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雖然明亮,但卻缺少暖意,即使人們正對著太陽,也無法體會到什麼熱的感覺,因此,街道上的所有人都穿得厚厚的,顯得臃腫不堪,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個行走的包裹一般。
如今已是大明共和2493年,也就是公元1652年,小寒。
北方已經安定,中原也漸漸的恢復了平靜,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他們都感受到了和平帶來的希望,同時也帶著一絲憧憬,期盼著來年的好日子。
由於天已經漸漸的冷了下來,因此街上並沒有太多的人,除了一些為了生計而不得不到處奔波的小販之外,就只剩下一些無所事事的青皮還在街上遊蕩,不過,很顯然,那些青皮已經收斂了很多,如果不是與他們生爭執的話,你是無法看出他們真正的身份的,因為朝廷已經出了命令,凡是到處滋事的青皮,一旦被抓住,那麼就將被馬上配到遙遠的河西一帶去,到那裡屯田,去為自己以前的罪行贖罪。
青皮們自然是不願意去那險惡的地方吃苦的,雖然朝廷說那裡將來會變成塞外江南,但是真實的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何況最近人們還在傳說,那大漠西邊的蒙古人正蠢蠢欲動,有大舉東進的可能,而那河西就是當其衝的地方,在這種時候,哪個活膩了去那裡送死?雖然朝廷通過《號角》和《寧報》已經闢謠,但對於這些目不識丁的青皮們來說,在這些事情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而格外收斂了自己的行為,防止被人捉到河西當炮灰。
兩個短衣打扮的青皮慢慢的走到一間茶館外,兩人停下腳步,其中一人從懷裡摸出幾塊銅圓,仔細數了數,隨後便一同走進了茶館。
茶館中顯然比外面的街道熱鬧很多,畢竟這裡是閒人聚集的地方,若是位置好的話,平時必定人聲鼎沸,而這一間茶館顯然找了塊風水寶地,即使是這樣冷的冬天,這裡也坐滿了人。
茶館中的眾多茶客自有其自己的樂子,或者慢慢的品著香茗,或者與相熟的人高興的聊天,根本就無心關注別的事情,因此,那兩個青皮自然不會引起別人的任何興趣。
不過,茶館中的所有茶客的注意力不久就被吸引到了茶館的門口,因為一個少年出現在了門口。
天底下的少年多的數不清,但這個少年卻與眾不同,因為他的胸前掛著個很大的布包,布包裡放著滿滿一布包的紙張,很顯然,除了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之外,茶館中的大多數人立刻認出了那少年的身份————他是一個報童。
作為一種新興事物,報紙的出現顯然使得沉悶已久的大明朝出現了些許的活力,人們可以藉著這種叫做「報紙」的東西瞭解自己以前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包括歷史趣聞,海外見聞,天下奇珍,朝廷新政,等等。
由於朝廷不僅自己辦報紙,而且還不遺餘力的鼓勵民間辦報紙,因此,從今年年初開始,僅僅南京城裡,除了以前的《寧報》與《三山報》、《東林雅苑》之外,又新出現了三家報紙,一家為一青樓所辦,名為《秦淮雅趣》,一家為一布商所辦,名為《招財進寶》,而剩下那家報紙則是一位老學究所辦,名為《金陵春秋》。
這三家報紙雖然是後來才出現的,但卻勢頭很猛,大有後來居上之勢,尤其是《秦淮雅趣》與《招財進寶》兩家報紙,一為登徒子所喜,而另一個則因為介紹各地行情而為商人所愛,畢竟,財與色自古便是引人注意的兩**寶,想不吸引人都不行。
與之相比,《寧報》失於穩重,而《三山報》更因鄭森遠走南洋而逐漸沒落,雖然《號角》期刊仍是朝廷宣傳的頂樑柱,但是畢竟已開始失去一家獨大的形式,再加上出版頻率遠比不上三兩天一出的報紙,因此,報紙逐漸成為百姓們的新寵。
以前的報紙是分散在一些書鋪叫賣,而且由於宣傳不夠,再加上是新生事物,因此也不太適應人們的習慣,因而銷量並不算大,遠沒有《號角》的聲威強大。不過,自從《招財進寶》的掌櫃招募一些少年,命他們到大街小巷奔跑叫買報紙之後,報紙的影響力便越來越大了,而且這種手段也漸漸的為其它報紙所借鑒,慢慢的,南京城裡的所有報紙就都用上了報童,而經營的方式也越來越複雜,從最開始的與報童分成,到現在的刊登廣告,越來越讓人目不暇接。
最開始時,各家報童只賣自己家的報紙,而後來,當那種自己先掏錢買報,後再加錢賣出的報童出現以後,這種畫地為牢的局面就不再復見了,所有的報童都開始賣別的報紙,他們胸前的報袋之中裝滿了各種報紙,任你隨便挑出一份報紙,只要是南京城內的,他們一定會給你馬上拿出來。
當人們習慣於看報之後,茶館中的焦點就漸漸的由說書先生的口才轉到了報紙的新消息上,於是乎,每當茶館中出現報童的身影的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會集中到他們身上。
此時,進入這個茶館的報童顯然很興奮,從他那漲得通紅的臉上可以看出,他一定是跑著來的,畢竟現在報童競爭激烈,唯有腿腳快的人才可能賣出更多的報紙,得到更多的收入,所以,報童都必須練就一副鐵腳板,當從報館中買出報紙之後,便要奔命般的奔向自己中意的地方,而這些地方中,就以茶館為主了。
這名十二三歲的報童奔進茶館,來不及拍去衣服上的泥土,便忙著從胸前的報袋中取出幾份報紙,喘了幾口大氣後,便用沙啞的聲音喊道:「《寧報》,《寧報》!大消息!大消息!秦朝始皇帝陵寢的大陪葬坑被挖出來了!陪葬坑中現大量竹簡、銅鼎,其中有很多是被始皇帝燒掉的書,不乏聖賢經典!」
雖然報童已經累得夠戧,嗓門並不算大,但是他的這幾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卻引起了整個茶館的騷動,大多數人不自覺的站了起來,愣愣的看著那報童,並向附近的人相互打聽著,生怕自己剛才聽錯了。
片刻的沉寂之後,整個茶館中亂了套,不等那報童走到身邊,很多人就離開椅子,自己走到門口,從報童手中買過報紙,仔細的看了起來。
就在這名報童將自己隨身帶著的報紙買完的時候,門外街道上又響起了更多報童的聲音,不到一個時辰,整個南京城都知道了這個天大的消息。
院子中的樹上光禿禿的,樹葉已經落光了,只剩下了樹枝還在寒風中顫抖。
林清華在芳兒與萍兒的攙扶下,在這個並不算大的內院中緩慢的行走,雖然步子有些小,但是畢竟可以走得很沉穩了。
自從兩個多月前在官道上被雷擊中之後,林清華就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半月,電擊再加上淋雨,使他在最開始的半個月中處於半昏迷狀態,雖然偶爾能夠睜開眼睛,但卻無法說話,也無法思考問題,後來高燒退了下去,這才漸漸清醒過來。
不過,雖然已經清醒了過來,但是全身麻痺不堪,使不出一點兒力氣,因此,只好在床上又躺了半個多月,並請來大夫,以針灸療法進行治療,也不知是針灸起了作用呢,還是時候到了,在躺滿兩個月的時候,他終於可以活動自己的四肢了,而且身上的麻痺感也漸漸消失,並可以由人攙扶著慢慢下地行走了。
林清華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也沒有心思考慮這件事,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夠盡快復原,好將耽誤的一些事情盡快辦好。
但俗話說「病去如抽絲」,雖然這也許算不上是病,但也折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不僅身上的麻痺感是一點一點慢慢消失的,而且連兩條腿上的力氣也是慢慢恢復的,為了早日恢復正常,除了每天必須喝下一些希奇古怪的中藥之外,他還命自己的老婆們在每天下午攙扶著他到後院中行走最少一個小時。
林清華今天的感覺非常好,因為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身上的麻痺感了,而且腿上也充滿了力氣,好像已經快要復原了。
想到這裡,他立刻吩咐二女放開自己,自己一個人向前走了幾步。
二女仍有些不放心,因此便一直跟在他身邊,防止他又像上次一樣跌倒。但看起來林清華今天的狀態確實非常好,走的不僅穩當,而且腳步也快了許多。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鐘,林清華感到自己的腿上越來越有力氣,心中不覺一陣輕鬆。他伸手樓著左右二女,每人親了一口,隨後便走向內院角落裡的那個小小的石亭。
婷兒正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俯身石桌邊,正拿筆在一張公文紙上寫著什麼。
林清華走到婷兒身邊,坐了下來,低頭看著婷兒面前的那張紙,靜靜的看了片刻,隨即說道:「婷兒果然厲害,這麼快就把東西弄完了。」
婷兒聞言抬起頭,嗔道:「禮部的那些通譯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會翻譯這些東西嗎?」
林清華笑道:「你還別說,他們都不會,也就我的婷兒會這拉丁語,若沒你的幫忙,恐怕青衫社弄到了這些描摹的東西也沒有用。」
婷兒皺了皺眉,輕聲說道:「不過,我總覺得這樣不對,偷看別人的信總是不好的。」
林清華將臉湊過去,親了婷兒一口,說道:「這我當然也知道,不過,為了搞清楚現在歐洲的情況,我必須這樣做。」
站在林清華身後的芳兒與萍兒也坐在了石凳上,芳兒問道:「相公,為何你對歐洲的事情這麼關心呢?」
林清華想了想,隨後答道:「沒辦法,我總是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按說羅馬教廷的勢力是很強大的,雖然新教的勢力正在漸漸壯大,但沒理由教廷連吃敗仗啊?而且從前幾封信來看,那跟教廷作對的勢力絕對不是新教,因為他們顯然同時在跟新教和天主教作戰。雖然我以前海外遊歷的時候,知道一些歐洲的情況,但是目前的這種局面我還從來沒有想到過,所以我想弄個明白。另外,冒襄作為我的全權使者前往歐洲拜謁教皇,但他這一去就是差不多三年時間,不僅人沒回來,就連消息也沒帶回一個來,從前幾封信來看,他應該確實到了羅馬,而且也見到了教皇,但後來就不知所蹤了,最讓我奇怪的是,就連安文思神甫也沒有任何消息。前兩天董小宛帶著她做的點心來看我,雖然她嘴裡沒有說什麼,不過,從她的臉上我可以看出,她是很擔心冒襄的,可能想再托我打聽一下,只不過不好說出來罷了。冒襄雖然並不是我派去的,但他畢竟肩負我的使命,因此,我必須弄清楚他的下落。」
說到這裡,林清華問婷兒:「這封信裡說的是什麼?有沒有最新的消息?」
婷兒低頭看了看信,隨後說道:「別的沒有什麼,不過陽瑪諾神甫對羅文藻叔叔說,據他從剛剛被教廷派到瓊崖島的卜彌格神甫那裡得到的消息,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教廷的軍隊在阿爾卑斯山北部吃了個大敗仗,全軍崩潰,而那對方的大軍已經在做準備,準備翻過阿爾卑斯山,直接進攻羅馬。」
「哦?這麼厲害?」林清華有些難以置信,他伸出手,將婷兒面前的那張已經快翻譯完的信拿了起來,看了看,隨後說道:「這個叫陽瑪諾的神甫是葡萄牙人?他在信上說,他即將返回歐洲去參加聖戰。看起來那個教派確實有點兒邪忽,但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教派?教廷一直將他們稱為『邪惡的勢力』,不知道有多麼邪惡?」
聽到這裡,芳兒忽然話了,她問道:「我就不明白了,為何形勢如此危急,但那教廷卻不將所有的神甫都召回歐洲參加聖戰?反而還向別處派來新的神甫?」
林清華歎道:「這就是宗教的狂熱啊!也許教廷另有打算也說不定,依我猜測,教廷也許想拉更多的國家加入他們的陣營,去抵擋那股邪惡的勢力。」他低下頭去,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張公文,隨後說道:「從這封信上來看,不僅西班牙、葡萄牙、奧地利和意大利諸小國加入了羅馬陣營,而且就連法國和德意志的一些諸侯也加入了羅馬教廷一邊,與對方作戰,現在的戰爭規模是越來越大了,而且奧地利已經被差不多消滅了,剩下的軍隊已經龜縮到羅馬去了,看起來歐洲要大亂了!」
三女顯然沒有林清華那種莫名其妙的擔心,她們更關心的是自己身邊的一些事情和趣聞。
見林清華低頭沉思,滿臉皆是憂慮之色,於是芳兒便將話題轉移,她說道:「相公這些日子沒有出去,想必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吧?」
林清華向她望望,隨後笑道:「雖然這些日子沒有召開咨議會議,不過,自從我清醒過來以後,這些朝廷上的事情我還是知道的,大臣們的奏折我還是看得懂的,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的眼睛?」
芳兒抿嘴一笑,說道:「我不是說朝廷上的事情,我說的是民間的趣聞。」
林清華問道:「民間的趣聞?什麼趣聞這麼有趣?你說說看。」
芳兒道:「前些日子,陝西那個地方可熱鬧了!聽說秦始皇陵墓附近的陪葬坑被人給挖出來了,在那裡面現了好多的竹簡、木櫝,還有青銅鼎,現在人們都在議論紛紛,不少家境富裕的人已經相約前往那裡觀看了,聽說還有好多東西還沒有挖出來,他們想先睹為快。」
「哦?有這事?」林清華明知故問,「誰現的?」
「確實有這事。」萍兒也趕緊說道,「聽說是當地的幾家佃戶現的,那幾家佃戶是給當地一個地主耕地的,有一天,那地主忽然突奇想,想在那個地方挖個地窖,於是就命那幾名佃戶去挖。世上的事還真是有那麼巧,那地主選的地方正好位於陪葬坑的正上方,幾個佃戶不偏不斜的那麼挖下去,就挖出了一件東西,當他們將那東西刨出來仔細一看,差點嚇死他們,原來那東西竟然是個人頭!嚇得他們調頭就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人頭不是真的人頭,而是陶做的,而且不僅只有人頭,還有身子、四肢,其實就是一個個的陶俑,跟真人一樣高,面目各不相同,身穿甲冑或者袍子,應該是仿照秦朝兵丁的樣式造出來的陪葬人偶。」
林清華微微一笑,隨後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當地的一個族長就知道了,於是便借口那是他家的土地,不許別人隨便亂挖,就將那地方給佔了,那地主自然不肯答應,於是就打起了官司,這事鬧到了官府,於是就傳揚開了,後來便傳到了南京,《寧報》和《三山報》得知了消息,便忙派人趕去察訪,弄清楚了個大概,便馬上又派人回來,將消息登上了自己的報紙,昨天早上《寧報》已經搶先一步登出了消息,《三山報》是下午才登出來的,不過卻要詳細許多。」芳兒見林清華興致高漲,便連忙搶著說道。
婷兒見林清華正神采飛揚的看著她們三人,不覺有些迷惑,於是問道:「相公,你為何這麼高興呢?」
林清華收斂心思,答道:「這確實是趣聞,我當然有些愛聽。秦始皇可是個大人物,不僅統一了中國,而且還統一了文字、度量衡,功勞很大,不過,他也很殘暴,為了防止別人不聽他的話,就不惜焚書坑儒,導致上古的許多書被燒了個精光。」
「是啊!」萍兒忙著說道,「據《三山報》上說,那坑裡有很多書簡,想必就是那時候燒剩下的吧?」
「不是的,萍兒妹妹,那可不一定是當時燒剩下的。」芳兒開始糾正起萍兒的錯誤言論,「當時有很多儒生罵秦始皇,於是丞相李斯就建議朝廷限制儒生的活動,並提出了焚書的建議,秦始皇聽從李斯的建議,就下了聖旨,將史書中的除了《秦紀》之外的書全部燒掉,並將《詩》、《書》和百家語也全部燒掉,不過還是允許博士官收藏少量,而且他還下了聖旨,規定從今往後,凡是敢談論《詩》、《書》的人一律斬示眾,以古非今的人族誅,知道這些罪行而不舉報的人也一同問罪,在燒書令下達後,過三十天還不燒的,一律在臉上刺字,並關進牢房。焚書的第二年,秦始皇又以『妖言惑眾,以亂黔』的罪名將幾百名儒生抓到了咸陽,最後將他們全部坑殺,是為『焚書坑儒』。」
林清華還有些驚奇,問道:「你知道這麼多?」
芳兒笑道:「哪裡,還不是相公平日教導有方?」
「那,那芳兒姐姐方才說那些書不是當時燒剩下的,卻又是為何?」萍兒顯然仍然迷惑不解。
芳兒笑道:「這個很容易看出來,因為那些在陪葬坑裡現的所有的竹簡上都用的是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所用的『小篆』,也稱『秦篆』,而當時燒掉的那些書大多都是用六國文字寫的,所以說,這些書應該是以後寫的,而不是焚書之前寫的。更重要的是,那些竹簡中,有很多都有李斯與趙高的簽名,所以說,這些竹簡極有可能是秦朝的官府有意收集起來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出於秦始皇的命令,但我們已經不可能知道了。」
婷兒嘻嘻一笑,說道:「這個消息一出,整個南京都轟動了,特別是東林那夥人,更是嚷嚷著要去看看,張慎言雖然已經病入膏肓了,但也不肯閒著,執意要親自看看報紙,不過,這一看不要緊,倒把他又氣得七竅生煙,差點又昏了過去,因為那竹簡上有很多是與他所學的那些儒學大不相同的東西,就比如說,他一向認為『人之初,性本善』,可是那些竹簡上的儒家卻堅持說『人性本惡』,與法家的看法一樣。」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萍兒更迷惑了。
但二女對於這個問題顯然也搞不清楚,所以也只好笑著搖了搖頭。
林清華知道是到了自己表現一番的時候了,於是接口道:「這個問題我還是知道一點的。秦始皇將天下古書燒了個精光,也許只留下了他的墳墓裡的那一點兒,再加上秦朝末年的大戰亂,民間僅剩的那些古本也多被毀於戰火,因此,到了漢朝時候,不論是朝廷還是民間,都沒有了多少可以使用的書。不過,人畢竟還是有辦法的,當時的一些老頭還沒有死光,他們多少還記得一些,於是便默寫下來,傳給後人,不過,老年人的記性畢竟靠不住,因此其中就出現了很多的謬誤,這樣一來,甚至會出現兩本一樣的書,但卻相互矛盾的地方,於是朝廷就下令在民間重金收集散落的上古書籍,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獻書的人就多了起來,但其中卻也夾雜著一些狡獪之徒,他們按照漢朝皇帝的意願,假造符合皇帝心思的書,並將之獻了上去,而這些人中也不乏一些後來出了名的人,就比如一個叫『董仲舒』的人,他將自己假造的一些書獻給了當時的皇帝漢武帝,討得了皇帝的歡心。」
「董仲舒?是不是就是那個提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人?」芳兒顯然想起了點兒什麼。
「不錯!就是那個奴才!」林清華一拍自己的大腿,忍不住站起來叫道。
三女嚇了一跳,婷兒嗔道:「怎麼一驚一乍的?當心把自己的腿又拍麻木了。」
林清華笑著俯下身去,親了婷兒一口,隨後說道:「這個董仲舒自己想做奴才也就罷了,但讓人惱火的是,他居然還想讓全天下人跟他一起做奴才,他厚顏無恥的向漢武帝建議,今後凡是不學儒學的人,一律不許他有出頭之日。當時的漢武帝正希望有種方法能夠控制住天下人尤其是讀書人的思想,於是就採納了他的建議,罷黜了百家,將儒學,確切的說是董仲舒假造的儒學奉為經典。
董仲舒的儒學的最終目的其實就是讓全天下的人都當皇帝的奴才,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它表面上說的是『秩序』,但其實應該是『管理』,用大家族的管理方式來管理整個國家,皇帝是爺爺,官員是爹,百姓是兒子、孫子,這樣一層層的管理下去,於是就逐漸形成了這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管理關係。董仲舒和漢武帝自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但他們卻忘記了一點,那就是,比起一個大家族來,整個國家實在是太大了,用管理家族的方式來管理國家,根本就不可能,也許能在短時間內起到效果,迅安定天下,但時間一長,立刻便要完蛋,而這也正是歷朝歷代不停的改朝換代的根本原因。
當然了,皇帝是不會這樣想的,他們需要的就是聽話的奴才,而不是有自己思想的國民,於是乎,他們不停的展這種假儒學,將其奉為全天下的經典,再加上一些奴才的幫助,儒學就變成了今天的模樣。像南宋的朱熹、明朝中葉的王守仁,他們就是這種展假儒學的人,當然了,也許他們確實是受到了董仲舒的蒙蔽而不自知,但他們對於全天下人來說是有罪的,也許他們的出點是好的,但他們所作所為卻是錯誤的,若是再讓他們這麼胡鬧下去,百姓的磨難將永無寧日。」
林清華停下自己慷慨激昂的講演,看著坐在石凳上、滿臉崇敬的望著自己的三女,心中不禁一陣興奮。在他看來,既然面前的三女都被自己下得這個套兒給套住了,那麼天下其他的人也應該與她們差不多了,若是再加上自己以後的推波助瀾,相信用不了多少時候,腐儒學說將徹底跟中國人說「永別」。
其實洪熙官他們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按照林清華的吩咐順利的找到了地方,並將那些假造的竹簡、木櫝、青銅大鼎埋進了兵馬俑坑之中,但由於林清華出現了意外,因此行動計劃不得不向後推遲一點,一直到林清清醒以後,洪熙官他們才按照計劃行動起來。
那個所謂的「地主」其實就是青衫社的特務,而那幾個佃戶確實是真正的佃戶,只不過他們卻被當成了青衫社的道具而已,至於那位「族長」倒是真的族長,只不過他的消息卻是青衫社故意透露給他的,只說在那坑裡現了大量珠寶,引得他興奮不已,並立刻派人佔據了那塊以前視為毫無用處之地的荒地,與青衫社的那個特務打起了官司,將此事給捅了出去。
事情的展如同林清華的預料一樣順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嫌疑,與林清華有關係的人通通被排除在第一批現者外,因此,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懷疑此事。林清華對於自己的這個計謀很是得意,但不等他繼續向三女賣弄,卻忽然被一聲響亮的聲音嚇了一跳。
「報告!」一名守衛內院的衛兵跑了石亭邊,站在林清華身後向他敬了個禮,隨後說道:「戶部尚書顧炎武大人求見元帥。」
林清華點了點頭,說道:「請他進來。」
不等林清華話,三女立刻站起身向林清華告退,隨後轉身從側門走出了內院。
當顧炎武來到林清華跟前的時候,林清華已經將那兩封信收了起來,並示意顧炎武在自己身邊就坐。
顧炎武知道林清華不是假客氣,便大大方方在林清華身邊坐了下來。
林清華見他懷裡抱著個厚厚的帳本,便說道:「這是什麼?是你們戶部的帳目清冊嗎?」
顧炎武將懷裡的帳本遞到林清華眼前,說道:「不是,今年的帳還沒有算完,大概還要等上幾天。這本帳冊是準備成立中華銀行的帳目,按照元帥的吩咐,戶部從今年年初開始,就一直在忙著這件事,除了前一陣子耽擱了幾天之外,一切順利,如今準備金已經備齊,就等元帥點頭認可,銀行馬上可以開張。」
林清華接過帳冊,略微翻了翻,隨後說道:「前一陣子真是讓你們受累了,也多虧了你們這些能幹的大臣,朝政才沒有混亂。」
顧炎武忙謙讓道:「哪裡,哪裡!多虧元帥事先就指定了詳細的應急之策,這才穩住了朝廷,屬下只是盡自己的本分而已,談不上什麼功勞。」他頓了一頓,隨後又說道:「不過,屬下還是要勸勸元帥,平時沒有事就不要輕易往外跑,雖然屬下也知道元帥愛騎馬,也喜歡暗地體察民情,但元帥身繫朝廷重擔,不可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了。」
林清華微微一笑,由於事先他就叮囑過莫不計,除了參與此事的幾個人外,不可向其他任何人說起此事,因此,莫不計便向別人隱瞞了真相,只說是自己與元帥夜間外出體察民情,結果在路上誤中雷擊。這樣一來,這件事情就沒有人懷疑了,只是委屈了莫不計,因為很多人都責備他,說他不該陪著林清華胡鬧,不該在半夜出去體察民情,更不該在暴雨來臨之時外出。
想到這裡,林清華問道:「莫先生的身體怎麼樣了?」
顧炎武道:「已經好些了,自從元帥遇險,又驚又嚇,再加上淋了雨,所以莫先生最近的身體一直不行,偶爾一變天,他就會感冒,不過,幾位大夫為他開了幾副方子,吃了兩個月後,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還有些輕微的咳嗽。」
林清華點點頭,隨即低著頭看著那本厚厚的帳冊,在心中掂量著銀行的事情。
看了一會兒,只覺得有些頭昏,林清華便將手中的帳冊還給了顧炎武,並說道:「我對於數目最是頭疼,這件事既然已經交給了你們去辦,那麼你們就有權處理此事,放心去辦吧。」
顧炎武小心的合上帳冊,正欲離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便問道:「元帥,您以前曾經說起過,除了海鹽和部分軍械暫時不放開之外,其他的一切產業都向民間放開,屬下想問一下,若是以後民間有人想開銀行,那麼準是不准?」
林清華說道:「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現在我已經基本上有了主意。銀行可以向民間放開,但是必須設一個門檻,免得有人卷錢逃走。銀行不比別的產業,裡面的錢上百萬,上千萬,這都不是掌櫃的錢,這都是別人的錢,一旦他將錢捲走,那麼不僅百姓會蒙受巨大損失,而且朝廷的信譽也將慢慢喪失,而且現在不比往日,現在很多人已經知道海外有很多國家,他們可以乘船跑到很遠的地方去,朝廷想抓他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這件事不能像其他事情那樣來辦。你們戶部要好好商議一下,看看定個什麼門檻好,我的意思是建立保證金,也就是說,要想開銀行,就必須先交給戶部一大筆錢以做保證,這筆錢不能少,而且這個開銀行的人必須是信譽很好的人。」
顧炎武將林清華的話記在心中,隨後便向他告辭離去。
不等顧炎武離開石亭,林清華忽然又將他叫住,說道:「還有一件事,昨天張自烈來向我訴苦,說他們教育司又沒有錢了,要我撥些錢給他,我後來就寫了條子,怎麼樣?你給他撥錢了嗎?」
顧炎武答道:「回元帥,已經撥下去了,一共十五萬圓,一分不少。」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這就是了!在教育面前,其它的一切都是不起眼的,唯有搞好了教育,才有可能保證整個國家、民族的長遠利益。我當初之所以將教育司設在你們戶部,而不是禮部,就是為了讓你們之間的關係融洽一點兒,這樣要起錢來就方便的多,也許不用我出面,教育上需要的錢就解決了。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體諒我的用意,盡量保證教育司的用款。」
顧炎武稽道:「元帥用意深遠,屬下一定銘記在心,不敢忘記。」
林清華接著說道:「對了,兵部的用款也很重要,最近海軍已經在台灣島的東北邊建立軍港,需要的錢不少,你們要盡量滿足他們。」
顧炎武猶豫了片刻,隨即說道:「恕屬下失禮,斗膽問元帥一句,在台灣建軍港,是為了對付日本嗎?」
林清華眨了眨眼睛,說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顧炎武道:「這個簡單,元帥經常將日本國內的局勢掛在嘴上,屬下是猜出來的。」
林清華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腦袋,隨後說道:「你是不是想說,如今財政困難,不宜對外用兵,不宜窮兵黷武?」
顧炎武抱拳道:「屬下正是這個意思,『國家雖大,好戰必亡』,望元帥三思。」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這個意思我當然知道,不過這場仗是必須馬上開打的,因為據從鄭森那裡傳來的消息,日本國內的局勢已經生了很大的變化了,向井氏的勢力越來越強,已經成為了大半個日本的主人,若是等他統一了日本,那麼就不好辦了。」
顧炎武道:「屬下不知元帥為何這樣執意要攻打日本,不過屬下知道,若是沒有強大的船隊,那麼跨海攻擊就是癡人說夢,而建立強大的船隊就必須要足夠多的銀子,但眼下朝廷財力匱乏,恐怕難以建立如此龐大的船隊。」
林清華點頭道:「這我當然也是知道的,不過不用擔心,因為我軍將不再孤軍奮戰,因為鄭森的軍隊將與我軍一同進攻日本。現在南洋的形勢已經安定下來,荷蘭人無法與鄭森相抗衡,英國的海盜也基本絕跡,所以鄭森能夠騰出手來為他的父親、母親報仇了,他之所以還在台灣留下一支軍隊和一支艦隊,正是為了此事。你們戶部要盡量籌備到足夠的錢,以保證大軍出征。」
顧炎武見林清華心意堅決,便不再勸說,只是說道:「屬下盡力而為。若元帥沒有其它的吩咐,屬下就告退了。」
林清華說道:「你回咨議府後,將秦侃給我召來,就說我有事情找他。在大軍跨海東征之前,有必要將後方穩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