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在甘偉堅、鄭明彬以及酒廠的相關中層領導的陪同下,依次參觀了米酒廠的煮飯、酵、調配、灌裝以及廢水處理車間,除了少量的日常檢修的部分外,絕大部分的生產工序都在那些同樣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工廠操作下正常地運作著。
「現在酒廠的運轉挺良好的嘛,這兩年的產量和效益怎麼樣了?」周皓一邊參觀,一邊問道。
「去年的年產量是一點五萬噸,產值二點二個億;今年一到八月,總產量是九千噸,產值一點一億元。」鄭明彬答的情況和周皓手上所掌的資料完全一樣。
周皓對比了一下數據,馬上問道:「怎麼產量今年上去了,但產值反而下降得這麼厲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確實是我們工作的失誤。」鄭明彬咬著嘴唇說道,「鄰縣洛溪縣酒廠今年的展勢頭很強勁,搶走了福華市內一半以上的銷量。我們酒廠去年底新上了一條新的生產線,產量上去了,生產出來的酒也沒地方存放,反而只得低價賤賣給洛溪酒廠。」
「這洛溪縣酒廠據說和你們榮安酒廠也是有點關係的對吧?」周皓耐不住性子,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唉,這個說來話長。」鄭明彬搖著頭說道,「洛溪酒廠去年以廠房和地方作抵押,向榮安酒廠借過一筆三千萬元的款項,當時我想著都是福華市的白酒企業,而且這樣的借款利息又比銀行高,因此經過酒廠領導層一致同意,並報糧食局備案的。這一筆款項今年年底就要到期了,連本帶利,可以收回三千六百萬元整,這些都是有單有據,當初借錢開會時候連會議記錄也保留到現在,怎麼料到現在反而有人中傷起我來了。」
「不知道鄭廠這算不算是搬去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甘偉堅嘲笑道。
周皓見鄭明彬說話時候表情豐富,而一番話也似乎是早有準備的了,也知道有人提前通風報信了。將酒廠去年和今年的數據心算對比一下,拋開原材料上漲的因素不計,單帳面上面的產值流失已經過兩千萬,若是真實存在這樣的利益,估計背後牽涉的不止鄭明彬和甘偉堅了,此事還是由駱圖自主去查證,然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了,反正這件事與自己毫無關係。
周皓面上一沉,對著鄭明彬說道:「鄭廠,這件事上面你們廠領導要去研究清楚,絕不對說將洛溪酒廠的壯大作為榮安酒廠衰敗的誘因,福華市這一片市場你們須寸土必爭,更重要的是開拓外面的市場。榮安縣酒廠作為本地土生土長的龍頭的企業,絕不能因為少少的原因就令到十幾年打下的基礎毀於一旦的。」
「是,是,周副縣長教訓得是。」鄭明彬不斷地點著頭,面色卻十分的從容,「當前酒廠的生產是停頓不下來了,去年冬天和今年夏天收下的糧食較多,廠裡面的流動資金也吃緊,即使能保價,廠裡面也只能夠先生產,將流動資金都回籠回來……」
周皓越聽面色越沉重,只是他不好作。
「明彬夠了,現在不是說困難的時候。」甘偉堅看看時間差不多,就打斷說道,「都下班時候了,你去安排幾桌,咱們一起陪周副縣長用個便飯吧。」
鄭明彬拍著腦袋說道:「我已經讓姚副廠長在佛來賓館訂下了幾桌了,只是我還有檢修任務在身,實在抽不出時間作陪。」
「你……」甘偉堅也沒料到自己給出了台階,但鄭明彬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的話,也是氣得滿面通紅。
「既然已經訂下了幾桌,鄭廠沒有空,也不要浪費了。」周皓不慌不忙地指著那些開始走往車棚的酒廠職工對著鄭明彬說道,「就麻煩鄭廠也好、姚廠也好,找一些在生產上面表現積極的員工去佛來賓館用餐,我和甘局就在酒廠的飯堂將就吃一頓就是了。」
說罷,周皓就大踏步,帶著駱圖和鄭笑爽往著那個掛著「食堂」牌子的平房走去。
甘偉堅鼻子一動,「哼」了一下,也跟在後面走了過去,只留下幾個酒廠中層幹部和鄭明彬留在原地。
鄭明彬看已經阻止不了周皓的腳步,就立馬吩咐那些中層,或是到酒廠外面的飯店張羅加菜,或是安排他們到生產車間,阻止那些上晚班的職工到飯堂用晚餐。
「師傅,你這樣一份飯菜要多少錢?」走進飯堂,裡面已經有十幾人捧著飯坐在裡面,周皓就走到一個獨坐的老職工旁邊問道。
這個老職工是調配車間的熟手老職工了,剛才周皓在鄭明彬等人前呼後擁時候就在他身邊走過,對於他這種技術活的老職工鄭明彬倒不敢怎麼樣去為難,他張著嘴含糊地說了一句。
「什麼?」周皓沒有聽清楚,他俯著身子將耳朵嗅到老職工的身前,同時他也數清楚了老職工手上的飯盒不過是十來塊冬瓜和幾塊肥肥的豬肉。
老職工再次抬頭打算回答的時候,他已經看到鄭明彬黑著面站在周皓的身後,他頓了一下,然後答道:「廠裡面的伙食還不賴,價錢也公道,廠長對我們挺好的。」
「職工飯堂,每頓一塊錢,如果要加一份肉也是一塊錢。」鄭明彬露出滿面的笑容,他說道,「老黃,怎麼這麼刻薄自己,加一份肉嘛。」
「省點嘛,兒子都長大了,又沒有工作,又準備結婚,不省不行啊。」職工老黃答道,然後又將頭埋到飯盒上面繼續吃飯,心裡罵道「呸」。
「哎,鄭廠,你怎麼還在啊,不是說要去車間檢修嗎?」周皓裝出來的笑容在他那雙有點怪異的眼神配合下倒是嚇人。
「哎喲,我本來就是想來飯堂將就應付一頓,然後繼續回車間忙的。周縣長來到我們的飯堂體驗生活,我怎麼也得陪著嘛。」鄭明彬尷尬地答道。
「一塊錢一份,這個價錢確實公道。小鄭,你去打幾份飯菜過來。」周皓由褲袋中掏出一把零錢,然後數了一張二十塊的遞給鄭笑爽說道,「這一頓我請客。誰要誰報名。」
鄭笑爽接過錢,沒有理會鄭明彬,逕直就往櫥窗中走去。
鄭明彬本來自侍著身後站著比周皓要位置更為尊貴的領導,本來先打算給周皓一個警示,然後再行拉攏,沒想到周皓非但不領情,反而和自己耍起手段來,十分的不爽,但周皓畢竟是本縣的副縣長,明刀明槍地得罪了他,以後纏上了估計也不是舒服的事,怎麼說,富也不能與官鬥。他指揮尾隨而來的酒廠幹部,用長方形的小桌子拼成了個大桌子,搞了這個大的動靜出來,飯堂裡面進進出出的人不但留意到了周皓這個副縣長的存在,更加留意到了鄭明彬正正陪同在左右,更加不敢走近那堆領導身邊。
周皓坐在桌上,駱圖一下子就佔著了旁邊的位置,而另一邊也被甘偉堅坐下了,鄭明彬等酒廠相關的領導就只能選擇對面的位置坐下。
周皓看到鄭笑爽站在櫥窗前要有十分鐘,才開始往回走,五六個早跟在她身後的職工早已一哄而上,替她將飯菜由櫥窗往桌上端。
除了職工老黃剛才吃的肥豬肉燜白菜,飯上還有兩式的燒臘:十來件的叉燒還有燒鵝。
「這是怎麼一回事?」周皓指著燒臘說道。
鄭笑爽紅了一臉說道:「廚房說是副縣長和廠長吃的飯菜,怎麼也要加上一塊錢的肉。」
如果說那肥豬肉燜白菜再配上白飯只值一塊錢的話,那麼這兩式的燒臘最少也得值個四五塊錢。
「周副縣長下到榮安酒廠,若是傳出去說我只招待了一塊錢的晚餐,那樣就什麼面子都給鄭某人丟盡了,所以我就作主張,讓飯堂將一塊錢的一份肉也加上了。」鄭明彬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周皓也並不是要和鄭明彬根根計較,抓辮子這種事自有駱圖來做,而且不給面子鄭明彬也要給面子身邊的小秘書鄭笑爽,只是鄭明彬剛才所做的確實有失大度,他才進飯堂搞的事,只是鄭明彬越來不給台階下,他就越想給他來一個難堪。
「不瞞鄭廠,最近這幾天我腸胃不怎麼樣,實在吃不得燒臘這般肥膩的東西。」周皓一邊說,一邊將飯菜中的叉燒和燒鵝都一件一件慢慢地挑出來,就丟棄在桌上,就連最細碎的肉粒也不放過。
真算是小無賴碰上大無賴了,榮安官場上面甚少聽聞到接待的企業領導不陪同領導就餐的,領導在企業飯堂挑瘦揀肥更是聞所沒聞。
看著周皓津津有味的食相,倒是難為了身邊的人,就在鄭笑爽不知道如何做的時候,駱圖亦開始由盤子中挑出兩式燒臘,跟著周皓的樣子吃起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甘偉堅對著鄭明彬搖了搖頭,也將叉燒和燒鵝挑了出來,即使和鄭明彬有著相同的利益,但官場就是官場,明擺著和領導作對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妥協還是鬥爭,只是一剎那的功夫鄭明彬亦已作出了選擇,看來這樽副縣長不好對付,要讓背後的人出來擺平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