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等在值房附近的侯方域見兩人出來,急忙迎上前去。林清華向他吩咐道:「勞煩侯大人去通稟一聲,就說我已與鄭將軍商議好了辦法,讓眾大臣站班等候。」
侯方域不敢怠慢,立刻轉身走回武英殿。而林清華與鄭森則各自下去向自己的部隊下達命令,準備按照兩人剛才商量好的方案行動。
待林清華與鄭森走進大殿,眾大臣已經各自站好。林清華將手一揮,對手下士兵說道:「大伙都別愣著了,快將桂王殿下扶到龍椅上去,與唐王殿下坐在一起。」
鄭森那些守衛在大殿中的部下不明就裡,正要伸手阻攔,但卻被鄭森阻止了。鄭森向他們說道:「就照楚國公的意思辦。」
好在龍椅比較長,同時坐兩個人也不算太過擁擠,再加上鄭森的手下也不再阻攔,因此,桂王順利的坐到了龍椅之上。
林清華走上幾步,來到桂王身邊,他轉身向著殿內眾大臣望了望,見其中不少人仍滿臉是淚,彷彿遇上什麼悲痛之事一般。林清華在心中將他們嘲笑了一番,隨後清了清嗓子,喊道:「大家都聽好了,我有幾句話跟大家說說,等我說完,你們再哭也不遲。」
林清華與走到身邊的鄭森對望一眼,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有句俗話,『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可見天下似乎只能有一個皇帝,一個天子。但是,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方才見到諸位大人忠心可嘉,我深受感動,若是桂王登基,唐王退位,那麼擁戴唐王的大臣們就傷心了,但若讓唐王登基,而讓桂王退位的話,那麼擁戴桂王的大臣們就傷心了,所以,我決定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大家誰也不傷心,誰也不失望。」
林清華停下講話,扭頭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鄭森,向他略微點了點頭,隨後接著說道:「這辦法嘛,其實很簡單,雖然人們常說天無二日,但是,為什麼就不能有兩個太陽呢?」
林清華的這句話就好比是晴空一個炸雷,驚得眾人相顧失色。大殿中先是一片沉寂,接著便立刻變的喧囂起來,所有的人都亂成了一片,紛紛交頭接耳,而有些人更是大聲嚷嚷起來,「豈有此理!」「大逆不道!」「狂妄至極!」
鄭森知道是自己說話的時候了,於是面向林清華,故意高聲問道:「楚國公是說,讓桂王與唐王共同主政?」
林清華笑道:「有何不可?」
「不可,斷斷不可!」一名大臣急忙表白道,「此事無先例,千萬不可!楚國公莫要說笑了!」
林清華向那人望去,見那人五短身材,面色黝黑,身穿一品官服,頭戴烏翅官帽,卻正是那史可法。
林清華奇道:「怎麼?史閣部不是說不想再當官了嗎?怎麼現在身上又穿上了一品官服?」
史可法苦笑道:「史某確實心恢意冷,本已決意不再在這朝中停留,卻不料硬被鄭將軍的部下套上了這身官服,這並非是史某本意。」
鄭森轉身正對史可法,說道:「史閣部勿要如此,眼下大局方定,正是需要像你這樣的飽學之士為君分憂,為民請命之時,你千萬不可輕言歸隱啊!」
史可法搖頭道:「歸隱之事先不去說它,現在我只想跟楚國公好好的計較一下這天無二日之說。」他走前幾步,說道:「此事沒有先例,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兩位天子同時主持朝政的,楚國公莫要開我等的玩笑了,請從桂王殿下或唐王殿下之中任選一人登基。」
林清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後肯定的說道:「怎麼沒有先例?肯定是有先例的!」
史可法一愣,隨後說道:「史某愚鈍,願聞其詳。」
林清華故意停頓了一會兒,隨即掃視一眼眾人,提高聲音,緩緩說道:「諸位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怎麼把西周厲王時的召公與周公共同輔政的事情給忘記了!」
史可法不愧飽讀詩書,再加上事情緊急,腦子不得不靈活些,於是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他問道:「楚國公是說周厲王時的『共和行政』一事?」
林清華點頭應道:「然也!西週末年,周厲王暴虐無道,不僅封禁山林川澤,而且還想把百姓的嘴巴都縫上,不許百姓,也就是『國人』議論他,違者治以『謗王』之罪,害得百姓只好『道路以目』,最後國人忍無可忍,終於起來暴動,把周厲王給趕走了。他逃走以後,國家就無人主政了,但就像諸位經常所說的一樣,國不可一日無君,不能沒有治理國事的人,所以朝政就由召公與周公代管,史稱『共和行政』,又叫『周召共和』。」
「不對!」林清華話音剛落,又一名大臣站了出來,高聲反對。林清華盯睛一看,那人卻是呂大器。呂大器氣哼哼的說道:「楚國公的理解怕是有誤,其實關於這個『共和行政』一說,應該是這樣的:據《史記-周本紀》和《晉書-束皙傳》等書記載,所謂『共和行政』,是指『共伯和者攝行天子事』。也就是說,是一個小諸侯國『共』國的一個爵位為『伯』的名叫『和』的人代行朝政,而非兩人共同主政。」
林清華一愣,關於這「共和行政」一事,他也只是在記憶中隱約記得歷史書上記載得有這麼件事,剛才正與鄭森胡攪蠻纏之際,忽然間聽到了丁魁楚的一句「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的話,所以才猛然間想起此事,於是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出來,但現在呂大器這麼一說,又把他給弄糊塗了,他只好轉過頭去,望著站在底下的莫不計,問道:「莫先生,是這樣嗎?」
莫不計本來是站在大臣們身後的,此時見林清華喊他,便走前幾步,站到史可法身邊,向著林清華略微點了點頭,隨即向著呂大器稽道:「其實楚國公所理解的也不算錯,自古以來這『共和行政』就有兩種說法,一種就是呂大人口中所說的一人輔政,而另外一種則是楚國公口中所說的兩人共同輔政,但世人還是覺得後一種說法更為準確一些,也就是說,確實是召公與周公共同輔政。」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其實這召公與周公共同輔政,並非是他們專權,而主要還是為了代周厲王行使王權,『共和行政』一共持續十多年,也正是由於他二人的共同努力,周朝才沒滅亡,而且還得來了『宣王中興』的盛世,所以說,楚國公說的極有道理。」
林清華說道:「不錯,就是這個意思!雖然有兩種說法,但是,不能否認兩人共同輔政的可能存在!而且以這種可能性最大。」
史可法道:「即使是兩人共同輔政,但那召公與周公均是大臣,而非天子,他們的事情並不能套用到如今的這件事情上。」
林清華搖頭道:「凡事要活學活用,只要是好的方法,就要用,不能拘泥於成例!現在大臣們之中明顯的分成了兩派,一派以鄭將軍為,贊同擁立唐王,而另一派則以本人為,贊同擁立桂王。既然現在兩派誰也說服不了誰,那麼不如暫時弄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等以後大家統一了想法,再來仔細的商議一番也不遲。」
林清華扭過頭去,看著愣在那裡的鄭森,問道:「不知鄭將軍意下如何?」
鄭森的思緒被林清華喚了回來,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楚國公說的似乎有些道理,鄭某也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既可防止朝中出現爭端,又可盡快的將國事安頓下來,當真是不錯的主意。」
「不可!」史可法與呂大器齊聲反對道,史可法向呂大器謙讓一番,隨即便向林清華與鄭森說道:「二位大人這麼痛快,但卻全未顧及天下士民的心思。只有一個天子,天下秩序井然,但若同時出現兩位天子,這天下恐怕就要亂了吧?」
呂大器附和道:「是啊,若是今日桂王一個詔令,而明日唐王又另一個相反的詔令,那叫天下人如何去做?誰的話才是對的呢?」
「這個……」鄭森顯然沒有想那麼遠,他將目光投向林清華。
林清華心中暗自得意,暗道:「小意思,這點手段都沒有,我還叫未來人嗎?」他故意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樣,背著手走了幾步,隨後停下腳步,說道:「這個簡單,做兩隻國璽,桂王殿下與唐王殿下一人一個,所有的詔令必須同時蓋上兩隻國璽方才算數,否則的話就是假的,這樣一來,假如兩人心意不合的話,恐怕就不出詔令了!」
「對,這個主意好!」鄭森連忙附和道,「這樣一來,就不怕朝令夕改了!天下人也就不會無所適從了,果然是好辦法。」
「好!好主意!」站在大臣們中間半天沒有說話的葉翼雲知道是自己出馬的時候了,於是走出班位,擊掌讚道,「鄭將軍和楚國公的辦法確實好。這樣一來,假如一人沒有拿定主意,那麼這詔令就無法實施,可以防止出現朝政失誤的局面。」
莫不計顯然想的更加深遠,他說道:「此法好雖好,不過,也有弊端,若是遇到急事,而兩人意見又不合,那麼恐怕會誤事。」
林清華笑道:「不妨事,有我與鄭將軍輔佐天子,自然不會出現這種事情。而且具體的辦法今後可以慢慢商量,應該是不會太誤事的。」
鄭森一愣,隨即已明白過來,馬上應和道:「不錯,這個辦法好。」
「不可!」又是一名大臣站了出來,他一邊從大臣們中間走出來,一邊高聲喊道:「爾等將朝政當成兒戲了嗎?老夫方才半天沒有說話,就是想看看爾等如何演戲,現在爾等的狼子野心總算是露出來了!老夫就不能不管了!」
林清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名鬍子花白的老頭正向他們走來,那張面孔再也熟悉不過,這來人不是張慎言又會是誰?
鄭森急忙說道:「張大人恐怕是糊塗了吧?」
張慎言停下腳步,望著鄭森,哈哈一笑,隨後說道:「糊塗?老夫在朝為官這麼些年,還從來沒有糊塗過!」他又邁動腳步,走到鄭森與林清華二人跟前,用那雙陰冷的眼睛看了看他們二人,又嘿嘿冷笑幾聲,說道:「你二人就別假裝忠臣了吧!自己想幹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但又還生怕別人知道,於是便故意扯出塊遮羞布,嘿嘿!還美其名曰『共和行政』!呸!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大膽!」葉翼雲走上幾步,抬起右手,指著張慎言的鼻子尖,罵道:「老匹夫!你別不識好歹!我家將軍知道你素有威望,於是進城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請你。誰知你個老匹夫倚老賣老,磨磨蹭蹭的,命下人欺騙將軍,說你不在府中。將軍不跟你計較,寬宏大量的將你請來,但你卻又像個死人一般一言不,現在你又跳出來污蔑我家將軍,你可真是不知死活了!」
史可法走到張慎言身邊,伸出手去,拉了拉張慎言的衣角,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自討苦吃。
張慎言若無其事的笑笑,伸手揮開史可法的拉拽,隨後仰天長笑幾聲,說道:「大明國祚莫非真的要亡在你二人之手?想當年,老夫就說過,朝廷絕對不可招安太多的反賊,但朝廷卻不聽,先是招安了鄭芝龍這個海寇,後又將林清華這個響馬封為侯爵,當真是自尋死路!當年林清華改編軍制的時候老夫就看出了他的野心,知道他必不甘久居人下,於是便向中興皇帝進言,誰知中興皇帝被林清華的花言巧語迷惑住了,以至於釀成今日之禍!還有那鄭芝龍,更是個陰險人物,不僅在海上橫行霸道,而且還在福建坐地稱霸,強征市稅,任用私人,海寇本性暴露無疑……」
聽到張慎言稱呼父親為「海寇」,鄭森心中怒火中燒,他暴喝一聲:「大膽!家父為國盡忠多年,先後在福建、江西等地剿滅無數海賊、水寇,朝廷不僅沒有什麼像樣的獎賞,反而處處提防,毫無公道可言,真是讓人心寒!若非你們這樣的老匹夫胡說八道的話,像我等這樣的英雄何以鬱鬱不得志?」
張慎言面無懼色的冷笑道:「英雄?哈哈哈!公道?哈哈哈!怎麼?莫非你要替你父親討回公道?哈哈!老夫反正是活夠了,老夫願意先走一步,也免得在有生之年,看到大明國祚亡於小人之手!」他向著史可法與呂大器抱拳道:「二位大人保重,張某先走一步了!」說完,扭頭便往外走,史可法伸手欲拉他,卻被他甩開了。快走到門口時,張慎言被幾名士兵攔了下來,他見不能出去,只好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指著桂王喝道:「昏君!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不過,桂王顯然沒有將張慎言的這句話聽進去,因為他已經完全呆了,他無法相信林清華居然會想出這麼個點子來,他的整個人愣在龍椅之上,目光出奇的呆滯。而坐在他身邊的唐王則顯得非常的急噪,眼睛不停的掃視著底下的眾臣子,目光中充滿了哀求。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鄭森口中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他向手下士兵大聲下達命令道:「來人吶!將這個老匹夫……」
「慢!」林清華急忙阻止了鄭森,他小聲說道:「像他這種人,除了高舉聖人之道,要皇帝按照幾百上千年前的方法行事之外,他還會幹什麼?就由他去吧!」說完,便吩咐士兵放開張慎言。林清華部下的士兵立刻按照林清華的命令放開了張慎言,但是鄭森的士兵卻仍然緊緊抓住張慎言,眼睛則望向鄭森。
林清華向鄭森說道:「鄭將軍不可鹵莽,千萬不可隨意以言論罪人。這張慎言既然跟咱們不是一條心,那麼就不要強迫他,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嘛!他不想參加登基大典,那麼就讓他到大殿外面去,只要不出皇宮就沒事。」
鄭森咬了咬牙,隨後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放他走!但要派人看住他,在登基大典結束之前,不許他出宮!」
看著張慎言那越走越遠的背影,鄭森眼珠子一轉,將臉轉向林清華,問道:「假如他將這些話到處宣揚,豈不是會讓天下人以公爺為敵?」
林清華淡淡一笑,說道:「他一個人的嘴怎有我數千、數萬張嘴厲害?」
鄭森沒有明白,問道:「數千、數萬張嘴?何意?」
林清華笑而不答,只是掃視著大殿裡的所有大臣,看著他們臉上的那些奇怪而驚訝的表情。
葉翼雲畢竟反應比鄭森快一些,他走上幾步,來到鄭森身邊,小聲說道:「將軍,楚國公恐怕是在說《號角》與那些官府的書社。」
鄭森終於明白過來,他望著林清華,說道:「早就聽說公爺在湖廣、河南、四川一帶到處招募說書先生,以前鄭某還不知其意,如今鄭某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公爺口中說的所謂『數千、數萬張嘴』就是說的此事呀!果然是好辦法,鄭某佩服的五體投地!」
林清華笑道:「林某的區區小手腕,倒讓見慣大場面的鄭將軍見笑了。如今聒噪之人已經離開,你我二人不如趕緊張羅二位天子的登基大典吧!」
鄭森笑道:「正合我意。」
林清華道:「這裡沒有鼓樂,顯得不是那麼的熱鬧,不如我再叫些人來,一邊奏樂,一邊舉行登基大典。」
鄭森道:「甚好,公爺自去叫鼓樂手,我自在這裡張羅。」
兩人旁若無人的自說自話,絲毫不將周圍的那些大臣們放在眼裡,而他們的談話是如此的驚世駭俗,以至於那些大臣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無不駭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均難以置信,更有幾人伸出手去,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看看是否是在做夢,當然了,在這些人中還有一部分人完全是抱著旁觀的心態觀看著這一切,其中更有少數人甚至還為自己能在這有生之年看到這麼精彩、奇怪、誇張的一幕而沾沾自喜。
更吃驚的莫過與桂王與唐王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與另一個人一起當皇帝,而最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安排這一切的兩個名義上的臣子居然連自己的想法也不問一聲,就自做主張的替他們拿了主意,這讓他們既震驚又無奈。尤其難以容忍的是唐王,他站起身正欲離去,但卻被林清華召來的衛兵強摁在龍椅之上。
林清華笑著對鄭森說道:「看起來唐王殿下有意讓出皇位。」
鄭森冷冷的斜了一眼唐王,將頭湊過去,用略帶威脅的語氣對唐王說道:「殿下,自古以來退位的皇帝沒有幾個善終的,你要好好在心裡掂量一下啊!」
看到鄭森那陰冷可怖的表情,唐王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隨即將頭低下去,胡亂掙扎的身體也漸漸變得無力了。
原來的那份唐王登基詔書立刻宣佈作廢,莫不計與葉翼雲協商著重新擬訂了一份新的詔書,準備為兩位天子登基而用。
史可法與呂大器兩人互相望了望對方,均無奈的搖搖頭。史可法伸手將身上的官衣除去,向林清華稽道:「望楚國公慎重,此事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千萬不可莽撞。史某早已心恢意冷,不想再在這朝中停留片刻工夫,史某這就告辭了!」
「慢!」呂大器見史可法要走,立即將他拉住,說道:「在這種時候,史閣部可不能撂挑子啊!大明社稷全在我等大臣身上啊!」
史可法淡淡一笑,說道:「你我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能與殿外那些手持刀槍的兵丁相抗?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說完,向呂大器抱了抱拳,轉身走出大殿,茫然四顧下,很快就看見了正站在宮門邊與幾個兵丁理論的張慎言,遂苦笑幾聲,追了上去。
見史可法也走了,呂大器回過身來,搖了搖頭,垂苦苦思索一番之後,終於也下定決心。他抬起頭來,向著正在商議登基大典儀式的林清華與鄭森說道:「二位將軍真的心意已決?若真是這樣,恐怕天下亂矣!」他痛苦的看了看坐在龍椅上黯然神傷的兩位天子人選,隨後連歎數聲,便也向林清華與鄭森兩人辭行。林清華自然沒有阻攔他,命士兵由他自行離開武英殿。
此時,那些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眾大臣也有些反應過來了,他們試圖跟在呂大器身後離去,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是,林清華與鄭森對於他們就沒有那麼客氣了,他們向身邊的部下使了個眼色,部下心領神會,立刻奔出大殿。當這些大臣走到殿外的時候,只聽得幾聲口令聲,他們便全都傻了眼,因為在他們眼前分明排列著整整齊齊的軍隊,剛才還互相對峙的兩支軍隊已經化敵為友,並隨著軍官們的口令聲整理隊形,全部將槍尖朝向大臣們,已對他們隱隱形成包圍之勢。
正當眾大臣們彷徨無計之時,走在最前面,脾氣最不好的幾位大臣已經結結實實的挨了兵丁們的一頓老拳,看到那些大臣鼻青臉腫的跑了回來,而那些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士兵們也在軍官們的口令聲中一步一步的向他們逼將過來,眾大臣又嚇得紛紛逃回了武英殿中。
相比之下,那些跪在外面的級別較低的官員就老實的多了,他們中的大多數依然跪在那裡,對於身邊所生的一切都無心關注,雖然武英殿裡的爭論已經傳入了他們的耳朵裡,但是,對於他們來說,誰當皇帝,幾個人當皇帝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活下來,並且繼續保住自己的俸祿。
登基大典是隆重的,畢竟這是第一次兩位天子同時登基,不僅希奇,更是古怪。既然是正式的登基大典,那麼自然要正規一點兒,眾人馬上用御輦抬著兩位皇帝人選,湧出了大殿,並將武英殿暫時關閉,當吉時一到,登基大典正式開始。
天色已晚,本來就被濃密的烏雲遮擋的天空顯得更加的黑暗了。整個皇城中一片寧靜,除了張慎言等少數幾個站在宮門邊與士兵們爭吵的大臣之外,所有的人全部都將嘴巴閉得緊緊的,只有那隱隱從皇城外傳進來的巡邏隊的鐵皮鼓的鼓點聲不時響起,還在向人們證實著南京城的活力。
隨著林清華的一聲令下,喧天的鼓樂聲響了起來,在傳統的中國鼓樂聲中,夾雜著軍樂隊那雄壯的軍樂聲,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護衛著坐在御輦上的兩位天子走上御道。
當桂王與唐王被人用兩頂御輦並列著由御道抬入武英殿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個相當古怪而急迫的問題——今後怎麼稱呼兩位皇帝呢?
一些小太監已經將武英殿裡的所有宮燈蠟燭全部點亮,並重新給香爐添上最好的熏香,整個武英殿籠罩在一片神聖、隆重但卻又十分古怪的氣氛中。
在這怪異的氣氛中,在有些刺眼的燈光與蠟燭的火苗的交相輝映中,眾大臣紛紛向著同坐在一張龍椅上的兩位皇帝行起了三跪九叩之禮,當然了,林清華與鄭森卻並未象眾大臣一樣下跪,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分別站在龍椅的兩側,與兩位皇帝一同接受眾臣的參拜。
當然了,事情並非是一帆風順的,少數大臣包括張慎言等人在內,都遠遠的站在殿外,冷眼旁觀著大殿裡的一切,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武英殿中所進行的只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
林清華與鄭森商議一番,隨即對同樣跪在底下的莫不計與侯方域說道:「莫不計、侯方域,你二人取紙筆來,將這裡的那些不肯給新天子下跪行禮的大臣的名字記下來。」
聽到林清華這樣說,那些本有些鼠兩端的大臣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了,他們除了將頭垂得更低,屁股撅得更高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想法了。而那些不肯下跪的大臣們也沒有倖免,隨著鄭森的一聲令下,士兵們摁著他們的腦袋,將他們摁在了地上。
按照最傳統的禮儀結束了三跪九叩之禮,眾大臣在林清華代天子而的命令聲中重新站了起來,雖然他們人人面色古怪,但畢竟再也沒有人出來搗亂。
眾人的心裡是矛盾的,雖然他們很想表現一番,以示自己對於大明朝的忠心,但由於搞不清楚將兩位手握重兵的權臣惹怒了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因而始終無人帶頭鬧事,所以眾人只好明哲保身了。不過,在這些人中,還是有不少人是滿心歡喜的,就比如那侯方域等人,他們曾經被林清華搭救過,自然知道林清華的秉性,既然如今林清華已經得勢,那麼他們自然也就可能傍上一棵大樹,而這棵大樹無論如何也不容易象桂王那樣傾倒了。
新天子無話可說,眾大臣也無道賀之語,一時之間,倒變得有些冷場了。
侯方域有心表現一番,於是便走出班列,向兩位天子奏道:「如今登基大典已畢,臣恭賀兩位天子身登大寶。按照慣例,新天子登基,理應改元,先前唐王殿下的年號恐怕是不能用了,所以還需另改一個,望兩位天子示下。」
端坐於龍椅之上的兩位皇帝分別將目光投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兩位臣子,向他們徵求意見。
鄭森先話,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小聲對林清華說道:「先前曾議定唐王殿下的年號為『隆武』,不過現在肯定是不能用了。桂王殿下先前的年號為『永歷』,這個年號恐怕也不能用了。桂王殿下登基在前,唐王殿下登基在後,所以以鄭某之見,不如將這兩個年號掐頭去尾,定為『永武』或者『永隆』如何?」
林清華搖頭道:「不妥,不妥!新朝要有新氣象,舊的年號自然不好再用了。」
鄭森問道:「那依公爺的主意……」
林清華正色道:「既然咱們是模仿西周的『共和行政』,所以依我看,不如年號也用『共和』二字,這樣一來,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共和?哦,有點兒意思,那就改明年為共和元年?」鄭森顯然也很喜歡新奇的東西。
林清華搖頭道:「這樣一來就顯不出『共和』二字的悠久歷史了,不如就從周厲王出逃那一年算起吧。」
「啊?」鄭森顯然被嚇住了,「這個……這個從何說起呢?」
林清華說道:「史書上說,西周是以德立天下,治諸侯,所有的讀書人都這樣認為,所以,這樣一來,說三道四的人就能少一點兒。我隱約記得周厲王出逃是在公元前841年,那麼就是說,今年應該是……」林清華在心裡盤算著,「八百四十一加一千六百四十九,等於……」
鄭森好奇的打斷了林清華的沉思,問道:「公元?公元是何年號?」
林清華敷衍道:「這是西洋人的年號,跟咱們沒多大關係。」他繼續在心裡算了一會兒,便說道:「這樣算來,今年應該是共和二千四百九十年。」
鄭森搖頭道:「這樣似乎有些不妥,這樣一算就是好幾千年,莫非以後就這樣加下去?」
林清華點頭道:「正是!就這樣一直加下去,而且換皇帝也不再換年號了。」
鄭森搖頭道:「不妥,不妥!還是不妥!不如就按照我說的,叫『永隆』吧。」
林清華說道:「『共和』好些。」
鄭森堅持道:「還是用『永隆』好些。」
底下眾臣見二人又開始互相角勁,心中暗叫不妙,紛紛東張西望,試圖預先找個藏身之處,一旦雙方開打,立即逃之夭夭。
侯方域知道不能再讓二人這麼爭執下去,於是奏道:「下官以為二位大人所起年號均甚妥當,不如都用吧。」
這下輪到林清華與鄭森吃驚了,他們看著站在底下的侯方域,齊聲讚道:「好主意!」隨後便不再爭執,兩人略微推辭一番,當即由鄭森宣佈,明年改元「永隆」,同時使用林清華起的年號「共和」,以示公平。
新天子登基,自然免不了要大封功臣,大赦天下,於是乎,眾大臣每人均有封賞,而作為擁立有功的二位實權人物,林清華與鄭森更是權勢熏天,二人不僅同日昇任輔大學士,而且還各自得到了掌管皇帝國璽的權利。同時,作為掌管天下兵馬的兩位大將軍,林清華與鄭森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經過兩人一番緊張而拖沓的討價還價,林清華得到了「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頭銜,而鄭森則得到了「天下兵馬副元帥」的頭銜,而且鄭森還被封為「靖海公」。
作為必要的平衡手段,二人全部都在皇宮旁邊設立元帥府,由於林清華的元帥府選址為皇宮的東邊,所以又被稱為「東帥府」,而鄭森則將元帥府選址為皇宮的西邊,因此又被稱為「西帥府」。為了有效的維持元帥府與皇宮周圍的秩序,兩人不得不拿出大把的銀子,買下這一帶的土地,圍繞著各自的元帥府,修建了一些規模宏大的兵營,既可保護自己安全,又可就近監視朝廷。
為了有效的維護自己的利益,林清華與鄭森將一些不肯聽命的大臣清洗出朝廷,並各自拉攏一批文人士紳大臣,或在朝中做官,或在府中入幕,牢牢的將朝政把持住。
至此,大明朝的又一次權利分配暫時結束,歷史上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