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透過窗縫進來,絲絲的響,黑暗中忘不清對方的臉色,她隱在簾幕的陰影裡,似乎大夢初醒也驚了驚沒開口。
春山向後一退,到底覺得不妥,於是又一伸手將床帳掀起來,人跟著雙腳落地,胸前涼颼颼的,低頭一看,十分慚愧,皺了皺眉將袍子掩了掩,這才說:「出來!」
度量了一下,還是挽著袍子重後退了一步,距離門口只幾步之遙。
那人呆了一會,才笑一聲:「王爺,你幹什麼這麼怕我?」
春山聽了這個聲音,有些頭大,他剛從九霄雲從的美夢之中墜落到恐怖地獄的噩夢裡,高低落差太大,尋常的聰明伶俐都失了去向,一時也忘了細細思量,聽了這聲音才恍然:本王該早想到的,此地除了她,又有誰敢這麼妄為?
出聲的人,言語坦蕩的很,雖然明顯地被冷落了,卻毫無羞澀跟氣惱之情,笑了笑又說:「那地上涼呢,王爺你就這麼跳下去,難道伊沛兒會咬你嗎?」
說著還手掩住嘴,又清脆地笑了幾聲。
她這麼肆無忌憚,倒是把個以前當這種調笑為家常便飯的風流王爺弄得臉皮紅起來,若是以前,這種招數她來一個他接兩個,哪裡放在眼底看了,然而此刻不同往日,他心裡有了人,方纔那一陣荒唐迷惘間的所作所為,肆意溫存,也是為了那人而來的,醒悟之後後悔的摧心裂肺,即刻離開,且刻意拉開了距離。沒想到這伊沛兒居然如此的熱情,果然是漠上的女子不同西越風俗,大膽張狂地很。
他也不是沒見識過這種潑辣火熱貨色,自有他的一番應酬計較。只不過現在已經改邪歸正不吃也不喜這一套了,更因為心頭早有心頭好,連應酬都懶得,聽她高聲地笑,心頭卻暗叫不好,這般大聲,給外面值夜的士兵聽了。翌日裡來還不知怎麼傳說呢。
「給本王閉嘴!」氣惱地低聲喝道。
伊沛兒一愣,果然不再說話。
春山怒視了一眼門口。又恨道:「你怎麼會跑到本王這裡來?好大膽子!」
「我想你想地睡不著。就過來看看啦。」伊沛兒眨眨眼。深情望著他。方纔那一番旖旎所為。真是叫她回味猶甘。
目光漸漸地習慣了黑暗。倒也看清楚了她地一絲面色。春山冷哼一聲。卻知道事情絕對沒這麼簡單。這裡是軍營。若非是她做足了功夫。又怎麼會偷偷潛入。還毫無聲息地進了她地房?
必定是有人……
一剎那想到無數嫌疑分子。心底惱怒非常。
「少說這些有地沒地。」依舊冷冷地拒絕。「你哪裡來地哪裡去。自己來投懷送抱地。莫非沒人告訴過你。本王不喜歡這種女人嗎?」
伊沛兒一片熱情撲到了冷冰上,她呆了呆,問:「可是我聽說你在西越地時候都是每天有女人陪著的。」
春山一愣,她知道的倒是挺多。冷哼一聲說:「那是,不過那是本王的、至愛地人,而你,不是!快些出去!」
說到「至愛的人」時候,聲音一顫,不知是甜蜜還是喜悅而有點顫。
伊沛兒聽他這般說,突地從床上跳下地:「你抱了我,可以當我是你愛的人,我這麼喜歡你。跑來見你。你怎能這麼對我?」
「對不喜歡的人,本王就是這樣。怎地?」春山翻個白眼,就差扇子一展,踮腳而動,是一副立志要氣死人地模樣。
「你……你太壞了!」伊沛兒高聲大叫。
「喂,你不要這麼含糊其辭,本王是拒絕你,不是強……暴你!」春山嚴肅地說。
伊沛兒目光一陣閃動,忽然似明白了什麼,眼珠一轉說:「哦,我知道,你是怕外面人聽到誤會是不是?你怕這些話會傳到你那至愛的人耳朵裡去是不是?」
春山聽她居然也挺聰明地猜中了,不由心頭一惱:
「本王向來是行得正做得端,怕什麼誤會,你——趕緊出去,明著告訴你,就算你來一萬次,本王也不會喜歡你的,懂嗎?以後別再做這種無聊的事,那只會讓本王討厭你或者更討厭你!」
伊沛兒氣哼哼地看著春山:「算你狠,從來都沒有人對我說過這種話!」
她是領女兒,在漠上族身份不凡,相當於嬌蠻的小公主,雖然有些嬌蠻,不過正是漠上風行的風格,而且伊沛兒性格不差,也算是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加之美貌,刁蠻的正正好透著可愛活潑勁,更是為不少青年所喜歡,明裡暗裡她也拒絕過不少青年男子的示愛,雖然也有少數人不是很喜歡她,但若是拒絕地話也會用比較客氣的口吻,卻沒有人如春山一樣,說的這麼直白難聽。
「現在你領教了?算你幸運。」春山也跟著哼一聲,一手揪著袍子,一邊走到門口,伸手將門扇拉開,「現在,請……再見再見不送不送。」
伊沛兒看著他,咬了咬嘴唇,憤憤地走到門口邊上,本來要衝出去,春山看的點著頭冷笑,她卻又站住,扭頭望他。
春山仰頭,暗暗防備,伊沛兒明亮的大眼睛月光下閃閃光,竟好像罩著一層淡淡水霧,春山冷眼一看,忍不住一愣,這雙月光之下的明眸,略帶一點點地楚楚可憐,剎那間竟讓他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小寶。忍不住神思恍惚。
果然是思念成狂了。伊沛兒望他一會,忽然說:「你再拒絕我也沒什麼,我還是會來的,更何況,你剛才也親過我……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她伸手,在自己的額頭,臉頰,跟鼻子上都摸過,每摸一下,春山的心就跟著跳一下,最後十分窩火地想:真是中邪,方才怎麼會覺得她跟小寶相似,罪過罪過罪過。
正在喃喃默念。伊沛兒忽然詭異一笑,腳尖踮起,衝著他襲擊過來。
春山正在愣,見狀條件反射地身子一晃。卻不妨伊沛兒來的甚快,春山只覺得唇上一點點地涼,卻是姑娘家的嘴唇湊過來,在他的嘴唇上蜻蜓點水那麼一停。
春山只覺得腦袋都有一瞬間地空白。眼睛瞪得大大地,因為驚訝,握著門扇的手彷彿要將木頭捏碎。
伊沛兒離開,這才笑瞇瞇說:「這下,連這裡都親過了。」很高興地,手指曖昧在自己的嘴唇上摸過。
春山憤怒地望著她。
細碎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門口兩人回頭看,卻見是幾個營區的小兵,聽到這邊有動靜便趕了過來。正巧看了這麼香艷動人地一幕,不由地個個目瞪口呆。
伊沛兒搖了搖頭,顯然十分開心,望著他們大方說道:「怎麼樣,你們也都看見了吧?」喜笑顏開的。春山越怒,轉頭望著那些小兵。大聲喝道:「你們看到什麼了!」
那幾個小兵正沉浸在漠上美女的熱情笑顏之中,有幾個立場不堅定的當時就要點頭,忽地聽到王爺這一聲威嚴十足暴戾十足地喝聲,剎那清醒過來,一個個立正當地,說道:「天這麼黑,我們什麼都沒看到,王爺。」
「壞!」伊大美女見小兵們立場果然很不堅定,跺了跺腳。又撅嘴說。「那……那總該聽到了吧!」
春山冷哼一聲:「說,你們聽到了什麼!」
小兵們說:「今晚這麼寂靜。連風好像都不刮了,真是奇怪丫。」
另個說:「是啊是啊,我們還是去那邊看看,這裡太靜了太靜了。」
幾個人幽靈般地飄遠了。
背後伊沛兒怒道:「胡說,胡說,你們西越的男人都是這麼不堅定,都喜歡騙人,你們明明看到了,王爺親了我,還熱情的……啊……」
話沒說完,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停了,最後是一聲有點吃驚的尖叫。
幾個小兵邊走邊提心吊膽著,聽到最後一聲尖叫之後,是「噗通」地一聲,彷彿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彷彿殺人滅口之類的事件生了。
大膽的小兵挑著燈籠回頭瞅瞅,卻驚訝地現,漠上族的美女不知為何竟摔倒在院子當中,姿勢狼狽灰頭土臉的很,距離門口有相當遠,難道是飛過來的?
卻聽得昭王爺門口有人「啪啪」地拍了兩下手掌,聲音清脆,接著,那傳說中來者不拒的風流王爺自言自語地冷笑說道:「其實本王真的不想對女人動手地,不過這次除外。」
說完之後,「啪」地又是一聲,這次卻是門被狠狠地關上了。
「昭王爺!你,你你……哎吆……」地上是吃了一大碗閉門羹的伊沛兒呼痛聲音,掙扎著起身來。
春山雖然不耐煩地出手,卻仍是不想傷到她的,力道拿捏的剛剛好,將她拍出了房間,摔落地面,卻絲毫沒傷害她筋骨,只是跌得痛一點,叫她受一個教訓而已。^^去看最新小說
呼……小兵們戰戰兢兢地,半夜三更看了這麼精彩萬分的一齣好戲,想笑又不敢笑,在「今夜好靜好靜啥都聽不到」或者「今夜好黑好黑啥都看不到」的互相敷衍聲中,繼續幽靈狀飄遠。
衛紫衣垂手,站在黑暗中。
皇帝坐在龍床邊上,垂眸看著床上人。
「她會無事,對麼?」
簡短回答。不好地感覺又湧出來了。
「朕……」皇帝轉頭,望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手指擦摸過順滑的絲綢,一種奇妙的感覺,又緩緩地劃回來。
衛紫衣靜靜地聽。
終於開口:「在你聽命於朕的這段日子,你誓效忠,對吧?」
「是。契約稱臣,效忠御前,但凡君意。絕無違背。」他靜靜回答,聲音如同昔日滴血時候的誓言。
「朕知道你心底是不情願的。」景天帝微笑。
「公事公辦,絕對跟臣的個人感情無關。」他沉沉地說。果然冷靜地很。
景天帝頷:「這正是我欣賞你地一點。」
衛紫衣無喜無憂:「謝皇上。」
景天帝望著自己地手指,在膝蓋某處一停,嘴角漾出一個淺淺的笑:「嗯,現在,你可以退下了。」
衛紫衣略微猶豫,皺眉,雙眉跟眼睛都隱沒在長遮住地陰影裡,叫人看不清神色如何。
後的最後。終究是回答一聲。
他契約稱臣,他聽從調令,該說的該做的他都說了也都做了,若再做下去。便是違令,裸的明顯的違令,而現在……或者不是時候。
就算是做……——
但凡君意,絕無違背。
轉過身。依舊是半垂著頭,長微微地一蕩,沉靜地身影便消失在了暗色之中。而景天帝望著衛紫衣消失的身影,雙眸一閃,寒冷之中竟有一絲落寞隱約閃過,只是一瞬而已,確認了男人真的離去,才轉過頭來,看向床上的人。
微寶靜靜地躺在那裡。額頭上罩著紗布,流海擦下來,將紗布也遮住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就好像是靜靜地睡著了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景天帝伸手。擦向她地臉上。
將她的額輕輕地掀起,望見底下罩著傷口的紗布,隱約還滲出了一點鮮血的顏色,他地手指輕輕地在上面擦過,又離開。
目光一動,雙眉輕輕地皺了皺,他輕輕歎了口氣,手指向下,劃過她的臉頰。在嫩紅的嘴唇上來回蹭動。間或咬了咬自己的唇。
「真是奇怪,」自言自語地說。「像你這樣的孩子,怎麼竟跌跌撞撞,來到這裡?」
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睡著的微寶。他放低了身子,頭順著衣裳蕩到前來:「若是不為昭王所愛,或者你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丫鬟,朕也不會注意到你吧。」
得不到對方的回答,他搖了搖頭:「命運之玄妙,誰能料到。」手摸向她頸間,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挑了挑那先前被弄亂地衣領,忽然笑了:「奇怪了,這樣毫無姿色也無身材,昭王喜歡你什麼呢?小東西,你來說給朕知道。」
長長地歎了一聲,鬆了鬆肩,才覺得累了。
這已經是將近黎明了,他還要早朝,卻因為她折騰的現在都沒法休息。外面已經有淺淺腳步聲起,很快就會有人來通知早朝了吧。
不知為何心底一動:難道是他想錯了,衛紫衣並不是因為受契約約束而被迫離去,那男人那麼放心離去,難道正是因為想到了這點?
或者……該在此之前……
皇帝雙眸逐漸地瞇起來,表情看起來危險而高深莫測,渾不知在想些什麼。
燈火在桌上輕輕地搖動著,陰晴不定氣氛有些詭異。
龍床上,帷幕微微地抖動了兩下,是誰微弱的呢喃聲音,呻吟著呼痛。
嗚嗚咽咽的聲音,起起伏伏,最後終究是歸於沉寂了。
天還沒亮,有腳步聲前來,伺候皇帝早朝。
一身明黃單衣的皇帝起身,頭有些凌亂,面色有些憔悴,手扶了扶額頭,靳公公察言觀色,上前問道:「皇上,可要取消今日早朝?」
景天帝微微一愣,隨即搖頭:「不必。」
靳公公沉默片刻,目光望向他的身後,透過微微掀起地簾幕可以望見,龍床上那小小躺著的身影,裹在被子之中,尚一動不動,他點了點頭,無語揮手,旁邊有人上前來,幫皇帝整理衣裳伺候更衣。旁邊御事房的內監上前,躬身問道:「陛下,記錄與否?」
每當皇帝臨幸宮妃,便有御事房的人詢問是否記錄在冊,若是皇帝不想要。便會給被臨幸之人喂一碗藥,免得遺留下龍種日後有孕。若是皇帝想記錄,則表示皇帝喜歡,想留下這個龍種,若是日後有孕,也好據此對應好了,兩相驗證意思。
景天帝正抬起雙臂,讓宮女們整理玉帶,聞言凝眸回頭,看向床上。
一屋子的宮女內監全在靜聽。卻聽得皇帝猶豫片刻,說道:「記下!」
低著頭的靳公公雙眉一挑,那內監答了一聲「是」,躬身又悄悄退下。
皇帝著好了龍袍。舉步要去上朝,邁步之時卻又停住,吩咐說道:「不要去打擾她,讓她好好地睡著。若有什麼不妥,即刻傳太醫來看,但,不許聲張。」
有人慌忙領命,掩蓋一臉地驚詫神色。
而天明之際,皇上寵幸了昭王府進宮的小宮女之時,傳遍了整個皇宮。
有人說,半夜時候內監悄悄地取了止血之物,回到寢宮。
有人說。陛下一夜無休,上朝時候仍舊臉色蒼白,可見勞累。
還有人傳:陛下對那小宮女寵愛有加,先是臨幸,後來更是體恤的不許她下床,臨上朝還傳讓太醫等著伺候。可見是皇宮之中新貴。
一剎那,滋生無數版本出現,小微寶成了宮中最為傳奇地人物。
而昏迷之中地她尚對生了的一切一無所知,一直到她將近中午醒來。與否,渴了不曾,彷彿她不再是昔日卑微地小傢伙,而是哪一位貴人娘娘。
微寶只覺得額頭疼得厲害。伸手摸了摸腦袋。果然覆著厚厚的一層紗布,忍不住呻吟一聲。回想昨晚的事情,誰知道想了一會兒就覺得頭疼如裂,只好停下來。
然而就算是靜靜坐著什麼不去想,眼前也會出現某個淡漠的影子,在暗色之中氤氳浮現出來,「衛大哥……」輕輕地叫了一聲。
正要下床,卻望見眼前地宮女內監紛紛跪了一地,她驚了驚,望見有個人邁大步負著手器宇軒昂走出來,是皇帝下朝回來了。
微寶呆了呆,急忙下床,眼前一黑,膝蓋有些軟,差點跪倒在地,卻聽得一聲「小心」,有人向前來,及時將她攙扶住。
微寶抬頭,望見皇帝英挺烏黑的雙眉,鮮明地展著,雙眸正望著她。她急忙起身,莫名地縮手回來,彷彿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皇帝的雙眼一垂,將眼底地不悅掃去,才說:「剛起麼?」
「回皇上有些害怕又有些心虛。
「覺得,怎麼樣?」皇帝望著她的神色,略略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牢牢地束縛在手心不動,微寶試著向後縮,卻爭不過他。皇帝握著這雙手,腳步移動仍向著龍床邊上,愛護之情溢於言表,看的兩邊地宮女內監羨慕不已。
「好,還好。」她只好囁嚅說。不知道皇帝又想做什麼。
「那就好了。」另一隻手抬起,將她的頭拂了一下,將微微露出的紗布遮住,臉上帶笑地看著她,「餓了嗎?」
「嗯……」微寶答應一聲,又飛快地說,「不,不……」
「口是心非的小東西。」他哈哈一笑,卻不以為意地轉頭吩咐,「午膳布下,朕同小寶一起用。」
微寶吃驚地抬眼看他。
靳公公含笑彎腰:「奴婢這就去傳。」
皇帝的手握著她的手:「朕的小傢伙太瘦了些,該多吃些。」
微寶皺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不解又有點鬱悶地望著他。
這一頓飯吃的柔情萬種,看的旁邊地宮女跟太監們都沒食慾了。
景天帝百年難得一見的柔情忽然被催生了一樣的作起來,旁邊坐著的就是那新寵微寶,瘦瘦小小的樣子倒像是個小玩偶,而景天帝的模樣彷彿要將她攬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地膝蓋上餵飯似的,含笑燦爛地模樣簡直將滿桌的飯菜都融化,並且不時地替那小傢伙布菜。可憐的小傢伙起初還有些猶豫試探,後來就勉強吃了些,到最後看起來都快被那些菜給噎死了。
「怎麼樣,還合胃口嗎?」不時地問。
「嗯,謝謝皇上。」她跟貓一樣細聲回答。
「再嘗嘗這個。」他欣然的,看起來挺開心。這一頓飯下來,景天帝自己倒沒吃多少東西,不過看他的樣子倒好像很滿足,也許是秀色可餐吧。
雖然這「秀」,一般人是看不出在何處的。
只能說是君慧眼獨具。
皇帝接了漠北急信。昭王爺終究是呆不住了,也呆不了了。若說這人無狀起來是十分的荒唐無賴,若真地想正經做事,卻有種雷厲風行地派頭。到底是皇家血脈不容小覷,沒幾日,將漠上的軍容檢閱完畢,糧草武器馬匹各都一一清點了。這一下子內外交加,身體卻也熬不住,病地玉容枯槁,奄奄一息狀,人見人憐。游將軍上書朝廷,將昭王爺的病情說的明白,又大大地褒獎了一番昭王的英武,外加春山自己一封聲情並茂地私信,皇帝明白到底是不能長久將昭王關在漠上。又怕他真的出事,便准了王駕回皇都。
春山得了消息,彷彿天上掉下了小微寶一樣,在病榻上也笑出聲音來,當下精神奕奕喝人來即刻啟程,竟是片刻也等不得。
自從他病倒之時。便已經高瞻遠矚地喚人在準備行程,去皇都一來一回的消息,正好他這邊也車馬齊備好了,等到皇帝了金口,便立刻爭分奪秒地啟程,威風十足地開拔了。
游將軍帥了一眾相送,遙遙地望見漠上原有個健美的影子,立在一匹駿馬旁邊,異族多情女子凝望王駕地影子。忽地彎腰大叫了一聲。
然而昭某人卻一心向著皇都。絲毫沒聽到這恨恨的一聲,若是聽到。或者會回頭過來,做點事兒免除後患再走。
這一行,卻不似來漠上之時的拖拖拉拉,昭王爺幾乎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趕路,絲毫不耽擱分毫,歸心似箭的這人展露了自己性格之中嚴格跟決然的一面,不叫苦不叫累一心向著皇都趕回,帶的原本跟著他躲懶的軍隊也跟著雷霆萬鈞地飛奔起來。
本來是小半月才能回皇都,只用了短短的五天時間便趕了回來,望見西越地嵯峨威武城頭,城頭上招展著的熟悉旗幟嘩啦啦的響動,以及城樓背後那晴朗的天空湛藍一片的時候,昭王爺舒心十分,一剎那彷彿春花初綻愁容盡掃,還未見到人,於馬上先欣然笑的花枝招展玉樹臨風。身邊地英公然,猶豫了一會終於問,「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什麼?」英公然微微笑看著她,「說啊。」
微寶扭頭看了看周圍,沒見到有人,才低聲問:「你認識衛大哥嗎?」
英公然愣了愣,然後問:「哪個衛大哥?」
「衛大哥……就是衛大哥啦。」她的臉有點憋紅,心虛地說。他這樣問,可能就是沒見過了,難道那天晚上真的是她的幻覺嗎?
可是……明明感覺是被衛大哥抱住了的,那時候……
她有點惆悵地歎了口氣。
英公然好奇地望著她:「怎麼了,是你認識的人?他叫什麼,你告訴我,我可以給你查一查。」
「那個……」微寶想了想,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以前衛大哥偷偷地進昭王府,她還記得,衛大哥不喜歡她對別人說起他的事。
還是算了。她低了頭,順著走廊慢慢地走。
「小寶,你去哪裡?」他趕了兩步追過去,問。
「我……」微寶頓了頓,心頭悶悶地,這幾天皇帝對她很好,好的她莫名其妙,周圍的人也是,總是會對她露出某種不自然地笑,然而英公然倒還正常,難得地。她轉頭看他一眼,終於說,「我想去找太子……」
「哦?我陪你去吧。」英公然聳了聳肩。說。
「英大哥不用伴駕嗎?」
「上吊也要喘口氣啊。」英公然玩笑說。
微寶也跟著笑起來:「那好,我們一起去好了。」
英公然很高興,同她一起,兩個人沿著甬道向著東宮的方向走去,走了不多一會兒,就見到一群宮女低低笑著從眼前成群結隊跑過。微寶正同英公然說話,也沒有在意。
英公然看了一眼,想起一件有所耳聞地事,卻並不表露行跡,仍舊同她談笑著。
兩個人肩並肩向前。過御花園地時候,又見到三三兩兩宮女嬉笑著跑過,彷彿是急著去辦什麼事一樣,微寶看的有趣。不由問了一句:「她們去幹什麼啊?」
英公然目光微動,卻說:「我也正疑惑呢,好似是什麼有趣的事情生了。」
微寶想了想,難得的這群人不再將目光的焦點放在自己身上。也沒在意,低著頭同英公然向前,兩個人到了東宮府,在門口遇見個小內監,望見微寶跟英公然結伴而來,笑著問道:「是寶姑娘,英大人,來找太子的嗎?」
這幾天有時候是軒轅靖去尋微寶,有時候卻是微寶來尋軒轅靖。上下都認得了。微寶點點頭:「是啊,太子殿下在嗎?」
她雖然「得寵」,卻絲毫的恃寵而驕的氣質都沒有,是以小太監們挺喜歡她,連忙哈腰笑著回答:「聽說昭王爺回城了,太子殿下早早地去迎接了。」
微寶聽得「昭王爺」三個字。彷彿晴天一個霹雷,還有點不敢相信,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那小太監見她臉色不對,也不說話,陪笑說:「寶姑娘還不知道嗎?」
微寶哽咽了一下,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
小太監有點害怕。看了看旁邊的英公然,英公然轉頭望著她:「小寶?你怎麼了?」望著她驀地變了的臉色,有點擔憂。
微寶身子一晃。站不住腳倒退一步。英公然急忙伸手攏住她身子:「小寶,小寶。」連聲地喚。
微寶鼻子酸澀。眼中有什麼驀地湧了出來,忍也忍不住,滿懷地不知是悲是喜,卻漲得慌,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胸口掙扎出來。
「昭……」她想了想,終於哆嗦著開口,「王爺他,他……在哪裡?」
「是奉召回城了,此刻,想必是回王府了吧。」小太監低低地回答。
微寶抓住英公然的手臂,力氣之大,抓的他微微地疼。
「我要……我要去。」她忽地叫一聲,轉過頭去。
腳步邁動,向前就走,卻直直地撞入了旁邊的花叢。
英公然大叫一聲:「小心!」伸手去拉她地身子,微寶腳下一絆,跌倒在花叢之中,卻又手忙腳亂,掙扎著爬出來,這邊的花枝硬,有的還生著刺,她這麼不管不顧的一頓亂動,手上卻已經多了幾道刺痕,飛快地滲出血來,臉上也多了一道紅紅地痕,隱隱地腫起來。
英公然跟那小太監雙雙搶上,將她扶起來,又急忙檢查她手上身上,是否紮著刺。微寶漫不經心地將兩個人推開,目光一轉看到一條路,腳步踉蹌地便衝過去,看那腿腳,彷彿是剛才摔到了跌到了。
小太監看她的身影,擔憂皺眉:「寶姑娘是怎麼了?」
英公然歎了一聲。略微瞭然。方才微寶跌倒花叢的時候,略微掙扎,他也看到她額頭上的紗布,頓時聯想到幾天前的那夜。
「英大人您不跟去?」小太監望著他,又看看微寶略略晃動的身影。
「嗯,我……」英公然看他一眼,「不用擔心,很快就好了。」拍拍他肩頭,略身向著微寶離開的方向而去。
春山急匆匆地回府,也不顧等候在府門口的姬妾跟下人們,目光一掃沒見到那小小的身影,便縱身掠入,直入內堂,卻是找遍了都沒見到人,心頭一動掠到了冷幽軒。門口是葉迷夏熟悉地影子,坐在竹林叢中的亭子裡,懶懶散散,慢慢地喝著酒,彷彿對他的突然出現絲毫不驚。
「小寶呢?」春山望著他,問。
「重色輕友的傢伙。」葉迷夏冷冷一哼,放下酒杯。
春山心頭一沉,手握起:「她……她……」緊張之下,竟問不出聲。
「想找人麼?」葉迷夏轉頭,總算正眼看他。「就怕你沒這個膽量。」
「你說什麼?」春山雙眉皺起。
葉迷夏歎了一聲:「你方才回京,第一要事應該是拜見皇帝吧,竟然自顧自就回來了,難道真地是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而罔顧法紀?罷了。你要找人,去皇宮吧。」
春山咬了咬唇,轉身。
葉迷夏一時沒回味過來,目光一挑自顧自衝口問:「我給你的信沒收到?」
彼時春山卻已經倒退。轉身袖子一斂想離開,聞言卻生生地停了步子,問道:「你說什麼,什麼信?」
葉迷夏多餘問了一句,此刻見他問,情知不好,後悔地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然而卻是無濟於事了,只好淡淡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沒什麼,我想到別的事情,搞錯了。」
然而怎能瞞得過這人?
春山目光一變,已經多了似冷意:「看樣子本王不知的事情還不少呢。」
葉迷夏心底有點冷。卻不再多話。再多話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欲蓋彌彰而已。
他也許會為情所迷暫時看不清事,然而卻不是個可以永久蒙蔽的人,給了他一絲的破綻。他就能順籐摸瓜給你找出所有真相來。
不由地心底有點愧疚,對不起某人的愧疚:好友,真是抱歉,不小心給你捅了漏子,只不過,為何你做事不對我說一聲,雙方配合起來才好啊。
春山已經回,人影飛快地消失跟前,葉迷夏聽得風吹竹林颯颯地聲音。抬頭望天。喃喃說:「這一番地風起雲湧,可是少不得了。究竟是鹿死誰手孰是孰非,且,拭目以待吧。」
「我給你帶了漠上特產。」有個明朗地聲音響起。
葉迷夏扭頭,望見寧子詹站在跟前,臉色是微微有點黑,卻不是因為不悅,大概是漠上陽光太強烈,曬黑了。
葉迷夏微微一笑:「你都聽到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寧子詹聳聳肩頭,「你不必對我有什麼負疚感。」
葉迷夏啐了一聲:「少來了,恐怕你是做的於心不安,特意不跟我溝通口風,想去向他領罰吧,你這個人倒也是奇怪,奇怪地我都有點可憐你。」
寧子詹聽他這麼說,笑容倒多了絲苦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自做孽不可活,天下就是有這等的傻人,你一一去可憐,怎麼做你無情冷血的辣手神醫呢?好了好了,我剛回,你就請我喝一杯故土的酒吧。」
「喂喂,不要搞錯,你地故土在雪山。」葉迷夏莞爾一笑,手上卻提起酒壺,將面前的杯子撿起一個來,放在對面,倒滿了酒。
「有故人的地方,就是故土。對我來說是如此的。」寧子詹大跨步進亭子,坐在他的對面,望著桌上,「四個?」
葉迷夏目光一掃,望著盤子中剩下的兩個扣著的小酒杯,一笑:「我在猜,誰會是跟我喝第一杯的那個人。」
寧子詹長眉一挑:「我可真是幸運。」
「能邀請到純潔的雪山神劍寧少俠,也是我地幸運。」
「能跟天下聞名的辣手冷血神醫同飲,何止幸運,簡直榮幸。」
葉迷夏噴笑:「漠上的特產包括蜜糖麼?」
「怎麼?」
「你的嘴……特別甜。」烏黑的眼睛裡露出一絲喜悅。
「喂喂,別這麼說,會有歧義的,有誤吾純潔之名。」寧子詹搖頭而笑,喝光一杯酒,酣暢地長舒了一口氣。
「那汝帶給吾地特產是什麼?」葉迷夏問。
寧子詹微笑:「你不是一向喜歡找珍稀的藥草麼?等會兒有幾種可以讓你鑒賞鑒賞。」
葉迷夏目光閃爍,有嚮往之意,卻不語,抬手又替他斟滿酒杯。
寧子詹舉手。
葉迷夏慢慢說:「這酒有後勁,你慢點喝。」
「怕我喝光了你的酒?」
「怕你喝醉。」
「怕我喝醉了做什麼壞事?」
葉迷夏哈地一笑,舉起酒杯,同他輕輕相碰。
「怕你喝醉了,無話。」寧子詹舉杯一飲而盡時候,聽到葉迷夏輕輕一聲,如同自問如同問他:「真當我,是故友了嗎?」
寧子詹微微一怔,旋即笑:「面對好友,我喝醉了,只會更多話。你別嫌聒噪。」
「我這裡有的是棉球,大不了塞住就是。」葉迷夏嘴上辣辣,一低頭,嘴角上挑卻是一個好好看的笑。春山一掌推開皇城門口擋著的侍衛:「本王有要事,誰敢攔著!」
不由分說已經翻身入內,動作輕靈敏捷,青天白日之下讓人如產生幻覺,侍衛們眼前一花,已經失去了昭王爺蹤影,才知道先前他駐足,只不過是為了一絲皇族的禮儀客套,更是沒想到昭王的武功竟是如此的驚人,不由地面面相覷,個個咋舌,半晌才分出一個人來,進內稟告皇帝,昭王爺他硬闖皇門不知所蹤了。
春山心中惶惶,來不及詳細相問他人,心頭只一個念頭,早點見到微寶。
人入了皇城,縱身向內,遙遙地便豎起耳朵,卻聽得鶯鶯燕燕地旖旎聲音,有人叫:「啊啊,見到昭王爺了,來了來了,天啊!」
「哪裡哪裡?」
「啊,我也看到了,天,真是天神一樣……」
粉紅泡泡浮動,接著更多地尖叫聲音響起。
春山目光一動,望見在宮牆之上,樓台之間,擠滿了的是各個宮地宮女,正向著他這邊凝望。
「啊,王爺看向這邊了!」
「好帥……我不行了。」
「太好看了,啊,我已經被迷倒了。」
噗通噗通……已經昏過去幾個。
春山皺了皺眉,心底暗笑,卻又笑不出,萬紫千紅百媚千紅,卻沒有他想要的那一種。
她怎麼會入宮,入宮來做什麼?是靖兒想見她嗎?還是皇兄他……
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卻又拒絕去想,此刻,現在,百轉千回,只想要見到她,只想見到她。
一邊想一邊掠過長長空闊的廣場,卻忽然望見在宮牆邊上,沿著長長的紅牆,出現個小小的熟悉的人影,明明是普通的宮女打扮,卻看得他眼熱心跳,無法控制地不能呼吸起來,她一邊跑一邊向著這邊張望,跑的太急,腿腳似乎不利落,身子偶爾會踉蹌一下,手扶住紅牆,熟悉的小臉卻只向著這邊,細細的雙眉蹙在一起,烏溜溜的眼中盈盈的含著淚。
這麼遠,他仍看得見。
「寶寶……」春山大叫一聲,縱身掠上白玉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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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迷倒的宮女中,某可愛飛也客串了一句台詞嗯:我已經被迷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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