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舟笑了笑,漂亮的眸子亮得驚人,她素手微抬,在少年的脊背上緩緩遊走,趁其不備時卻將手伸進了他身後的被褥裡,一把剪刀登時出現在她的手上。
她本不想現在殺他的,現在殺他實在時機未到,她身子還沒養好,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游刃有餘,一票人馬不在話下,現在她身體弱到爆,殺了他她自己也逃不掉。
可是現在他都這樣侵犯她了,管他是試探還是什麼,她再不動手,等一下就得被他生吞活剝了。
剪刀一落,她又有些遲疑,前塵往事又在她腦海盤旋,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連舟,殺了他,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望著他近在咫尺的年輕面容,忽然間有些下不去手。
而與此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對她說,連舟,你忘記他曾帶給過你的傷害和痛苦嗎?你忘記了宋家軍的慘死嗎?你忘記了那場大火嗎?你忘記了在他手下受過的屈辱嗎?
可是連舟,他明明可以斬草除根的,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殺你,你問問你自己,當他對你溫柔微笑的時候,你心裡就沒有一絲的波動嗎?當他吻著你,抱著你的時候,你難道能心如止水到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連舟啊連舟,你太沒用了,他現在不殺你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所在,你難道以為他會喜歡你?你向來理智,怎麼現在這樣猶豫不決?就算他不是試探你,就算他是真心想吻你,抱你,就能說明他對你存有心思嗎?你不可能不知道,宋蓮舟這張臉對一個男人的誘惑有多大,這麼甜美的禮物放在這裡,他難道就不想好好享用一番?你以為他這麼溫柔似水是喜歡你嗎?他不過是貪戀你的美貌!
剪刀又往前去了一寸,一個聲音忽然迸現在她腦海,連舟,不要!殺了他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你問問你自己,你捨得殺他嗎?
你捨得殺他嗎?
連舟任由他吻著,他離開她的唇,吻上她的眉心,然後鼻樑,吻過她的下巴,接著一路往下。他仍是那樣不輕不重地啃咬著,手攬住她的腰,慢慢地要把她身上最後一層束縛解掉。
他的手很燙,在她腰上緩緩遊走,連舟忽然感到一種很強烈的情緒,這種情緒忽然而至,想要燒昏她的頭,讓她心裡排山倒海,很不好受,這種情緒就是——屈辱。
這算什麼?在你一再傷害我之後,還以這種近乎強迫的方式來侵犯我,孟回,你當我是什麼?
少年身後的剪刀凜凜生寒,尾部凌厲,閃著森白的光。
孟回,無論如何,就算你現在不殺我,這樣的玩弄卻已經和殺了我沒什麼兩樣,我不殺你,日後生不如死的就是我!
連舟眸子沒有任何的波動,只是素手抬伸,往前一送,準備一刺致命。
可未曾想,此時埋首在她頸間的少年此刻卻停止了動作,連舟見狀,以為他有所察覺,腦子飛速轉動,要麼現在立刻結果了他,要麼飛速放下剪刀裝無辜,在現在這種無法一次中的的情況下,答案不言而喻,權衡下她暗呼一聲,連忙將剪刀往被子裡一塞,繼續和先前一樣,癡癡呆呆地笑著。
孟回在她的頸間留下了一串細細密密的痕跡,卻也沒再往下,解她的衣服解到一半,終是罷了手,腿也沒再壓住她,他鬆開了對她的鉗制,然後坐直身體,把她的衣服拿在手上,微微彎腰,幫她一件一件地穿好。
連舟對他的舉動感到很驚異,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仍是衝他甜甜地笑著,彷彿什麼都不知曉。
細雨拍打著窗帷,窗紙皺皺的,以蜷縮的姿勢,折疊了太多的冰冷。
少年除了衣服起了些褶皺外,沒有半絲的旖旎氣息,仍是那樣清冽如泉,彷彿剛剛任何事情都沒有經歷,外面風聲漸大,可沒有人知道,給連舟穿衣服的少年,心裡究竟充斥著一種怎樣的寂靜,慢慢整理她的衣物,最後凌遲的,卻是自己的心。
可他終究是善於隱忍的少年,那句「對不起」鯁在喉嚨裡,吐不出來,硬生生刺得肉痛。
他微微斂著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裡的情緒,眉眼間卻是水墨一般的淡雅,斂去了平日的絲絲凌厲,平靜到有些孤寂。
當經年之後,如果連舟看懂了少年此刻的心境,看懂了他的柔情,以及他平靜外表下掙扎的靈魂,如果她看懂了他此番意味深長的舉動,以及他深深掩藏著的純明的內心,她會不會願意,在這樣的夜裡,陪他,走一段風雨兼程的路?
奈何命運從不給人如果。
此刻,少年白衫磊落,漸漸隱沒在風雨中,夜色一點一點侵吞掉他身上的燭光,他走得不急不緩,步子仍舊像先前那樣沉穩,而他的背影,在半明半暗的光點中,卻顯得過分伶仃。
連舟見他走遠,不禁暗暗敲頭,眼睛對著床內,好像要透過被褥看向那把剪刀,她暗呼一聲,剛剛應該快一些的,現在這樣,他是發現了她的舉動嗎?她暴露了嗎?這樣,她該怎麼辦?
也許沒有,也許他覺得自己這樣一味順從沒意思,他厭倦這樣的木然,所以他選擇放手,不然,如果他發現了她在偽裝,甚至發現她要殺他,那麼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可能立馬就拖出去把她殺了。
她一直在揣摩少年的心思,當日後,真相慢慢浮出水面,那些駐紮在心裡的事物,冰冷的,淡漠的,凌厲的,在時間的洗練下都蛻變成最質樸的模樣,原來那些情感,美好到有些稚嫩,原來那些爾虞我詐,都有最真摯無邪的內涵,她會不會後悔,她曾經以何其陰暗的方式,揣度了一個少年柔軟的內心?
外面風雨大作,沒有撐傘的少年仍是那樣踽踽獨行,背影清駿,微微有些冷,他的白衫被雨染濕,掙扎了幾下,還是無法翻飛起來。
夜色如晦,冥冥中,誰又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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