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白接到潘顯電話的時候。景初已經回他娘家住了三天。這小破孩一直關著手機。簡白以為是這孩子回家後被留在家裡沒法脫身。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才乾脆關了機。所以一直沒怎麼在意。
然而簡白接通潘顯電話。對方沒等他開口。就劈臉問道:「你知道景初他爸媽這兩天正在鬧離婚嗎。他們兩家人吵得天翻地覆。都快打起來了。」
「什麼……」簡白錯愕。
「難道你不知道。」
「……」簡白沉默。默認了潘顯的說法。
那一刻簡白完全形容不出心裡的那種感覺。景初遇到了這樣大的事情。可竟然連半個字都沒有跟他提起。甚至還關了機。如果不是今天潘顯給他打電話。只怕事情都過去了。他都不一定聽說這個消息。
潘顯見簡白沉默。便知道對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於是解釋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幾天我想聯繫景向晚也根本聯繫不上。上他們家。甚至被景向晚趕了出來。我現在只知道前兩天黎金跟景向晚簽了離婚協議。景向晚他們家不同意。八十多歲的老太太硬是要人帶她上門求黎金不要離。可最後據說是被人轟出來說。黎金家那位老人甚至指著老太太的鼻子罵她生出了個變態。」
簡白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個八十多歲上門求和的老太太都被人指著鼻子罵。景初的外婆家是又多仇恨景向晚。
「他們離婚的原因你知道嗎。」簡白問道。
「……不知道。」潘顯的語調忽然低沉了下來。「我只能從黎金娘家的話裡推斷他們家可能知道景向晚也是gay。可是沒理由啊。都瞞了二十多年。沒理由到這份上卻忽然瞞不住……我想可能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我想幫他忙卻被景向晚轟了出來。」
簡白總算明白潘顯為什麼打這個電話過來了:對方擔心景初他們家的情況。但因為身份比較尷尬。主動上門幫忙卻被轟出來。所以對方只能找他。
於是簡白說:「要不我馬上收拾收拾。待一會兒就去阿初他們家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那樣……當然是最好……」潘顯似乎遲疑了一下。才懇求道。「如果我也能幫上什麼忙。麻煩你通知我一聲。我現在非常擔心景向晚和阿初。他們家肯定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們父子身上。老太太又是個火爆脾氣。我真的不敢想像……」
「好。」
之後這兩個男人一齊沉默下來。
事實上簡白和潘顯打的交道不多。除了在社交場合彼此寒暄說點不痛不癢的場面話之外。基本上沒有任何交集。像他們這個圈子。雖然人人的人脈都很廣。但那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能成為朋友的不多。
但因為景初的關係。他們倆似乎一下子有了交集。可潘顯卻是被景初拉進黑名單的。簡白也不會愚蠢地摻和在他們中間調停……這種招景初嫌的事情簡白是不可能做的。於是他和潘顯之間的關係。似乎又有些微妙。
「對了。如果景向晚這次真的離婚。你打算怎麼辦。」……譬如你愛了景向晚那麼多年。如果他離婚恢復單身了。你會不會再去把景向晚追回來。
「嗯。」潘顯困惑了一下。頓時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可在下一秒後就陷入了更沉重的悲哀中。他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說。「簡少。你趕快去吧。我怕阿初經不住他外婆和親戚們的刁難。阿初從小到大都不是那種內心堅硬如鐵的人。他的心太柔軟了。」
簡白瞬間明白對方的心思。不由得一陣歎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潘顯的遺憾和錯過。感到非常可惜。
和潘顯結束通話後。簡白就把李叔召喚到跟前。吩咐對方要用最快的時間把景初外婆家為什麼執意要離婚的原因查出來。然後他自己也換了套衣服。準備開車過去找景初看能不能幫上忙。
李叔擔心簡白的身體。可又不能阻止簡白插手他岳父母家的家事。欲言又止。於是最後只能找錢開出來。讓簡白帶錢開一起過去。要真出個什麼事情。簡白也好有個照應。
收拾好東西後簡白跟錢開一起出門。由錢開負責在前面開車。簡白在後座閉目養神。錢開一路上透過後視鏡看了簡白好幾眼。彷彿有什麼話想說。但終究欲言又止。保持了沉默。簡白恍若未聞一般。一路上只是安靜地望著車窗外出神。
他們一路沉默。
一個多小時後錢開靠著車內的導航。終於把車開到了景初他們家的小區門外。他們小區的大鐵門關著。只留了旁邊一道小側門給人通過。錢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把他的醫生身份擺了出來。才勉強說服看門的老大爺讓他們開車進去。結果老大爺給他們開門後。還不停地囑咐錢開到時間點了就必須走。他們小區原本不給外來車輛進入的。
他們開車進小區。在路邊別人停車的地方停好車後。就忙著找景初他們家那幢單元樓。好不容易找到了入口。他們就囧囧有神的發現這幢年代久遠的大樓根本沒有電梯。六樓的頂層。他們得一步步地爬上去。對此簡白倒沒有什麼意見。可錢開就忍不住想抱怨了。只是因為自家老闆都不開口。他只好把苦水往肚子裡吞……爬樓梯什麼的。錢開最討厭了。
從潘顯打電話通知簡白。到他找到景初他們家的單元樓。如今已經差不多十點半了。這會兒單元樓裡的住戶大多上班去了。所以樓道裡除了簡白和錢開。他們什麼人都沒有碰到。然而他們才剛剛爬上三樓。就忽然聽到樓上一陣尖銳的吵罵聲。
這吵罵聲起初只是隱隱約約的。聽不太清楚。後來他們終於爬到了五樓。便終於聽到樓頂傳來的打罵聲:
「景向晚你給我們好好解釋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嗯。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咱媽上門求黎金不要離婚的時候。咱媽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他們家說你是個變態。連帶你兒子也是個變態。他們甚至說你們父子倆愛的都是男人。這話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你你你你……你怎麼能有這樣天理不容的想法……這件事是變態。是神經病啊。你知不知道咱媽昨天下午被他們家氣進醫院了……你……阿初。你爸糊塗了。不經大腦說出這種混賬話。我當黎金跟他鬧離婚他受刺激太大精神不正常才說了這些混賬話。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們究竟怎麼回事……」
「大伯。我爸沒有神經不正常……」景初的聲音停滯了一下。彷彿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說道。「大伯。我的確愛上了一個男人。我覺得這是變態。我只是愛上的人。恰巧是個男人而已。」
「你瘋了阿初。我們景家怎麼出了你們這麼一對大逆不道的父子……你這是想氣死你奶奶嗎。你。你。你……」那個站在景初家門口。被景初喚作大伯的人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想也沒想就高高地揚起手……
「啪。」一聲清脆的掌摑聲響徹樓道。
景初下意思地閉上眼睛想要閃躲。但他沒有動。這時候他要是表現出哪怕半點的退縮。處於弱勢下風的就是他們了……儘管這時候他和他爹已經處於下風了。可他覺得自己沒錯啊。憑什麼愛上一個男人就是錯的……
但他預想中的掌摑卻沒有落在臉上。景初不由得詫異地睜開眼:只見簡白就如天神降臨一樣擋在他的面前。生生替他挨了那一記耳光。
而另一邊錢開已經撲過去抱住他大伯。防止這個男人再做出什麼更誇張的舉動。錢開一邊攔住對方一邊急忙勸說道:「哎那個……大伯你千萬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別打人啊……」
剛剛對方下手半點猶豫都沒有。這會兒簡白的臉上已經顯出掌摑的印子了。雖然這記耳光是簡白自己衝上去受的。但簡白受傷。回頭他會被李叔生吞活剝的啊。
「大哥。」一直沉默的景向晚終於開口了。道。「所有的錯都在我。你要打我我也認了。可阿初有什麼錯。他沒錯你卻打他。這件事就不對了。說實話我不相信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當年我又帶過潘顯回家。你看不出點端倪。這二十幾年來我一直按照你們所期望的那樣過日子。我本以為會這樣一直過下去。可黎金現在想離婚了。你說我能有什麼立場阻止她。只是大哥。我們家犧牲我一個人就夠了。但我不會讓我兒子跟我一樣重蹈覆轍的。」
「景向晚你……你老糊塗就算了。你怎麼還把我侄子往火坑裡推……你想氣死咱媽。讓整個景家都散了是不是……我。我今天非得把你們打醒不可。說著就想衝上去打景向晚。然而大伯被錢開緊緊地抱著。他只好先掙脫錢開。「你給我放開。你們又是誰……我們景家的家事不用你們外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