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職場校園 > 一代帝王劉義隆

龍騰世紀 第五十一章 詩人謝靈運的末路(二) 文 / 一代帝王劉義隆

    就在謝靈運帶著兒子謝鳳以及三歲的小孫子謝宗被押往廣州的途中,遠在他們的後方,卻生了一件再次改變謝靈運命運的事情:

    秦郡(治所在今江蘇**境內)府將宗齊受行走到塗口(塗音滁,即今**瓜埠口)附近的桃墟村,看見七個形跡可疑的人,覺得他們並不像一般人,於是立即報告上司;上司派遣士兵隨同宗齊受追趕他們,雙方相互格鬥,最終七人被拿下。

    經審問,其中一個來自山陽縣(治所在今江蘇淮安)名叫趙欽的人說:「我們村裡的薛道雙先前曾與謝康樂共事,九月初,道雙通過成國——他也是我們村的——代話給我,說前臨川內史、現犯事流放廣州的謝,給他錢財叫他設法購買弓箭刀盾等物,讓道雙聚合鄉村勇猛健兒,在三江口(**境內滁河入長江口處)劫取謝。大事若成,得意之後,謝許諾定當厚報。小民聽了這話,就邀合幾個兄弟前往塗中劫取謝。等了幾日,並不見謝的蹤影,小民就向路邊人家打聽,說好幾天以前謝已被押解著向南去了。於是我們就原路返回,一路上飢餓難耐,不得不沿途小偷小摸弄些吃的。這不,剛到這裡準備弄些錢用用,就被官們看破了。」

    在官府看來,這幾個小蟊賊不過是河裡的泥鰍,翻不起大浪,但身為貴族又曾是朝廷命官的謝靈運,一而再,再而三地添亂,現在竟然讓人購買兵器,這不是謀反的明證嗎?謀反,這還了得!就這樣,郡縣依例把這事上奏給朝廷。

    劉義隆看過奏折後,詢問了相關的情況,覺得此事還得細細查實,因為他感到蹊蹺:自己及身邊人沒有聽說過謝靈運曾與一個叫薛道雙的人交往甚密倒也罷了,和謝共事多年的幾個人也未曾聞知有過這樣一個人。謝那樣一個很講究名士風流的貴族詩人,是如何結交了一個甘願為他冒殺頭之險的村夫的呢?是在東遊時結識的一個夥計?聽說他在東遊時家中童僕為他「四人拿衣裙,三人持坐席」,但伴他東遊的人,除了他的家中童僕之外,只有他的門生故舊以及王弘之等詩朋文友。是在臨川時結識的嗎?這也不大可能。秦郡和臨川相距甚遠。再說趙欽等人在江北被捉,又以三江口為辭,塗水入江處有三江口,但以三江口為名的地方不止一處。謝要南行,如何在江北現打劫的勇士?莫非他們弄錯了地方?莫非有人……劉義隆頗為猶豫。

    這一次,司徒、彭城王劉義康再不肯輕易罷休,而偏偏此時劉義隆龍體欠安,身不由己,朝廷事務不得不交給司徒以及殷景仁、劉湛處理。殷景仁在皇上不在的時候,也不好堅執;劉湛剛回朝廷不久,事事都還在觀望之中。於是義康就在皇上病情恍惚之中,代為擬定了詔書:

    「謝靈運陰謀反抗朝廷,於廣州行棄市刑。」

    這一年的秋冬之際,北來的冷空氣伴隨著謝靈運一道來到了廣州;冷風振蕩著枝頭枯黃的葉子,掀動著那些圍觀者的衣襟。

    廣州是一座規模不大的邊城,它沒有蜀地益州那樣的繁華和堅固,但它和益州一樣的天高皇帝遠。它的居民,一部分是土著人,另一部分是外來人,其中流民及其後裔佔了很大的比例。這裡遠比不上長江沿岸的城市的熱鬧。現在聽說遠在京都的皇上把一個貴族詩人——據說還是前朝名臣謝玄的孫子呢!——特意押送來廣州殺頭,小城中的人們都懷著好奇聚攏到那個已經殺了許多人的刑場來。殺人——斬示眾,他們是常見的,但看一個從京都押解來的貴族詩人被殺,並且曾經還是一個朝廷的三品大員,這在他們的有生之年還是第一次;他們要看看這樣一個大人物是怎樣一步步走上斷頭台的。

    當年近半百的詩人從遠處出現的時候,人群中一陣騷動。人們在說些什麼,也有人在衝著詩人叫喊,但來自京都的詩人是一句也聽不懂他們的叫喊的。

    詩人一瞥那些競相往前擠動的人們,木然地一步步向斷頭台移動著。過去幾十年人生的經歷,在即將到來的死神面前,在他的腦海中一片片掠過。

    當年族叔謝混曾經帶領著謝靈運、謝晦、謝弘微等十多位侄兒在烏衣巷的謝家豪宅內飲酒清談,春日裡在亭邊曲水流觴賦詩作文,冬日裡又齊聚簷下觀賞飛雪,那是何等的風雅事呀!族叔還曾作詩對兄弟們寄予厚望:「數子勉之哉,風流由爾振!」如今那些被告誡的兄弟們又在哪裡?謝晦是早已被殺了,謝弘微也在幾年前病亡了,自己離斷頭台也只有這剩下的最後幾步路了。這真可謂凋零殆盡了。在劉家王朝裡,世人仰望的謝氏風流恐怕是難以重振了。現在剩下的只有一死,一想到死,彷彿已做好了充分準備,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死又有何憾!前賢因反抗執政、不失臣節而殘遭殺戮的,從龔勝到霍原,又何止一二!龔勝因不滿王莽執政絕食而死;公孫述自立為天子後徵召李業為博士,李業不受命而遭毒殺;嵇康不滿司馬氏篡魏而被殺;霍原不滿王浚稱制謀僭而被害。這不正是三閭大夫所說的「與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自己不滿劉氏而有今天,正可比肩前賢!死,死得其所!

    秦相李斯被趙高殺害之前,回頭對兒子說:「如今想牽黃犬、臂蒼鷹,出上蔡東門追逐狡兔,怎可能啊!」上蔡,李斯故里。又,西晉時6機從吳地入侍洛陽,後遭讒被誅,臨刑前歎道:「再想聽華亭鶴唳,怎可能啊!」華亭,在故鄉吳地,是西入洛陽前6機和弟弟6雲常去游賞的地方。

    如果說到遺憾,那就是自己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優遊山水棲息山林了。走上斷頭台,詩人環顧四周,大聲吟誦起即興的詩作:

    「龔勝無餘生,李業有終盡。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殞。

    淒淒凌霜葉,網網沖風菌。邂逅竟無時,修短非所愍。

    送心自覺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獲巖上泯。」

    聽了謝的詩,只有一個青年人用吳地語向他大叫一聲:

    「好!謝康樂真是才高八斗!」

    「才高八斗」,那是謝靈運在和文友們閒聊時的話語:「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始聽此話,人們以為這只是流露了謝靈運對曹植佩服之至——他佩服曹子建也的確不假,但他的實際用意卻是自我張顯:曹子建已經作古,如今天下才共有兩斗,我獨得一鬥,天下人共分一鬥!

    謝靈運聽了那青年人的叫喊,猜想他大概也是哪位流放者的後裔吧,就想抬手向他致意,但無奈雙手已經被結結實實地鎖住了,不能自如。

    謝的韻語,在那些靜默著的圍觀的人們的耳中,不過如風中的落葉飄零而過,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印象。但無論如何,他們沒有白來。他們看到了一個詩人的死法:站在斷頭台上,他還是一個吟詠著詩的詩人,他和那些哭著嚷著、甚至尿了褲子走上斷頭台的囚犯大不相同!

    這一年,是元嘉十年,謝靈運四十九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