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舟一腳踏進,只見鍾離鈺一個人坐在棋盤旁,手指修長如玉,正在那裡閒敲棋子,江風吹得窗戶半開,陽光隨之晃展,柔和的光束侵染上他的週身,玄衣雪膚,風采極佳,
連舟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少年一襲青衫,手捧書卷坐在床邊,也是同樣的陽光靜好,他朝她安寧地笑望過來,眉目俊美,氣度貴雅,側首眼波流轉,恍惚當年,
那時,紅痣一點,叩開了誰的心扉,
鍾離鈺見連舟朝她走來,不由放下棋子,笑笑道:「怎麼一副傻呆呆的樣子,」
連舟頓時回過神來,想起來到這裡的目的,張嘴道:「不是說還在睡嗎,怎麼起來了,」
鍾離鈺展眉笑道:「早起來了,自己弄完洗漱,也沒傳喚下人,她們定是認為我還在床上睡著,」男子坐於椅上,玄衣舒展,笑笑道:「既然以為我還在睡,那你現在過來幹什麼,」
少女坐在鍾離鈺對面的楠木椅子上,偏頭笑道:「鍾離鈺,我一個人太悶了,想找人一起玩,」
連舟微微笑著,眼睛亮晶晶的,跟天上的星子一樣,不像鍾離鈺以前見到的那般,生殺予奪,眼鋒凌厲,又或者若有所思,沉靜冰冷,現在她就這樣笑著,靈秀無害,宛如稚童,
鍾離鈺隱隱感覺連舟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她這樣是為哪般,但見她笑,心中只覺又憂又喜,
難道,她察覺到什麼了嗎,
少女也撥弄起他的棋子,十指纖細,美玉無瑕,她努努嘴道:「好無聊,」
鍾離鈺搖頭失笑:「小孩子,」
真是小孩子,
他站起身子,玄袍如墨,俊美無儔的臉上掛著笑意,很自然地牽起連舟的小手,道:「先出去吃飯,吃完飯再陪你玩,可好,」
鍾離鈺的手很溫暖,不像那個人,十指薄涼,連舟晃了晃神,復又安定,她由著鍾離鈺牽著他的手往前走,眼神卻瞟向窗外的湖光山色,心裡卻升騰起了一種微澀的情愫,
奈何美景不常在,
飯畢,鍾離鈺帶著連舟在楚驊堂與鼓樓的一個小道上走著,晨光沐浴,兩人一前一後,男子身姿偉岸,玄帶飄飄,尊貴中隱隱可瞥絲絲張揚的邪氣,跟在身後的少女一襲柔嫩的淺黃裙衫,腰間的淡綠絲帶悠悠飄蕩,小道旁的池子還未長出水蓮,只有幾根嫩綠的管子破水而立,稀稀疏疏並不冗雜,顯得池子空曠明淨,晨光閃閃,湖水影綽,反射的光暈環繞在兩人週遭,將他們的身體柔軟地相融,
「小宋,看見那個鼓樓了沒有,」
「嗯,看到了,」
不遠處的鼓樓高約16米,瓦是十分古樸莊重的暗紅色,飛簷林立,斗角遄興,上懸「流丹天閣」「騁目山河」「湖天相送」的匾額,高聳端偉,意氣落落,
「我們上去看看,」
說完就拉著連舟往前面走去,
見四周都有守衛,連舟扯了扯鍾離鈺的袖子,道:「鍾離鈺,我們還是不要去那裡了吧,那裡有人守著,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古代,鼓樓是十分重要的設施,既可值更報時,又能站崗眺望,有重大喜事也再次報捷慶典,連舟暗想這裡的守衛該不會輕易就放他國太子進去的,饒是會放,也要鍾離鈺擺擺臉色,費費嘴皮子,這樣,可就擾了興致了,
連舟不想有什麼不安靜的因素打斷這種寧和美好的氛圍,也不願跟上晟侍衛們磨嘰,
鍾離鈺卻朝她邪氣地眨眨眼睛,琥珀般的眸子通透無垢,道:「沒事,看我的,他們會乖乖放我們進去的,」
話剛說完,鍾離鈺就朝前走去,上晟守樓的侍衛們一見是宣殷太子,都恭敬行禮道:「殿下,」
鍾離鈺只說了幾句話,而且還是臉上帶笑,那些侍衛們聽後便拱了拱手,道:「殿下請進,」
鍾離鈺連忙招呼來連舟,連舟蒼白著病中的小臉,走過去,拉拉鍾離鈺的袖子,疑惑道:「鍾離鈺,你跟他們說了什麼,他們怎麼這麼快就放行,」
鍾離鈺卻揚眉一笑,神采飛揚道:「本太子自有妙計,」
妙計,連舟暗暗想了想,瞧他那樣,該是塞了銀子到人家手中吧,不然絕不會這麼順利,
連舟斜著眼睛看他:「裝逼算你的,」
「『裝逼』是什麼意思,」鍾離鈺沒聽過這種詞彙,不由好奇道,
上晟的侍衛們則領著他們往上走,樓大致有三層高,沿著木梯盤旋而上,連舟踩在古老堅固的樓道上,聞言幽幽答道:「就是『瞎得瑟』的意思,」
好學的古代人再問:「『得瑟』又是什麼意思,」
連舟挑了挑眉,耐心地道:「就是形容人很臭屁,」
鍾離鈺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走至二樓的旋木梯口,才眼巴巴地轉過頭來:「你在罵我,」
連舟展露出潔白的牙齒:「不然你以為呢,」
快至三樓的時候,鍾離鈺忽然停了一下,隨後轉過身來,連舟心中有事,不防之下就撞上了一堵堅實的肉牆,抬頭一望,是鍾離鈺幽深的眸子,
他張了張唇:「你怎麼知道這些詞彙的,」
連舟早就想好了回答,神色如常道:「我本來就知道,」
她其實等著鍾離鈺的那句「你怎麼本來就知道」,這樣,她就可以順勢給他講一個匪夷所思的魂穿故事,
鍾離鈺正想開口,只聽周圍有聲音傳來:「殿下,姑娘,頂層到了,」
頂層的風很大,吹動少女青絲曳曳,衣衫搖擺,鍾離鈺見少女面色蒼白,猶在病中,不由皺眉道:「小宋,我們下去吧,這裡風太大了,」
連舟搖搖頭:「這天氣很晴朗,風又不冷,況且我腦袋暈得很,吹吹風反而有好處,不要下去了,」
頂樓的風確實有點大,不過她不想掃他的興,
鍾離鈺不確定:「真的,」
連舟點點頭,笑得好看:「真的,」
鍾離鈺又問:「沒騙我,」
連舟垮下臉,抽抽嘴角:「怎麼娘們一樣,羅裡囉嗦的,」
鍾離鈺撇嘴:「本太子是為你好,你倒好,說我囉嗦,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經這麼一鬧,鍾離鈺想要問的,連舟想要說的,都被思緒拋遠了,
到後來,連舟想起要說什麼的時候,她轉念一想又覺得將事實主動和盤托出沒有必要,等到他問起來的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