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在帳篷外的衛兵隨後說道:「已經醒了,不過我們馬將軍有話,沒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帳篷,除非是軍中的大夫和公爺的女人。」
聽到那衛兵這樣說,全玉姬的臉色雖然沒有再紅,可是她還是偷偷的看了看林清華,卻見他並沒有特別在意。
林清華當然不會在意衛兵的這句話,因為他已經聽出那個人的聲音了。他立刻大喊道:「是陳大人嗎?放他進來。」
由於說話時太過用力,林清華肩膀上的傷口又疼了起來,疼得他倒吸幾口冷氣。
那衛兵聽見林清華的命令,立刻掀起門簾,放那帳篷外的人進來。一陣皂靴踩踏地面的聲音傳來,緊接著,門口一個影子一閃,一個頭包繃帶的人走進了帳篷,卻正是那陳子龍。
看見林清華正面色蒼白的坐在床上,兩隻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陳子龍趕緊走快幾步,來到林清華床前,不過,由於擔心身體靠上那圍著床邊的幾個女人,他最終還是很快停住了腳步,離林清華的床足足有半丈遠。
不待林清華說話,陳子龍就急著說道:「楚國公終於醒了,這下下官就可以安心了!」
林清華看著陳子龍那張同樣蒼白的臉,說道:「多謝陳大人關心,現在我已經好多了,起碼不會死掉了。」他見陳子龍繃帶上仍然有些許的血跡,遂說道:「陳大人傷得好像也不輕啊!」
陳子龍摸了摸額頭,搖著頭苦笑道:「沒什麼,一點兒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麼,只是被洋夷的火槍擦破了點兒皮。」
萍兒看著林清華,說道:「相公,陳大人知道你受傷後,幾乎每天都親自前來探望,甚至連他受傷的那天晚上也來過,他還派人到外地給你買藥,這參湯中就有陳大人送來的藥。」
林清華更感歉然,他向著陳子龍抱拳道:「如此厚恩,林某無以為報,只能多說幾聲謝謝了。」
陳子龍忙道:「楚國公不必這樣,下官是仰慕楚國公仁義,故而才這樣做的。」
林清華搖頭道:「陳大人,這『楚國公』一說還是免了吧,如今朝廷已將我當成仇人,欲除之而後快,所以我也就不再是這楚國公了!」
陳子龍歎了口氣,說道:「事情怎麼會這樣呢?這可真是出乎陳某預料,只是陳某至今不明白,為何朝廷會這樣做?陳某以為這其中必有什麼蹊蹺。」他看著林清華,向林清華使了個眼色。
林清華心領神會,便吩咐道:「我與陳大人有些機密事情要商議,如今我的傷勢已經不嚴重了,你們也累了這麼些天了,你們這就下去休息吧。」
哈斯木與三女識趣的退出帳篷,只留下了陳子龍與林清華兩人。
正當林清華準備讓陳子龍在床邊就坐的時候,守在門口的兩名衛兵卻又轉進帳篷,像兩個門神一樣的站在帳篷門內側,兩眼一動不動的盯著陳子龍。
林清華奇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與陳大人有要事相商,你們快快退出帳外。」
一名衛兵大聲說道:「公爺見諒,馬滿原將軍特意叮囑過我等,一定要看緊公爺,不許有歹人謀害公爺,如今帳中只有公爺與陳大人兩人,想謀害公爺的是朝廷,而陳大人是朝廷的官兒,只留他在這裡,我等不放心。」
林清華有些生氣,他瞪著兩人,說道:「你們……」
陳子龍急忙說道:「我明白,我明白貴軍將領的心思,他們既然是公爺的親信,那麼就不怕消息洩露出去,就讓他們在這裡好了。」
那名衛兵從口袋裡取出幾塊棉花,隨後說道:「我們將耳朵塞上,公爺儘管與陳大人說話便是,我們聽不見。」他將那棉花遞與另一名衛兵,兩人同時將棉花塞進耳朵之中。
林清華搖了搖頭,對陳子龍說道:「沒有辦法,部下們已經有些杯弓蛇影了。」
陳子龍尷尬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曉得,公爺能有這樣忠心耿耿的部下,讓陳某好生佩服。可見公爺平時御下極有分寸,恩威並施治軍有方,難怪鎮虜軍戰而不驕。」他重重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相比之下,我軍中的那些兵丁就不是那麼聽話了,不僅軍紀很差,而且居然還混進了奸細,這可真是讓陳某汗顏啊!」
林清華問道:「那奸細可曾查明?」
陳子龍點頭道:「已經查明,那奸細是一名鄉勇從湖邊拉進軍中的壯丁,那些鄉勇兵丁拉他進軍中之時,居然沒有將其徹底搜身,致使其能夠攜帶凶器進入我軍中,後來當我軍與敵軍血戰之時,他竟然將守衛火藥庫的兵丁打死,並將火藥庫燒燬,而且據說那殺害洪英先生的就是那名奸細。」
林清華接著問道:「可曾抓住?」
陳子龍搖頭道:「沒有,真是可惜,讓他於亂軍之中逃跑了。」
林清華與陳子龍相視而歎,兩人均是唏噓不已。
沉默半晌,陳子龍猶豫再三,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幾次向公爺部下的將領打聽公爺遇刺經過,可是均是被人敷衍一氣,今日當洪熙官與方世玉二位壯士到我軍中祭奠洪英先生之時,我也曾向他們打聽,可他們也是一言不,幾句話就把我打了,看樣子他們對於朝廷誤解很深啊!」
林清華看著陳子龍的眼睛,從他的眼睛裡,林清華看不出任何做偽的跡象,而且對於陳子龍這個人,林清華自認為還算是瞭解一些,他應該不是沐天波那樣的奸詐之徒。
林清華沉默片刻,隨後說道:「陳大人既然想聽,那麼就讓林某來告訴你,免得陳大人也像林某一樣中了圈套。」隨後,他就將自己在南京城朝陽門邊的遭遇仔細的講了一遍,直聽得陳子龍乍舌不已。
聽完林清華的講述,陳子龍仍然是疑惑不解,他不敢相信朝廷居然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他猶豫著說道:「這個……這個……陳某以為,此事可能另有隱情。」
林清華看著陳子龍那張蒼白而滿是愁容的臉,輕聲說道:「哦?另有隱情?林某願聞其詳。」
陳子龍說道:「陳某早就聽說今上雖然沒讀多少書,可是他卻待人誠懇,為人仁厚,他斷不可做出這樣的事,所以,依陳某看,此事應該另有主謀。」
「誰?」林清華很想聽聽陳子龍心中的陰謀家是誰。
陳子龍皺著眉頭,說道:「前幾日陳某聽聞那沐天波率領著十萬大軍開往這裡,但在與貴軍的趙奉將軍部接觸後,就立刻南下了,故而陳某猜測,此事會不會是沐天波所為?他見楚國公逃脫,便又率軍前來追殺,但見鎮虜軍嚴陣以待,又知道鎮虜軍並非浪得虛名,遂又萌生懼意,便率軍退走了。」他說完,便又沉默下來,沉吟半晌,看起來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有些牽強。
林清華問道:「不知陳大人何以會這樣想?難道那沐天波就不可能是受到了桂王的指使?」
聽到林清華口中不稱「皇上」,而稱「桂王」,陳子龍有些不大自在了,他喃喃道:「其實這很好解釋,如果真是今上的旨意的話,那麼定會由朝廷出明詔,這明詔自然會傳到陳某這裡來,可是如今陳某並未接到這樣的旨意,可見那沐天波定是私自行動,其此舉可視為謀反。」
不論陳子龍說什麼,林清華也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他不想與陳子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爭論下去,遂主動將話題繞到別處。
林清華問道:「不知貴軍與日軍之戰損失如何?」
陳子龍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林清華居然會問他這個問題,遂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搖著頭,歎道:「此戰鄉勇損失巨大,僅戰死者就不下八千人,受傷的更多,若是再加上潰散的,鄉勇已經不能再戰了!」他頓了頓,隨後又語氣沉重的說道:「此次陳某一共帶來三萬七千鄉勇,如今還在軍中的已不到萬人,陳某實在是無顏面對江南的父老鄉親!」
看著陳子龍那滿含淚光的眼角,林清華歉然道:「是我不對,我沒能約束部下,未能及時援救貴軍,致使貴軍蒙受巨大損失,我……」
「楚國公千萬別這樣說。」陳子龍抬起頭來,誠懇的說道,「楚國公一直處於昏迷之中,自然不能有效指揮部下,況且楚國公部下的心情陳某可以理解,楚國公千萬不可太過自責。」
兩人同時搖頭歎息,相對無言。
過了許久,陳子龍方才說道:「如今戰事已了,陳某可以回南京覆命去了。關於楚國公所遭遇之事,陳某一定為楚國公討回公道!陳某絕不讓於社稷有功之人蒙受冤屈!」
聽到陳子龍這樣說,林清華心中頓時湧起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急忙勸阻道:「陳大人回去覆命就是了,但請千萬不要為林某出頭,如今林某已不想連累更多的人了!」
陳子龍搖頭道:「楚國公不必勸我了,我一定會將此事弄個明白的。」
見陳子龍態度如此堅決,林清華無可奈何的說道:「陳大人心意我領了,可此事實在不是陳大人能夠弄明白的,更不可能討回什麼公道了,林某如今已是心灰意懶,準備離開這裡了。」
陳子龍驚異的問道:「楚國公要走?到哪裡去?莫非是回河南?」
林清華歎道:「如今我也不知道,等跟我的部下商議之後再說吧!」
陳子龍見林清華似乎有些話不便當他的面說出來,自己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遂只好說道:「既然楚國公已經醒轉來,傷勢也沒有了什麼大礙,那麼陳某就告退了。」
「慢!」林清華見陳子龍轉身想走,急忙喊道,「林某還有一事向陳大人相詢。」
「何事?」陳子龍停下腳步,重新面對林清華。
林清華問道:「林某剛才聽部下說,洪英先生不幸以身殉國,此事全因林某而起,林某不能不去祭奠一番,還請陳大人稍候片刻,待林某準備一會兒,然後與陳大人一同前往貴軍營中,去洪英先生靈位前燒幾柱香,磕幾個頭。」
陳子龍見林清華想起身穿衣,急忙阻止道:「楚國公身體剛剛好轉一點,千萬不可妄動,一旦傷口再次起創毒,那可叫眾人如何是好?」他頓了一頓,隨後又說道:「況且今日楚國公已說了太多的話,怎可繼續奔波勞累?洪英先生的靈柩將於明日起運,他的弟子門徒將護送棺木回蘇州,安葬於城郊。楚國公假若真想去祭拜一番,不如等明日吧,今日不妨好好休息。」
陳子龍生怕林清華執意要去,遂忙向著林清華作揖抱拳,連連告罪,轉身退出帳篷。
那兩名站在門邊的衛兵見陳子龍已走,正欲退出帳外呼喚林清華身邊的人,但他們剛剛走出門外,就看見馬滿原領著一人走了過來,遂急忙又將帳篷門簾掀起,放他們入帳。
林清華正欲躺下休息,還沒等他將身子躺好,那馬滿原已經進來了。
見林清華已經躺下,馬滿原一愣,急忙又向後轉身,欲領著身後那人退出帳篷,但卻被林清華叫住了。
林清華確實有些累了,畢竟傷勢還沒有完全復原,有些撐不住,但他不得不將馬滿原等人喊住,因為他已經認出那馬滿原身後跟著的人是誰了。
「謝鐵剛,你是什麼時候出城的?」林清華一邊用右手撐起身子,一邊急切的問道。
馬滿原趕緊走上前去,幫助林清華重新坐起,他將林清華腿上蓋著的毯子向上拉了拉,說道:「怎麼,這個人真的是公爺屬下?」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不錯,是我的屬下,我之所以能活著跑出南京,全靠他給我告警。」
「哦?」馬滿原轉過頭去,看著那面色沉重的謝鐵剛,他走到謝鐵剛身邊,拍了拍謝鐵剛的肩膀,說道:「不錯,真是條漢子!這幾天真委屈你了。」
謝鐵剛抱拳道:「哪裡,哪裡!這幾天謝某有吃有喝,住的也是跟將軍一樣的大帳篷,而且外面還有兵丁給我站崗,將軍哪裡委屈我了?」
馬滿原哈哈大笑,說道:「那行,既然你豪爽,那我也不能落下了,這樣吧,等你向楚國公稟報完事情,就到我那裡去,我請你喝幾杯茶,並向你賠禮道歉。」他又轉回身子,向林清華說道:「請公爺放心,營中一切事務有我照料,您安心的養傷吧,有什麼吩咐,就派人叫末將。若現在無事,末將這就告辭了。」
林清華點頭示意,待馬滿原走出帳篷,那帳篷門邊的簾子又放下了,而且那兩個衛兵仍舊站到了帳篷裡。
林清華很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遂急著向那謝鐵剛問道:「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子豪怎麼樣了?堂中弟兄們怎麼樣了?」
謝鐵剛語氣低沉的說道:「此事說起來還真是複雜,全是那童清風搞鬼!」
林清華見謝鐵剛面色不善,心叫不妙,他吩咐謝鐵剛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命他將事情仔細的講一遍。
謝鐵剛落座後,便將南京城中所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從黃得功與李成棟二人遇刺身亡,一直講到盧德被殺,最後又將天貴堂被剿滅的經過將了個大概。
林清華越聽越驚,他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麼樣的複雜,更沒有想到朝廷居然會想出這麼樣的一個環環相套的圈套等他來鑽。
聽完謝鐵剛的敘述,林清華只覺得整個心沉了下去,他沉默半晌,方才問道:「那黃得功與李成棟的人馬全被桂王收編了嗎?」
謝鐵剛點頭道:「是的,一共八萬人馬,全部被編入桂王的禁軍,而且似乎為了此事,沐天波與桂王鬧起了彆扭,看起來那沐天波似乎也有吞併他們的企圖。城門一直緊閉,屬下無法出來,因此這件事一直只有城內的人知道,直到六天前,城門打開後,消息才傳出來,不過,朝廷的旨意上卻說,那黃得功與李成棟二位將軍是被江湖人氏殺掉的,只有我等才猜測出此事可能就是那桂王所為。」
林清華問道:「那你是何時出城的?那日你在城門邊向我告警後,你是怎麼逃過他們的追捕的?」
謝鐵剛說道:「那日當真是凶險萬分,當時沐天波的親兵差點兒就抓住我們了,幸虧我們熟悉街道,才得以逃脫,後來我們又躲了一整天,見城內並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才敢出來,這才得知沐天波已經率領軍隊向東開拔了。雖然此時城門已開,但守衛城門的禁軍仍然加緊搜查進出城的百姓,遇到可疑的人就抓起來,直到兩天後,守門的兵丁才換成原來的巡城兵丁,我們才混了出來。」
說到這裡,謝鐵剛忽然又說道:「對了,總舵主要的人屬下已經給您帶來了,不過現在仍被馬滿原將軍關在帳篷裡,是否命屬下將他們帶來?」
林清華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等會兒我自會命人帶著他們去和他們的親人團聚。」他疲倦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想了片刻,隨後又說道:「你說天貴堂如今只剩下十幾個可靠的屬下,那麼如今由誰統領他們呢?」
謝鐵剛說道:「是由屬下統領他們,不過,如今凶險的很,不到萬不得已,屬下是不會輕易去找他們的。」
林清華點頭說道:「既然如今留在城裡已經十分的危險,那麼不如就全部到我的軍中來吧,再怎麼說,這裡也比南京安全的多。」
謝鐵剛搖頭說道:「不,屬下已經與他們商議過了,無論如何都要給陳香主報仇,一定要將那童清風殺掉,就算是等上十年二十年,我們也能等下去!再說了,假如我們離開南京城,那麼誰人能給總舵主傳遞城內的消息呢?」說到這裡,他的眼圈已經有些紅了,他哽咽道:「可惜了陳香主,堂堂的大丈夫,竟然會被童清風這個無恥小人給害死!」
林清華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回想起陳子豪過去為他所做的一切,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全都是我的錯,我對於這天地會中的會務太不放在心上了,這才讓這麼些無恥之徒混了進來。」他話鋒一轉,問道:「陳子豪可還有什麼親人?」
謝鐵剛搖頭道:「沒有親人,他是家中獨子,其父母均早逝,而且又一直未能妻娶,因而也無子嗣,可憐他們陳家就此絕後!」
林清華安慰了一陣謝鐵剛,隨後便吩咐他下去休息。待謝鐵剛告退之後,林清華覺得自己的眼皮更加沉重,他再也不住了,終於躺下又昏睡過去。
等林清華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太陽的晨曦已經照在了帳篷的側面。
林清華叫醒趴在床邊的萍兒,讓她幫助自己穿衣。
肩膀上的傷口仍然疼痛不已,等上衣穿好,林清華已是滿頭大汗了。
芳兒親自端來一盆溫水,與萍兒一同替林清華梳洗乾淨,並替他將鞋子穿上。
等林清華站起來,在二女的扶持下走到帳篷外的時候,太陽已經離開地平線了。
林清華看了看東方的那輪紅日,多日不見陽光的他頓時覺得親切無比,雖然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可他的心裡已經舒服些了。
「的——的——的——」的馬蹄聲傳來,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牽著匹馬來到了林清華的身邊。
林清華的注意力馬上就被那匹高大漂亮的白馬吸引了過去,以至於他半天才緩過神來,認出了身邊的這個牽馬的人。
「鄭森兄?」林清華有些吃驚的喊道。
這個牽著馬來到林清華身邊的人正是鄭森,此刻的他,正一邊笑著看著林清華,一邊用手撫摸著那匹白馬的馬鬃。他望著林清華,說道:「聽說楚國公身體恢復了,我特來看望,看起來全玉姬小姐說的不錯,楚國公已經可以走路了!」
林清華抱拳道:「多謝鄭兄關心,林某已經好多了。不知鄭森兄是何時到我軍中來的?怎麼不派人通報一聲,免得讓你在這裡相候。」
芳兒插嘴道:「長公子一早就來了,不過那時相公還沒有醒,所以他沒有進帳,一直在帳外等候。」
「啊,是這樣。」林清華說道,他詢問二女:「你們為何不叫醒我?」
「哈哈!是我不讓她們叫你的,免得打攪了你休息。」鄭森趕緊接口道,「實不相瞞,我來了也沒多久,而且我還由馬滿原將軍陪著逛了會兒鎮虜軍軍營,這一看不打緊,貴軍的士氣、兵器都讓鄭某大吃一驚,難怪鎮虜軍能夠打那麼多的勝仗。」
林清華謙虛道:「哪裡,哪裡,這全都是將士們用命,而且似乎有那快槍的一些功勞。」他看著鄭森身邊的那匹白馬,問道:「這匹馬身高體長,看起來很是不錯,不知鄭兄是從哪裡弄到的?」
鄭森笑道:「怎麼,莫非楚國公忘記了?那日與那洋夷在岸上激戰之時,其領軍大將就騎著這匹白馬指揮作戰,當時鄭某就看見這匹顯眼的白馬了,前些日子與那困守水寨的日軍作戰時,就將其搶了過來!」
「哦?這就是那日軍大將騎的白馬?」林清華忽然想起來了,他記得那日軍的大將確實騎著一匹高大的白馬指揮部下作戰,當時他還奇怪,那日軍從哪裡弄來的這樣的高大馬匹?
林清華伸出手去,摸了摸那白馬的馬鬃。
那白馬先是向後退了幾步,但很快就安靜下來,任憑林清華撫摸。
林清華歎道:「確實是好馬!不過,依我看,此馬絕非是日本所產之戰馬。」
鄭森高興的說道:「不錯,楚國公眼光很準,這馬確實並非日本所產,據俘虜的日軍士兵說,此馬是英國的一個特使送給那日軍的大將的,那大將當寶貝一樣伺候,卻不料最終還是落入我的手中!」
林清華有些驚奇,問道:「英國?」
鄭森點頭說道:「是英國,此次前來進攻的不止是日本、荷蘭,而且還有英國的戰船隊,不過他們與我軍並沒有交戰多久,戰鬥開始沒多久他們就撤退了。」
「原來是這樣……」林清華沉吟道,「那就是說,是三國一同進攻大明嘍?」
鄭森點頭道:「是的!」他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黯然,他轉過頭去,看著東方,喃喃道:「父親和母親是被這三個洋夷小國給害死的!鄭某誓,總有一天踏平此三國,為父母雙親報仇!」
林清華接著問道:「前幾日的戰況如何?我聽說有少數日軍逃跑了,那日軍全部殲滅了嗎?」
鄭森轉回頭來,眼光中閃爍著一絲寒氣,他恨恨的說道:「只有不到五十多人逃跑了,而且他們的大將也被洪英的門徒給殺了,剩下的人不是被殺就是被俘。」
「俘虜多少人?」林清華聽到有日軍被俘虜,遂追問道,「長公子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鄭森從牙齒中蹦出幾句話:「總共俘虜一千七百多人。既然他們殺害了鄭某的父母雙親,那麼就別怪鄭某不客氣了!」
林清華見鄭森眼裡似乎冒出一股殺氣,而且好像還隱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太舒服。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隨後又摸了摸那匹白馬,不住的讚道:「好馬,好馬!」
鄭森回過神來,他看著那匹馬的眼睛,半天才說道:「其實鄭某今日前來,就是給楚國公送禮來的!」
「送禮?」林清華問道。
「是的,送禮。」鄭森將手中的韁繩交給林清華,說道:「鄭某長年在海上漂泊,用不上什麼好馬,倒是楚國公經常要領著軍隊東征西討,這匹難得的好馬不如就給楚國公騎乘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個實在……」林清華有些辭不達意的咕噥道。
「哎,楚國公不必推辭,這是鄭某的一片心意,你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鄭森看起來態度堅決,他故意提高了聲音,「況且前些時候若不是楚國公仗意相助,我怎麼會輕易奪得大權?說不定此刻我正被那鄭鴻逵關在哪個牢房裡呢!」
林清華也很喜歡這樣的戰馬,他見鄭森並非虛情假意,便痛快的收下了這件禮物。
鄭森見林清華收下白馬,遂高興的說道:「此馬雖然看起來高大健壯,但性情倒並不算暴烈,只要多相處幾天,它就能聽楚國公的話了。」
林清華又向鄭森道了番謝,隨後便吩咐衛兵將馬牽上,隨著自己向前緩慢行走。
鄭森問道:「楚國公這麼早去哪裡?」
林清華說道:「洪英先生不幸去世,此事全因林某而起,林某心中過意不去,因此今日到他靈位前上幾柱香。」
鄭森恍然道:「原來如此!」他看著林清華的臉,說道:「其實楚國公不必自責,此事原是怨不得楚國公的,此事要怨也只能怨那朝廷!若非他們想謀害於你,貴軍的將士怎麼會坐視不理?此事若是換了我,我定然也是如此。」
聽到鄭森這樣說,林清華默然無語。
鄭森見林清華不說話,沉默片刻之後,便又說道:「如今朝廷之中全是豺狼之輩,只會互相傾軋,全無治國之道,像我等這樣的忠義之士全無立足之地,可是像那丁魁楚、王坤之馬屁阿諛之小人卻扶搖直上,這怎能讓天下士人心服?」
林清華聽出鄭森話中有話,便說道:「其實林某經此一戰,早已心灰意懶,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與那些人虛與委蛇了!」
「哦?」鄭森顯然對於林清華的話很有些意外,他問道:「莫非楚國公就這樣消沉?莫非你不想向那些小人討回公道?」
林清華見鄭森一臉的古怪,知道他肯定有什麼話想說,但又有些顧忌他身邊的這些人,所以他吩咐旁人退出十丈之外,只留下他自己與鄭森兩人。
待旁人退下後,林清華拉著鄭森走到一邊,問道:「鄭兄有什麼話就儘管直說吧,這裡只有你我二人,無需顧忌什麼。」
鄭森尷尬的笑笑,說道:「知鄭森者楚國公也!」他向著四周望望,隨後轉回頭,看著林清華那張漸漸恢復了血色的臉,說道:「實不相瞞,鄭某對於楚國公的遭遇十分的憤慨,若不是鄭某的水師在此戰中損失甚大的話,鄭某早就領軍回南京向那些小人問個明白了!」
林清華微笑道:「多謝長公子如此厚愛,這倒讓林某有些慚愧了!」
鄭森道:「楚國公謙虛了!如今大明誰人不知楚國公為國殺敵立功的偉業呢?那些士人從《號角》上得知了楚國公的為人,而那些市井百姓也從士人們那裡聽說了楚國公的為人,在他們心中,楚國公才是真正的大青天啊!如今楚國公在百姓們那裡簡直是有口皆碑,哪個寐著良心敢說你的壞話?」
林清華心中一陣淒涼,他已經隱隱的猜到鄭森想說什麼了。他急忙打斷鄭森的話,說道:「這些話鄭兄還是別說了吧,林某不愛聽這樣的話,反正好不好自有眾人評說,林某只是盡力做好份內的事罷了。」
鄭森臉上微微一紅,他迅轉移話題,說道:「其實鄭森這是為楚國公鳴不平啊!如今的朝廷賞罰不明,奮力為朝廷社稷效力的得不到好處,而那些除了吃喝就是耍陰謀詭計的小人卻步步高陞,這怎能讓我等心服?當初那潞王謀反之時,家父與楚國公、史閣部約定好,諸軍一同南下勤王,但當潞王之亂平定,那朝廷卻將我等的功勞拋到九霄雲外,不僅不按前議封賞,而且還指污我等狂妄無禮,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林清華知道鄭森肯定是在為沒有得到自己許諾給他們鄭家的好處而牢騷,他已經從鄭森的話裡隱隱的察覺到了鄭森的意圖,但他仍不想將事情直接挑明,他想讓鄭森自己說出來。因此林清華說道:「那依長公子之見,我等該當如何?」
鄭森沉默片刻,隨即抬起頭又向四周看了看,然後將頭湊到林清華身邊,小聲說道:「依鄭某看,不如你我二人聯合起來,一同進攻南京,將那皇帝身邊的小人一舉消滅,來個乾乾淨淨的清君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