子,不要怕,等會兒就好了。」
「真的嗎,真的嗎、」微寶急得雙眸瞪得圓圓的,望著自己僵硬的手指。
衛紫衣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慢慢地引著她抬起來,讓她的手擦著自己的臉。
微寶呆呆地看著他:「衛大哥……」帶著淚笑起來。
衛紫衣望著她,靠得很近:「還冷嗎?」
「不冷了。」她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忽然又驚問,「壞人呢?」
衛紫衣聽她這麼問,忍不住又一笑:「壞人?他有點事情,暫時離開了。」
「那就好。」微寶鬆了口氣,「我方才真地好怕啊。」
衛紫衣問:「怕什麼?」
「我好怕他傷害衛大哥啊。」她歎了口氣,若是能動,便伸手抱住他。
「放心吧,他不會傷害衛大哥地。」衛紫衣望著她的樣子,也慢慢地低頭,在她地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微寶的面色變得靦腆,垂了眼眸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又問:「衛大哥……我在皇宮裡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好像聽到衛大哥在說話,可是再看的時候,都沒有看到,是你嗎?」
衛紫衣心頭一動,猶豫了一下才說:「小寶聽的沒錯,是我。」
微寶看他一會:「衛大哥是為了我才去的嗎?」
低頭,臉頰擦著她的臉,滑滑嫩嫩的觸感,暖暖地回答,「是為了小寶才去的。」
微寶歎了口氣,忽然猶猶豫豫地說:「衛大哥以後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衛紫衣雙臂環緊了他:「好啊。」
「很暖和呢。」她輕輕地歎了一聲,靜靜地依偎他的懷內,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車外傳來低低的稟告聲:「流主,我們到了個小村莊。」
衛紫衣伸手,將蓋在她身上的披風裹緊了,吩咐說:「找個地方落腳吧。」
人領命而去。
微寶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著他問:「衛大哥,我們這是去哪裡?是……」猶豫了一會兒問,「是回皇宮嗎?」
「還不是。」衛紫衣摸摸她的臉,「不過小寶放心,衛大哥會帶你回去的。」
寶答應一聲,眼底掠過一絲惆悵。
衛紫衣問:「怎麼了,不高興麼?」
微寶沉默了一會兒,說:「衛大哥,王爺跟蘇小姐成親了嗎?」
衛紫衣望著她的雙眼,不回答卻問:「怎麼了?」
微寶見他不回答,也不追問,垂了眸子:「衛大哥,我們能不能不回皇宮……」
「為什麼?」
「我……」她小小地停了停,聲音很低很低,「我害怕。」
「怕什麼?」
「我怕……我怕見到他。」她垂下眸子,隱隱見淚。
「誰?」
「昭……王爺。」聲音絲絲的顫。
「為什麼怕他?」
「我不知道。」
「不想見他?」
「嗯。」
馬車停下,外面有人聲在響,微寶有些不安:「衛大哥?」
「不是回皇宮,放心吧。」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輕輕地吻著。
安心下來。
衛紫衣望著她壓住的驚慌神色,歎了口氣,不想見他,害怕見他,為什麼?是因為怕……再度心碎嗎。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