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帝望著春山,只不表態。
靳公公歎了一聲,心中躊躇是否要提醒昭王爺不要在這個時候刺激皇帝。
春山抱緊皇帝,又說:「做弟弟的……有很多不是,性格差,玩心大,有辜負哥哥的期望,讓哥哥生氣……」鼻中抽了抽,「現在還是如此,哥哥……弟弟不說了,不惹哥哥生氣,哥哥你快點好起來,就狠狠地打弟弟一頓都成,哥哥……」
景天帝目光眨動,眼睛裡淚光點點,宛若星光閃耀,卻忽地一仰頭,笑聲朗朗。
「哥哥……」春山抱住皇帝,不知他為何而笑,亦不知他作何態度。
「你能如此想,朕也就放心了,做為一個帝王,不僅僅要冷靜絕情,有自己的主張,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永遠不被他人左右,才更重要。」景天帝收了長笑,喃喃似低語。
春山茫然望他:「哥哥。」
「江山已是你的,一切由你決定。」景天帝微笑,手搭上春山的手,牢牢地握住,「你,就好好地替朕,看著這一切吧。」
他淺笑著說。眼前忽地出現那個有著淺藍色眸子的小女娃,怎地她的眼睛會變色的呢,他也是用了許久時間才現的。
春山也不愧是他皇族之人,竟能現那麼特別的孩子,明明像是小草一樣容易被剷除折磨的死掉,卻偏偏又具有那麼倔強的性格,常常作出那麼出人意料的事。
一開始不知道春山這麼高的眼界怎麼會看上她,到後來卻忍不住埋怨地想:為何春山也要看上她。
那個孩子。天生有種吸引人地氣質。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她。呵護她。得到她。甚至毀滅她。
他體內地暴虐之血在她跟前。常常燃燒奔騰地特別激烈。
幸好。幸好。
而。春兒是個好孩子。
自小就向著他。崇拜他。他也盡力地想當個合格地哥哥。太子。皇帝。給他看。
他什麼都讓著他。如春兒自己所說。如果是他想要地。他甚至可以去替他搶到手。可惜偏偏不是她。不是她呢。
他做了很多對不起他的事,又不善言辭,這些年。叫他吃了不少苦。
幸好……
如果有朝一日……他現真相的話……不知會是何等表情。
哈,傻傻的皇弟啊,這次哥哥可沒跟你搶。
景天帝微微一笑,去吧,等某一天,收皇兄給你的這份大禮吧。
春山身子一抖,覺得皇帝的手很有力地握著自己的手,這麼大的,哥哥的手。他忽地記起小時候他們在一起玩,哥哥自小就是爭強好勝地心思,他慢慢地想到,那次出征,他早上醒來,被夢裡的慘狀嚇得魂不附體,衣衫不整地就跑去找他的太子哥哥,當著那麼多將官地面哭著叫他不要去,他只是笑著拍他的頭。安慰他說無事。他沒有辦法,心中怕得要死,才去求皇帝讓太子哥哥留下,可是……他們是男人啊,怎麼會因為他一個簡單的夢,就止步不前。
他還記得當日那年輕的太子出城門時候的模樣,他雙眸珵亮,坐在大旗之下,臨走之前曾給他個大大的擁抱。他清楚回憶起來當時太子哥哥身上陽光的味道。他在他的耳畔說:「春兒別怕,哥哥會好好回來的。」避開眾人。聲音那麼溫柔。
那是他最後一次叫他「春
而他也真地真的回來了,帶著一次不能對他說的生死關遭遇。
他心頭忽地大悔,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他不是哭的那麼厲害攔著不讓他去,而是偷偷地找父皇隨便弄個理由,或者會很容易的攔住他吧。
要知道他從來都是想當個合格的哥哥,合格的太子,乃至合格的皇帝,是立志要在他跟前豎立那麼英明神武地形象,怎麼會作出臨陣脫逃的事情來,也許那個時候他心底就已經想留下了,然而卻仍舊低不下頭,他始終都是個高傲的不許自己回頭的男人啊……
不由地心痛如絞,叫道:「皇兄,你不要如此說,你是極好的皇帝,英明神武,千秋萬載,你不要放棄不要說這些話,你留下,看著這西越皇朝,永永遠遠,而弟弟也永永遠遠都守在你身邊,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對不會違抗,絕對不會再惹皇兄你生氣,皇兄,你聽到了嗎?」
果真是個傻孩子。
誰會千秋萬載永永遠遠的活著呢?
其實朕也想……真的想,看你手攜新婦……來拜見長兄……
不過,到此已經很好。
很好了。
春山低著頭,垂著淚,耳畔聽到景天帝微弱的聲:「春兒,你……很好。朕……很高
「皇兄,答應我。」他叫著。感覺皇帝抓著自己的手正慢慢地無力地下滑,不由地一驚,猛地伸手去抓住皇帝地手,提高聲音叫:「皇兄,你答應我!」
景天帝嘴角帶笑,眼睛半閉,謝謝躺春山懷中,喃喃地只說:「朕很高興……朕很……」
驀地頭一歪,嘴角兀自帶著淺笑,人卻已經不再動彈。
春山身子大抖,顫著聲音叫:「皇兄,皇兄,皇兄!你做什麼!你睜開眼睛,你不要嚇春兒,皇兄,皇兄你醒醒啊,皇兄………………」
最後終於忍不住,眼淚婆娑落下,打在景天帝毫無知覺地臉上,這張瘦削俊朗的臉上,還帶著那欣慰地笑容,一代明君,已經闔然長逝。
旁邊靳公公上前,拭淚拉動春山袖子:「王爺,王爺。皇上已經……」
「沒有,沒有,沒有!」春山叫著,將頭垂在景天帝胸前。痛不欲生,淚落如雨。
「王爺……」靳公公微微轉頭,鼻中也跟著酸酸的。
「皇兄他不會的,不會的……不會地,你看他還在笑呢……」春山伸手,摸向景天帝的臉,還帶著微微的溫熱,卻已經,不會再睜開眼睛看著他。不會再疾言厲色的罵他,不會再伸他……
如果可以地話,春山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就被他罵一輩子,打一輩子,他軒轅春山誓,此生永不會怨他恨他,只要他在,只要他在,只要他在啊。
然而一切……終究不會再回來了。
終究不會。
「皇上駕崩了……」悠長的聲音,自寢宮處響起。
似乎注定了。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春山望著床上的景天帝,栩栩如生的面容,還帶著那溫和笑容,他一生英武,少年縱橫沙場,中年掌控朝堂,期間並無作出任何荒唐招人詬病之事,唯一的來自群臣的不滿是他太過勤政了,卻不知景天帝之所以如此勤政。正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生命有所預感跟清楚知道,他也許會在某個時刻,轉身離去。
身為帝王,毫無疑問這是完美無瑕的一生。
縱然他不是好地丈夫,父親,或者百分百合格的兄長。
然而人無完人,他做好了他該做的事情,在短暫地有所預知的生命旅程中。他盡全力將西越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他本可以有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如任何一個昏君一樣吃喝玩樂荒淫無道。在剩下的生命之中為所欲為,而不管他死後洪水滔天,然而他不曾。
身為一個男人跟一個王者,在他能放鬆所有盡情享樂之時,他選擇了另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來走,他做了他應該做的一切,正確的一切。
已經不易。
他的突然離去,會造成怎樣的轟動,驚倒跟破碎多少仰慕他跟追隨著他依賴著他地人的心。
春山的眼中濕濕的,淚水落了又湧出來,彷彿是失了控。以前他挺討厭這個親生哥哥,尤其是被打了之後,雖然是心甘情願的,畢竟人不是鋼鐵,只得躲起來怨念。然而此刻,卻忽地無比的想念,傻傻地想他回來,只要他回來,他可以放低一切,聽從他所有。然而明知是不可了。
靳公公將他拉到旁邊:「王爺,您節哀順變,剩下的事,還要王爺您來佈置指揮呢。」
春山目光一動,雙淚垂落:「不……」
眼睛望著龍床上靜靜躺著的那人,他就這麼走了麼?在這麼風華正茂的年紀,說出去誰會相信?他笑得這麼安靜,憑什麼?以前有什麼事生,都是他,身為王者地他站在他的跟前,就算是天塌下來都好,他的腰桿比較硬,他是大哥,他是太子,他是皇者。
他理所當然在第一線。
可是現在,大哥,太子,這皇者竟然倒下了,要休息了,長久的,反送他到前方去,到風口浪尖上去,春山身形一晃,步步後退。
實在是……不甘心啊……
哥哥,你為何笑得……這麼……毫無遺憾的模樣。
阿靖還未成人,你弟弟還未成器,你的江山正好,你該風流倜儻繼續指點才是……你起身,起身啊……
想哭,卻又哭不出。
悶在胸口裡,悶得化成了淚,洶湧地衝出來,跌出來。
他是最親的。
他倒下了,離去了,他才驀地更加深刻的認識到,他是最親的,然而從此之後,這世界上,也只剩下了他一個,孤單地,寂寥地,沒有了親愛的大哥,再也沒有了。
小時候他溫暖地懷抱:「春兒,哥哥會回來的。」
他在馬上,俯身抱住他說,身上是陽光的味道。
然而現在,他去了哪裡?
「王爺,您略微先休息一下,奴婢們這邊要給皇上……」靳公公察言觀色,小心地說。
春山腦中亂亂的,似乎空白,又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盤旋飛舞,步步後退到殿門口,靠在柱子上,眼睜睜看著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人兒,搖著頭看著,淚落如雨的看著,可是任憑他再怎麼哭叫,吵鬧,他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永遠。
一去永遠。
靳公公看著他的樣子,歎了口氣,喚來兩個宮女:「你們兩個,好生照顧著昭王爺。」
皇帝駕崩了,昭王爺毫無疑問就是西越的新任皇者了,身份尊貴重要,不容有失。
他看他一眼,回頭去指揮其他內監替景天帝擦拭,更衣事宜。
小宮女走到春山跟前,有些惶恐,這身著大紅衣裳分明該是喜事加身的美人王爺,一臉的悲傷神色看的人心碎,少女的心何等敏感,縱然身處這深宮,目睹這麼無瑕的臉上透出的傷悲,也忍不住而心酸淚珠滾滾。
春山毫無意識地轉頭看,忽地望見小宮女低低垂頭,將眼角的淚極快又小心地擦去。這動作,似乎眼熟。
他心頭忽地一跳,想起一件事來,就好像在黑暗絕望的世界之中,忽地又吹來了一陣冰冷的如刀似的冷風,將他的一顆心凍得冰冷而易碎。
「小寶……」他漫無意識叫出這個名字,轉身匆匆急奔出去。
他一步踏入那小小房間。卻只見葉迷夏一個人坐在那裡,望見他來了,面無表情說道:「王爺,你來晚了一步。」
皇上萬歲,唉)
今天中午時分加第二更,粉紅票15o的加更的一周開始,小飛子帶著小春子給大家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