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喜夫人的葬禮自是耗了些時間,等印王爺回府之時,便見滿府的丫頭婆子小廝們,俱是惶恐之色。
他的心驀地一沉,面色微寒:「王妃呢?」
走了!所有人都是相同的答案。
走了?走哪兒去了?她身上的毒發作了怎麼辦?少年不信,瞳孔驀地放大,瞪著跪了一地的家僕們,說不出一句話來。
秀妃娘娘柳眉輕蹙:「她一個弱女子,能走哪兒去?」
少年猛地回頭,冰寒入骨:「弱女子?母妃口中的『傲世邪妃』,又豈能是弱女子?」
秀妃被噎得無言以對,這不是順著兒子的話,急他所急麼?怎麼又錯了?她真沒料到渡雲公主氣性兒那麼大,爭執幾句,受點委屈就跑了。不是真公主,脾氣倒是比真公主還大。
一身黑衣的少年,眸然黯然:「不,我不信她會走。」他順口喊一聲:「黑妞!」
采華低著頭,不敢看印王爺的臉,上前來回稟:「黑妞和黑丫,都跟著王妃離開了。」
聶印聽後,沉思半響,薄唇才漸漸勾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逸出一抹清淺的笑容。又是一個約會的遊戲,他的惹禍精整天就喜歡玩這些東西,今天他哪有心情玩?
驟然鬆了一口氣,不過是吵兩句嘴而已。他也沒說不信她,只是不想在那樣的狀況下,爭執太多。既然黑妞和黑丫都跟去了,看來惹禍精果真又是去「奇味」喝酒去了。
他走了幾步,回眸,語氣有些疏離:「母妃已耽誤太多時日,請回宮吧。」
秀妃娘娘待要再說什麼,那個長大了的兒子早已跑得老遠,直往渡雲公主的院裡去了。兒大不由娘,她歎息一聲,望了望天色,灰濛濛的,朱唇輕啟,柳眉輕蹙:「你們還不跟去看看王爺?」
這話,自是對那一撥丫頭婆子小廝們說的。
頃刻間,眾人作鳥獸散。
聶印進了院子,步子邁得更快了。走進邱寒渡起居的屋子,他東找西找,越找心越亂,手腳都有些哆嗦了。
圓順兒走到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問:「王爺,您在找什麼?」
聶印不答,扯開了嗓門喊:「采華!采華!」
采華聽得王爺那種急切的呼聲,心肝一顫,忙進到屋內:「采華在。」
印王爺輕哼:「王妃留下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采華不明所指。
「信函,王妃給本王的信函。」印王爺急了,邱寒渡一定會給他留信函的呀,難道覺得他該懂了,連信函都省了?
采華茫然不知地搖搖頭,就那麼低眸垂目站在屋內,聽候差遣。
聶印撐著額頭,揉了揉眉心,想要直奔「奇味」酒樓,走兩步,又倒了回來,將放衣服的櫃子打開。
猛地,他太陽穴的青筋猛跳。為什麼惹禍精的戰衣不在了?
他把裡面的衣服,全扯出來,隨手扔向身後,扔得滿地都是,嘴裡喃喃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圓順兒和采華驚得面面相覷,趕緊跟在後面將衣服,一件件拾起來。
這邊還在扔扔扔,那邊就在撿撿撿。
那位爺越扔,氣越大:「東西呢?怎麼會不在?」
采華萬般無奈,肝顫地提醒:「王爺,王妃走的時候帶了個包袱……」
「什麼?」聶印俊臉漆黑,如墜冰窖。還帶了包袱?去酒樓吃飯喝酒,還需要帶包袱?
他一臉寒芒,涼氣森森地走到梳妝台,打開首飾盒,裡面金光燦燦,耀人眼目。
那一支藍茵茵的如湖水蕩漾的簪子,還靜靜地躺在裡面。
卻是有些值錢的東西不在了,是她當小飛賊時看著喜歡就留下的物什。
盒子裡,還有一把鑰匙,是王府金庫的鑰匙。金庫鑰匙一直是邱寒渡保管的,裡面的金銀珠寶以及銀票,也是她在管理。
聶印閉了閉眼睛,咬牙:「備馬車,去『奇味』酒樓!」不甘心,很不甘心。就這麼幾句爭執,她就跑了?
圓順兒答應一聲,忙不迭出去準備了。
聶印抬起冷眸,直視著采華:「王妃離開的時候,說了什麼?」
「王妃說,要不了多久,這府裡就會迎娶新的王妃。讓大家猜猜,到底會是靈國第一美人龍嬌嬌,還是別的人?」采華低垂著頭,不敢有瞞。
聶印黯然神傷:「終究,她還是不相信我……」步伐有些虛浮,欲出門去。
腳步頓住,驀然回首。
彷彿那窗台上,坐著的正是惹禍精邱寒渡。那樣清淺的笑容,那樣美麗清澈的明眸……她說要和他約會呢,竟然……
她曾說,他吻的是寂寞。此時才發現,她走了,這間屋裡滿滿都剩著寂寞,再不似曾經,那樣歡聲笑語。
少年咬了咬牙,低低咒罵了一句,一拳打在門框上,震得屋子都在發抖。
天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灰暗。秋雨綿綿,竟然越下越大了。秋涼入心,這個季節最是寒涼。
一眾婢女全部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
圓順兒麻著膽子撐著傘過來:「王爺,馬車已備好了。」
王爺冷哼一聲,根本無視頭上的傘,就那麼大步走進雨中。
圓順兒連撲帶爬地跟在後面,一臉苦相。
王府裡這些個丫頭婆子小廝們,誰不是一臉苦相?現在王爺找不著人,擺明了給他們臉色看,以後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那個看起來清清冷冷的王妃,雖然不易接近,可細想起來,真真兒是最好侍候的主子了。就算她偶爾心情不好,也從不拿下人出氣,只是去湖邊散散步,或是在後花園走走停停,自傷自憐一下,再不然,就是去袁姑娘院裡坐坐。
這樣的主子,有誰不喜歡呢?而且王妃一戰成名,靈國京都人人都知道,渡雲公主為了兩個小丫頭,和龍將軍家的子女比武。有幾個主子肯以身涉險,為下人出頭?
可是當大事來臨之際,又有幾個人敢站出來為王妃說句公道話?出來作證的人,倒是一大堆,難怪王爺遷怒。
這麼一想,王府裡嗚咽之聲,此起彼伏。沒作證的,怨作了證的;作了證的,心感愧疚。哭聲竟然越來越大,夾雜著嘩嘩的雨聲,隱隱傳出去很遠很遠。
秀妃望著漠然的兒子匆忙離去,本就鬱結得不行,此時聽得府裡鬼哭狼嚎一片,更是氣鬱填胸:「英蓮,去看看,這些人到底又在哭什麼?」
英蓮去了,片刻,來報:「下人們正說起渡雲公主的好來,一時不捨……」
秀妃娘娘的情緒陰暗不明,神色冷淡,望了望天,淡淡地吩咐:「起駕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