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過後,女子才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青絲鋪滿光潔的後背,她的小臉蒼白如玉,怔了良久,終是埋在了弓起的膝蓋上,小手圈住細長的腿,那樣單薄無助,
滿頭的青絲傾瀉下來,也只能為她遮住一小片的屈辱,
許久,她抬起頭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朝外面喚:「備水,本宮,本宮要沐浴……」
浴池裡,女子一遍一遍擦洗著自己的身體,侍候她沐浴的小丫鬟不由擔心道:「婕嬪,您把自個的皮都要擦掉了,」
女子回過頭來,絕美的臉上泛開笑:「擦掉這副臭皮囊,不更好,」
小丫鬟連忙討好道:「您可是天仙下凡,哪裡是臭皮囊呀,」
女子忽的放聲大笑:「對,你說得對,本宮是天仙下凡,不然,他怎麼會讓本宮迷得神魂顛倒,」
顛倒到,殺了她的丈夫,控制她女兒的命運,
笑聲淒厲,透著哀怨,淒婉無限,
天氣晴朗明麗,昱都街上一如往常地熱鬧,天下第一樓飛簷勾立,內裡傳來歌聲,絲竹裊裊,軟語吳儂,
一頂玄黑鎏金八角馬車被眾侍衛馬騎環在中央,上面的雪色晶石在陽光下煥發出耀眼的光芒,馬車滾滾,就這樣在眾人的視線中駛離了昱都大街,厚重的城門在上晟皇家軍隊的拉動下洋洋大開,以禮部尚書為首的一系列官員齊齊跪在地上,大呼:「恭送鍾離太子回國,太子一路走好,」
鍾離鈺坐在馬車之內,聞得後面的恭送聲立刻酒窩隱現,自顧自笑道:「好說好說,」
他一襲黑色長袍,衣擺上繡著銀白色的竹子,疏密有度,挺拔清峻,給他奢華尊貴的氣度中添了一份書香清雅,腰間是上好的和田暖玉,色澤通透,宛如凝脂,
他鬆了鬆脖子,眼睛轉向身邊安坐著的少女,道:「小宋,你不困麼,」
連舟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因為一夜未睡,眼角已經隱隱泛開了些陰影,看起來宛如著了淺淡的煙熏妝,添了幾分頹廢的清韻,顯得有些慵懶嫵媚,
她在想事情,聞言轉過視線望向鍾離鈺,搖搖頭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她復問道:「鍾離鈺,皇上就這麼同意我跟你去宣殷,」
鍾離鈺亮出雪白的牙齒,眨眨眼睛,得意地笑道:「有我在,他能不同意麼,」
眼角似是而非匿著一抹張揚的邪氣,
連舟聞言,卻陷入了沉思,
「小宋,怎麼了,」
連舟回過神來,換上一張大大的笑臉,掩飾道:「我沒事,」鍾離鈺明顯不信,連舟連忙打了個哈欠,她的唇瓣微微開啟,以手覆住,哈欠打得十分秀氣,眨眨乾澀的眼睛道,「可能是有些想睡了吧,」
鍾離鈺搖頭失笑:「果然是個小孩子,剛剛還說不睏,一下子又說想睡了,」
說著就把連舟的小腦袋放在自己腿上,連舟心中有事,一時也沒發現他們兩個人的姿勢有多曖昧,只當靠了個人肉枕頭而已,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再推他,倒顯得極不自然了,
馬車走得四平八穩,車內熏著好聞的梨花冰檀香,悠悠地轉著薄白色的旋,像是舞女的紗衣一般,輕盈間幽香綿延,外面春光大好,東風跫音踏過山水,將草木染成鮮妍的嫩綠色,窗幔被風吹開,杏花花瓣落了幾葉進來,像是蝴蝶一般在馬車內少女的周邊搖轉,正欲閉目的少女忽然間眼睛大開,唰的一聲立馬坐了起來,她的小手攀上馬車窗台,頭伸出去,望向馬車後漸漸縮小在視野範圍內的「昱城」二字,
要離開了,這個讓她歡笑,讓她流淚,讓她成長的古都城市,從此,她就要離開了,生活在昱都城裡的人……她也要離開了,
心裡忽然翻湧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少爺……」
「嗯,什麼事,」依舊是淡然的語氣,
「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孟回負著手,聞言側首,眉尖輕皺:「宗崎,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宗崎立刻噤聲,
孟回轉過身子,淡然的眉目窺不見波瀾,道:「我們也準備下,上路吧,」
歇歇走走過了幾天,又是一日傍晚的時候,宣殷侍衛們停了車馬,將鍾離鈺從裡面迎了出來,身後的少女也隨之跟上,一眾人馬站定在上晟的胥秦驛前,
紅磚黛瓦,九重飛簷,胥秦驛是上晟最大的驛站,牌樓,照壁,鼓樓,廳房,廊房,馬房皆比其他驛站要華麗宏大得多,因為漕運緣故選址瀕臨瓷江,所以胥秦驛依山傍水,暮光中可見巍峨,
在驛長熱情的引導下,鍾離鈺一行人穿行在設為正廳的楚驊廳,連舟掃視周圍,覺著這大廳華美異常,威嚴卻不顯逼仄,她微微抬頭,堂中有一副楹聯:「交通四方置胥秦,伸展萬里縱鯤鵬,」這對聯要論平仄委實不工整,但皇家之物,從來不需要如此言辭考究,恢弘端偉,體現大國氣態,便已是上品,連舟望著上面的字,只覺龍飛鳳舞,大氣凜然,尤其結尾那一「鵬」字,鳥之一撇,如羽之遄飛飄逸,又兼喙之凌厲剛勁,峻美筆端,實在是令人心生膜拜,
越過楚驊廳,來到後廳駐節堂,與主廳的華麗貴氣不同,駐節堂則多了一份適宜人居的清雅,梁楹庭柱、門窗隔扇、桌椅几案,有種水鄉歲月中沉澱的溫婉質樸,從這裡往窗外望去,遠遠可見瓷江上漁船踏霞,宛如金魚攜明珠,游弋水中央,
夜幕徐徐拉下,與鍾離鈺一起吃了飯之後,連舟就來到了自己的房內,她坐在床上,腦袋瓜子一刻不停地轉動,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聲音:「姑娘,水來了,」
連舟連忙打開了門,道:「辛苦了,進來吧,」
宣殷的婢女魚貫而入,提著桶子,就往浴桶裡灌水,水放好後,兩宮女分別從腰間掏出了兩個精緻的水晶小瓶子,大小一樣,只是顏色不一,一為紫色,一為粉紅色,她們拿著小瓶子,均勻地將裡面的液體灑進水裡,
空氣中漂浮著裊裊的花香,雖是霧氣繚繞,雖然都是女子,可連舟還是不好意思當眾脫衣服,而且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當然不能留著人在房內,於是對著眾宮女道:「你們去忙你們的吧,我自己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