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儒雖然仍然對連舟的瘋傻持懷疑態度,他對她心存戒備,但他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放在心上的,對他而言,這只是件小事,朝中之事還有很多讓他費神的,自皇后劉氏被廢旋即隕逝後,近幾日朝堂發生了許多變動,暗流洶湧,各地也開始發生動亂,暗中也有許多人對他起殺心,他忙得焦頭爛額,自然對連舟的事不曾有暇思考。
無形中,也就放鬆了對連舟的警惕。
因著府中護衛抽調,又加上孟府對連舟的戒備有所鬆懈,所以現在追著連舟跑的府衛不似先前的那般身手矯健,他們見少女沒命地奔跑著,一時間也有些喘,幾個晃神,少女便不見了蹤影。再追上去,已是看不見人了。於是,這些下人們便四散跑開,因怕被罰辦事不利所以他們不敢驚動孟回,而且現在南填王爺又登臨府上,他們怕讓貴客知道後掃了孟府的臉面,所以更加不敢上報,只是偷偷在伊遄院附近找著。
連舟躲在暗處,偷笑一聲,心裡不禁有些得意。
她的臉上還殘存著適才做戲時流下的淚水,神色依舊是那般大驚失色,儘管百分之百地確定沒有人看著她,她還是佯作一臉驚慌態,她慌忙跑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真的有人在後面追殺她。
面前是一座廢棄的園子,綠意重疊,草葉雜生,據人說這本是孟景儒一個未過門的小妾住的園子,那女子名叫顧清波,在這裡沒住多久就無緣無故走了,至今也尋不得其下落,所以這園子就更名為清波園,這園子就一直棄在這裡,沒人收拾,並不十分規整。
作為一個臥底,搜集情報,隨時掌握自己的位置,看清事態發展形勢,擁有比常人敏銳的頭腦是必不可少的,這一些比身手矯健更為重要,這幾天她裝瘋賣傻,不僅孟府的主子們對她放鬆了顧慮,就連那些下人們在她面前說話也不再忌憚,他們雖然沒有明目張膽開誠佈公在她面前說些什麼重要信息,但是他們閒下來時因為無聊而討論的家長裡短卻給了讓連舟拼湊出了對孟府更深刻的認知。
孟景儒如何地對顧清波好,孟回兒時做過些什麼忤逆孟景儒的事情,孟景儒如何寬容地對待自己的小兒子,孟揚如何糟蹋孟府的丫鬟,大少奶奶尚韻兒又用了什麼惡毒的方法懲治下人,諸如這些都不是重點,對連舟來說,重點在於這個清波園,當年顧清波為什麼能從孟府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就是因為顧清波偷偷從清波園挖了條地道,直通昱都大街,就此逃遁。
清波園是個值得關注的地方,雖然連舟感覺孟回對她鬆下了許多戒備,但她還是怕他就在這幾日對她下黑手,所以找到一條逃生路徑刻不容緩,而清波園是個考慮的地方,連舟現在把它暫定為首選目標。
現在眼見四下無人,她眼睛到處掃視,以她對外界事物敏銳的非同於常人的感受力,她十分確定沒有人在暗中跟蹤監視她,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她並沒有畏手畏腳地進去,反倒大大方方,就想是一個平白走錯地方茫然亂轉的迷路者,而不是一個對個園子這有不可告人的預謀的人。
然而只是一瞬,她的眼睛登時閃過一道寒光,有人!
她大腦飛速轉動,如果現在還這麼大大方方,雖然她不會讓別人起疑,但是她一定會被帶回去,今天做的這些就徒勞無功,可是如果躲在這裡偷偷滯留,一旦被人發現,她千辛萬苦的偽裝就極有可能被人捅破,連舟暗暗思考,與此同時她也感覺腳步聲從很遠的地方慢慢拉近,談話聲也漸趨清晰了起來,連舟耳朵微動,窺得了他們一星半點的話音,心裡又是一番精密的利弊權衡,短暫的思考過後,她便再不遲疑,輕巧一滾,翻身便進了草叢裡。
「嵇先生,這事,您如何看待?」
站在假山後的男子約莫不惑的光景,卻鬚髮盡白,而臉上又極為紅潤,雙目炯炯有神,歲月刻下的痕跡也並不明顯,只是一頭銀髮,倒叫人好生驚奇。
嵇蕤笑笑說:「還能怎麼看?回兒他對這個丫頭,動了心思啊。老夫也是過來人,哪能不知道這十七八歲的年紀,最是容易生情啊?」他年紀並不老,至少還沒達到稱自己為老夫的地步,卻總是喜歡如此自稱,一來二去,別人也奈何不了他。
聽著嵇蕤輕描淡寫的回答,薛凱面色更為凝重起來,然而他礙於身份,也不好反駁些什麼,遲了一晌後問道:「那依先生之見,該如何是好?」
這話說得極為巧妙,既體現了後生晚輩對長輩的虛心,符合自己的身份,又能借此徵詢到嵇蕤的意見,更為難得的是,這樣的話還是在他心裡極度焦灼的時候說的,任何一個人,滿腔熱忱卻得到一個淡漠如無物的回答,想必心裡都頗不是滋味,薛凱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在此關頭還能如此從容地問出這麼一句,不僅顯示他的聰慧,更顯示出了他的冷靜。
嵇蕤摸著白花花的鬍子,聞言眼神熠熠,笑道:「回兒這孩子,做事情一向有自己的分寸,無論他做什麼,老夫都不會多說,你問老夫有什麼意見?老夫只能回答,老夫已經不管事很多年了,現在到孟府,也只是想看看回兒,不日就要遠去,老夫什麼也管不到。」
薛凱沉默片刻,凝了凝神終於還是開口道:「少爺對嵇先生心存敬重,您說的話,他一定會聽進去的。」
「少爺身負重任,現在又有多少人明裡暗裡想對丞相府不利,而少爺卻一直不願對宋蓮舟下殺手,反而放她好生安養著,如果此女乃是裝瘋,那日後必成大患,決不可姑息。少爺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他卻一直對她手下留情。雖然皇上有密令在,但上面只說要孟府不動她,引敵入府,讓她死在別人手裡,完全不算違抗聖命,如此,心患可除,又能讓皇上劍指孟府仇敵,一石二鳥。少爺每次都說要除掉她,到最後都會補上一句時機未到,薛凱一直以為,現在不除她,當真是少爺的謀略,沒想到,少爺是捨不得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