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每天中午趙強都到林子裡,花個把小時給珠兒講《西遊記》的故事,珠兒也每天都從宮裡捎帶出一些蜜餞果子,犒勞她的『小多子哥哥』。趙強摸透了珠兒的心性,每次故事的結尾都要留個懸念,不是孫悟空被裝進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就是孫悟空被壓在李天王的鐵塔下,總讓珠兒提心吊膽,惶恐不安,那珠兒正是天真無邪的年齡,如何知道趙強的伎倆,完全被牽著鼻子,陷到故事裡面去了。
講故事這個『差事』,給趙強平淡落寞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一講起故事來,他就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忘了自己是個卑微低賤的雜役太監,一切的屈辱、委屈、鬱悶都隨著故事煙消雲散了。
話分兩頭,卻說這珠兒,自打聽了《西遊記》的故事以後,就如同著了魔一般,整天魂不守舍的替故事裡的人物擔憂,只盼著趕緊到了中午,好接著知道下面的故事情形,連正經的差使都做不好了,今天打翻一個碗,明天又弄丟一個盤子,還經常站在那裡兩眼直的唸唸有詞。珠兒的這些變化引起了鍾萃宮的女官彩玲兒的注意,彩玲兒18歲,生的柳眉杏眼,端方俊俏,人也聰明伶俐,辦事兒練達成熟,是麗妃跟前最得寵的女官,她長珠兒幾歲,一直將珠兒當作小妹妹一樣的照看。這幾天,彩玲兒見珠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問她原因,也是支吾著不肯說,暗自替她擔心,就留心觀察珠兒的動向。這天中午,她見珠兒又向前幾天那樣溜出寢捨,手裡還提著個籃子,往西邊林子方向去了,就悄悄的跟了過去,想探個究竟。
這天天氣甚是炎熱,趙強嫌自己身上有酸臭味,特意洗了個涼水澡,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這才趕到樹林,珠兒早已焦急的等在那裡,一見面,珠兒就急切的問道:「小多子哥哥,那個石猴被如來佛壓在大山底下,後來出來了嗎?」
趙強在溪邊的石頭上坐下,好整以暇的說道:「今天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
兒趕緊蹲身從籃子裡拿出一個紙包打開,裡面是幾塊精巧的點心,珠兒討好的說道:「小多子哥哥,這是今兒上午給麗妃娘娘預備的,娘娘沒吃,我就給你帶來了,你快吃了,可好吃呢!」說著將點心托著送到趙強的嘴邊。
趙強接過來,細細品嚐著,暗道:「這皇宮裡的點心就是好吃,比稻鄉村的點心還強。」珠兒眼巴巴的看著趙強吃點心,她倒不是嘴讒,而是盼著趙強趕緊吃完了好接著講故事。
趙強吃了點心,感覺有點口乾,雙手捧著溪水喝了幾口,才開始講故事:「書接上回,話說孫悟空被如來佛祖壓在了大山底下,這一壓就是5oo年。這一天,打唐朝來了一個和尚,叫唐僧的,要往西天去取經,路過這裡,那孫悟空看見了,趕緊大聲呼叫,嗨,那位師傅,快來救救我。」
珠兒聽的入了神,臉上的表情也隨著故事情節的起落一會兒緊張一會兒鬆弛。
趙強講到了唐僧收服豬八戒一節,興起之下,他站起身來說道:「那豬八戒呀是頭大肥豬變的,所以長的肥頭大耳長鼻子,肚子這麼老大。」說著他雙手環在自己肚子上方,誇張的比畫著。
「哈哈哈哈哈哈。」珠兒還在琢磨著豬八戒的模樣,忽聽背後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她和趙強循聲望去,只見彩玲兒從樹後面閃身出來,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彎下了腰。原來,彩玲兒跟蹤珠兒到了林子裡,躲在一棵樹後偷窺,等到趙強來了吃點心,她還以為珠兒是和這個小太監結了菜戶,是被這小太監給搞的神魂顛倒的,不想兩人並未在一起苟且,而是趙強開始講故事,她留神靜聽,竟也不自覺的聽了進去,直到趙強形容豬八戒的模樣,她實在忍不住,忘情之間竟笑了出來。
珠兒見是彩鈴兒,知道無礙,雙手捂在胸口說道:「唉呦,原來是彩鈴姐呀,可差點兒嚇死我了。」
彩鈴兒直起腰,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指著趙強笑道:「這豬八戒竟生得這番模樣,虧你形容的出,可笑死我了。」稍傾,她喘勻了氣兒,怕珠兒追問她怎麼來了,索性先制人的問道:「好啊,珠兒,這幾天看你神魂顛倒的樣子,還道你是病了,卻原來是背著我找了個小相好兒的!」
珠兒聽她誤解了,一下紅了臉,趕忙辯白道:「彩鈴姐你可不要亂說啊,這是外宮高公公房裡的小多子,他講故事可好聽呢,我一天不聽肯定要睡不著覺的。」
彩鈴兒知道珠兒說的是實話,她扭扭的向趙強他們走來,瞄著趙強說道:「既是這麼好聽,幹嗎不早告訴我,一個人在這裡吃獨食兒,虧了我平日裡待你那麼好。哼!」
趙強聽二人對話,知道彩鈴兒和珠兒交好,而且他覺得這彩鈴兒不僅長的漂亮,女人味兒也是十足,不覺大生好感,有心結納,見了話縫,趕緊接口說道:「彩鈴姐姐,我同珠兒也才認識沒幾天,是我不讓珠兒跟別人說的,怪不得珠兒,既然今天被姐姐撞上了,只要您願意,那今後自然是約上姐姐一起來聽。」珠兒聽趙強這麼說,也點頭稱是。
「你這小猴子嘴倒是挺甜的,姐姐、姐姐的叫得心肝兒都顫悠。」彩鈴兒說著走到趙強身前,抓住趙強的胳膊上下打量,須知這宮裡的太監都是淨了身的,宮女們並不把太監當正常男人一樣的看待,所以彩鈴兒這番舉動並不希奇,可趙強並未淨身,正是青春情盛的年歲,見彩玲兒貼身抓住自己,一股處女的幽香飄進鼻孔,不禁窘得面紅耳赤,身上微微冒汗。他穿的衣服本就單薄,加上出汗,荷爾蒙分泌增加,彩鈴兒同他貼身站著,被他體內散出的濃厚的男人氣息熏的一窒,頓時心跳加快,臉頰緋紅,頭一暈,差點跌到趙強的懷裡,趙強趕忙扶住她的肩膀,肌膚相觸,彩鈴兒只覺心頭一震,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竟盯著趙強看呆了。那珠兒還是個孩子,如何懂得這男女之間的奧妙,見二人呆立,在一旁打岔說道:「哎,看夠了沒有,故事還沒講完呢,趕緊說,那豬八戒同石猴打架,到底誰贏了?」被她一攪,彩玲兒醒過神兒來,趕緊的走開兩步。
趙強被彩鈴兒攪的心神不定,提不起精神來,草草的敷衍幾句,勉強留了個懸念就匆匆離開了。
珠兒和彩鈴兒並肩回宮,彩鈴兒心裡像揣了個小鹿似的砰砰亂跳,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趙強身上的汗香味兒讓她聞著很是舒服、受用,趙強扶住她的雙肩讓她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戰慄、讓她心動。彩鈴兒早就到了少女懷春的年齡,但內宮裡只有皇帝一個真正的男人,彩鈴兒平時是根本接觸不到的,今天,她遇到趙強這個『假太監、真男人』,身體裡潛伏的春情被不知不覺催開了,自然感覺到了異樣。珠兒還混沌未開,對這些沒有一點的察覺,邊走邊琢磨著,到底是孫悟空厲害,還是豬八戒厲害。
從那以後,除了極特殊的情況以外,每天中午,趙強、珠兒、彩鈴兒三人都要悄悄的聚到樹林裡,一起聊天兒講故事。
宮中的生活本就寂寞單調,宮女們平時接觸不到外界,也沒有什麼娛樂,加上崇禎朝對宮人的管束極嚴,宮人的精神就更是壓抑憋悶。但自從有了趙強,彩鈴兒和珠兒的精神世界就有了寄托,只不過一個是因為趙強講的故事,一個是因為趙強的人。
這一天下午,彩鈴兒在宮裡值班,麗妃娘娘睡過午覺,就到太后那裡去請安了,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彩鈴兒一個人坐在春凳上呆,想著趙強。一段時間以來,趙強對她的吸引力越來越強,她總想能和他待在一塊兒。剛開始幾天聽故事的時候,她還礙於面子,故意坐在遠離趙強的地方,可後來,她也顧不得什麼面子,每天聽故事時都緊緊挨著他,聞著趙強身上的味道,同他挨挨擦擦的肌膚相親,覺得很是舒服,而趙強顯然也是喜歡這樣,只是礙於珠兒這個大燈泡在旁邊,才不敢有什麼非分之舉。
「嘿嘿嘿嘿,彩鈴兒姑娘想誰呢,這麼入神。」一個公鴨般的叫聲,打斷了彩鈴兒的思緒,鍾粹宮的領太監張無用突然出現在彩鈴身邊,彩鈴兒被嚇了一跳,見是張無用,紅著臉說道:「我愛想誰想誰,你管的著嗎!」
「呦、呦、呦!看這臉紅的,讓我說著了不是!想漢子了吧?」張無用一臉猥褻的笑容,一張麻子臉幾乎伸到彩鈴兒的臉上。
「討厭你,瞎說什麼呀?」彩鈴兒一把推開張無用,臉卻更紅了。
張無用卻以為彩鈴兒是對自己撒嬌,頓時覺得骨頭都輕了幾兩,腆著臉說道:「這有什麼呀,女孩兒大了想男人,天經地義嗎!你要是不嫌棄,就讓我老張來疼疼你,保你舒舒坦坦的受用,我總比那些個小鬼們有些斤兩吧。哈哈哈。」說著就要上來動手動腳。
這張無用是鍾粹宮裡的領太監,這兒的太監都歸他管,他仗著自己是錦衣衛指揮使張青雲的親戚,膽大妄為,作威作福,這個宮裡的宮女被他禍害了不少。他一直垂涎彩鈴兒的美貌和育成熟的身體,一直想接近彩鈴兒,與她結成菜戶,但彩鈴兒是麗妃娘娘跟前的紅人,平日裡總是陪在麗妃身邊,他也不敢太造次,今天見麗妃不在,又是彩玲兒一個人值班,是個機會,這才進來搭訕。
彩鈴兒一向討厭張無用,也知道他一直對自己不懷好意,平時盡量躲著,今天見躲不過去了,索性站起身來,迎著張無用挑釁的口吻說道:「我說張公公,你有多少斤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宮裡別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我是想男人了,怎麼著!可我彩玲兒眼高著呢,只不定哪天皇后高興,就把我許了個將軍、翰林的也說不定。」
張無用碰了一鼻子灰,還真就不敢得罪了彩鈴兒,只好訕訕的說道:「彩鈴兒姑娘,你這是幹嗎呀?我不過開個玩笑,何必動氣呢,咱們一個宮裡頭當差,相互照應些總是應該的吧,今後有什麼抹不開的事情,儘管同我說,我沒個不應的。」
見張無用這麼說,彩鈴兒靈機一動,何不利用這個張無用,想辦法將小多子調到內宮裡來,這樣就可以朝夕相處,講故事也不必再大老遠的到林子裡去了,想到這兒,她沖張無用一笑說道:「你這麼說,還差不多!我就知道你張公公是個又仗義、又有本事的人,你這麼一說呀,我還想起來了,我這眼下呀,還真有一事兒,本來想找坤寧宮的李大總管幫忙的,即這樣,跟您說應該也差不多行,您要實在辦不下來,我再找李總管去。」這彩鈴兒很有心計,她先捧張無用兩句,再用李大總管將了張無用一軍,吊一吊他的胃口,那張無用果然上當,梗起脖子,不服氣的問道:「什麼事情?你先說來聽聽!這宮裡頭還沒有洒家辦不了的事兒!」
「是這麼回事,我有一個本家的親戚,也入了宮裡當差,叫小多子,現在外宮高公公手下當差,那裡活兒苦,沒什麼出息,這不,老家上次來人托我關照著點兒,我琢磨著,不行把他調到內宮裡頭來,最好能調到咱們這個宮裡來,掃個地、打個雜兒什麼的,多少有個照應,對老家的親戚有個交代,省得說我自己個兒混好了,不照顧家裡人。」說完,她還裝模作樣的歎口氣,一副無奈的神情。
張無用聞聽,一拍胸脯說道:「咳!就這麼點子事情呀,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找老高要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