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城外東北角,阮大鋮府。
作為潞王新任命的輔,潞王班子中的文臣腦,阮大鋮這些天一直處於興奮和惶恐這兩種複雜情緒的煎熬中,他興奮的是自己終於位極人臣,成為了大明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人物,不僅飛黃騰達,而且光宗耀祖;他惶恐的是,這兩天叛軍的攻勢明顯加大了,大有動總攻之勢,眼看著榮華富貴即將成為過眼雲煙,自己也將身陷囹圄,甚至可能會禍及九族,朝不保夕之感油然而生。
在這種痛苦的煎熬下,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頭始終縈繞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每天處理完政務,從朝堂上回到府中,他就一頭扎進廂房,一邊喝著陳年老酒,一邊與新納的小妾尋歡做樂,以這種方式來麻醉自己,逃避現實。
像往常一樣,阮大鋮今天又早早的離開朝堂,其實即使留在那裡也沒什麼事可幹,因為整個南京都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根本就沒有什麼政務可處理,即使有,也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自己動手處理這樣的小事的話,會很沒面子的。況且那些同僚也與自己一樣,整天唉聲歎氣,無精打采,留在他們之中,只能憑添更多的煩惱。
「老爺,奴婢給您錘錘背吧。」每當聽到這樣好聽的聲音,阮大鋮就又會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二十歲,他左手摟著小翠,右手摟著小玉,滿心歡喜的往西廂房走去。「砰」的一聲,一扇窗戶重重的拍在窗戶框上,出巨響,將阮大鋮嚇了一跳。
「噓。母老虎又要雌威了!」阮大鋮望著夫人的房間,小聲對兩個侍妾說道。
「撲哧」一聲,小玉笑了出來,說道:「老爺怎麼又在說胡話了。」
阮大鋮騰出手,在小玉臉蛋兒上擰了一把,說道:「昨天給你的那個翡翠瑪瑙珍珠簪哪兒去了?你怎麼不戴呢?莫非你不喜歡?」
小玉依在阮大鋮懷裡,撒嬌道:「老爺,人家要的是金簪,不是翡翠。翡翠俗死了!」
阮大鋮又擰了她的臉蛋兒一把,說道:「小丫頭沒見過世面!那可不是普通的翡翠簪子,那是從很遠的西邊過來的東西,價值連城呢!要不是王家想把他們家的寶貝兒子給弄出來,他們才不會花大價錢從別人手裡把這東西買過來,再送給老夫呢!嘿嘿,此事恐怕不易啊,那王夫之可是欽點的要犯,誰讓他跟林清華那廝是一夥的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黃宗羲和顧炎武比他的罪名重多了,他們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在林清華的那個什麼《號角》上亂寫東西,一個勸朝廷官員『為天下,非為君也;為萬民,非為一姓也』,另一個更厲害,乾脆指謫聖人之道,說什麼『不綜當代之務』,這不是了失心瘋了嗎?」
小玉不依,嚷道:「我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要老爺再賜我點兒東西,要好東西,就像上次老爺給小翠姐姐的那面小鏡子一樣!我也要個小鏡子!」她用兩隻粉拳在阮大鋮身上輕輕錘著,並沒有什麼顧忌。因為她已經完全摸透了阮大鋮的性子,知道阮大鋮最喜歡美女在他面前撒嬌,而且更喜歡美女用粉拳錘他。畢竟這些年她在青樓瓦肆中的錘煉還是有效果的,知道該如何去討好一個男人。
阮大鋮果然笑了起來,他一把抓住小玉的手,一邊將秀手放在嘴上聞著,一邊嘟囔道:「那面鏡子更珍貴,是當年老夫向那鄭芝龍索來的,聽說此物往往有價無貨,好多有錢人家排隊都買不到呢!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你想要,恐怕老夫也弄不到,不如這樣吧,若是你今天能把老夫伺候好了,老夫就再想辦法給你弄個紫金屏風。」
小翠不樂意了,她也錘著阮大鋮的肩膀,說道:「我也要!」
阮大鋮將兩個小妾一把摟住,笑著說道:「行啊!只要你們把老夫伺候好了。」他摟著二女就往屋子裡走。進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小玉那兒接過一顆藥丸,又用小翠送過來的一碗溫水將藥送下,片刻之後就覺小腹一陣火熱,心中尋思:「這西域蠻子的藥果然靈驗,待老夫明日再去向他買幾粒。」
他正欲脫衣行事,卻忽然聽見管家在屋子外面叫:「老爺,潞王來了!」
阮大鋮一聽,頓時混身一抖,他急忙將官服重新穿好,急匆匆走出屋子,問道:「潞王已經到府上了?」
管家道:「是,御駕已到府門口,就等您去接駕了!」
阮大鋮聽罷,慌忙領著府中上下人等出府迎接,將潞王及高起潛、倪光興、小高太監等幾個潞王親信迎進了府中。
潞王在正廳中間的一張鋪了黃緞子的太師椅上坐下,望著站在那裡混身冒汗的阮大鋮,問道:「怎麼?愛卿身體不適?為何腰躬得這麼厲害?」
阮大鋮努力想控制住自己,但無法做到,他知道這是藥力作的表象,但又不能實說,於是只好應付道:「回皇上,臣今兒早上就感不適,腰酸背痛,回府後就一直出汗,不過現在已經好些了,只是腰還是直不起來。」
潞王道:「愛卿為國操勞,實在是諸臣工們的表率,朕也十分欣慰。本來朕是不想打擾你的,但事情緊急,只好讓你再辛苦一些了。」
阮大鋮跪倒,說道:「臣為皇上盡忠,死而後已!」
眾人聽到他的這句「死而後已」,臉色均是一變,就連潞王也有些不高興了。
潞王看了看阮大鋮,說道:「你起來吧,朕有話說。」他向站在身邊的高起潛使了個眼色,高起潛立即指揮幾個小太監將門關上,將無關的人隔在數丈之外。
潞王沉吟片刻,說道:「朕今日突然召諸位愛卿來,是有一件事要諸位辦。」他轉頭望著高起潛,說道:「你給他們講講。」
高起潛領了旨,轉身向著幾名潞王親信,說道:「昨日皇上派咱家去向那日本人向井宣旨,但咱家左找右找都找不到向井,今日散朝之後,忽然聽到手下一名東廠密探來報,說那向井曾在左夢庚的軍營出現,形跡十分可疑。聯繫到昨日左夢庚拒不交出手中兵權,而今日他的軍隊又調動頻繁,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在搞鬼。今日皇上召集諸位,就是想與諸位商議個辦法,如何保護聖駕,同時將那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眾人聽罷,均是一驚。阮大鋮說道:「那向井不是日本國的使者嗎?他不是說日本國會派兵來勤王嗎?」
潞王冷哼一聲,道:「朕就覺得奇怪,那日本萬里迢迢,怎麼能這麼輕易就來勤王,卻原來是他與左夢庚的詭計,他們是想謀害於朕!」
倪光興奏道:「皇上,依臣之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派人去向那左夢庚宣旨,命他進宮面聖,等他一進宮,就將他擒住,有他在手上,諒他部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高起潛道:「此法恐難奏效,自從昨日向左夢庚宣旨後,他就將麾下各處兵馬集結起來,命親將統率,他本人則連夜搬出將軍府,住進了軍營之中,要想將他騙出,實在是不可能。」
阮大鋮道:「不如現在就將皇上的親軍集結起來,命倪將軍統領,直撲左夢庚中軍大營,將其一舉攻下,將左夢庚或擒或殺,頭領一失,則叛亂自消。」
潞王搖頭道:「此計不可,那左夢庚部下均是善戰之軍,而朕的親軍大多未經戰陣,恐難取勝。況且一旦城內開打,那麼城外叛軍就會趁機而入,得漁人之利。此計不行,還需另想辦法。」
高起潛也說道:「皇上所慮甚是,如今左夢庚反意雖現,但畢竟還是他主持守城之事,七成以上的城門都由他的部隊把守,若是貿然打起來,他定然會從守城兵丁中抽出一部分入城作戰,則叛軍就可趁機攻破南京。所以不到萬不得以,還是不要先動手。」說到這裡,高起潛突又想起一事,便向潞王稟道:「老奴忽然又想起一事。剛才城內密探來報,說昨日下午未時,在城東北角忽然響起一聲尖嘯,而守城的士兵則看見有一支帶紫煙的火藥飛箭從城內飛出,後落於玄武湖中方丈島附近,漂浮在湖面上,眾人正猜疑時,卻見那方丈島上有幾個人赤條條的跳進湖裡,將那箭拿走。所以現在老奴懷疑城內仍有大批奸細,他們正在與城外叛軍聯絡,看來還需進行更大範圍的搜捕。」
潞王道:「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商議一下怎麼把左夢庚給解決吧。」
潞王命眾人繼續商議,但眾人左想也不行,右想也不成,商議半天也未拿個主意。最後還是潞王自己想了個辦法,他對眾人說道:「朕想來想去,目前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讓左夢庚與城外的叛軍拚個你死我活。朕先與諸位愛卿退入皇城之內,由朕親軍據險守衛。然後再將幾座由朕親軍把守的城門打開,放城外叛軍進城,讓他們與左夢庚拚殺,而朕與諸位則趁著混亂之機從另一處城門出城,一路向南,到兩廣一帶暫避,待休整幾年,再北上平叛。」
阮大鋮問道:「只是不知我軍如何應付叛軍追殺?」
潞王道:「這個好辦。朕現在就派人去將那叛軍的家眷帶入皇城,走的時候也一併帶上,另外把那昏君也帶上,他們不是要救這個昏君嗎?那朕就把他捏在手心兒裡,讓他們投鼠忌器!」
南京城西北角,左夢庚中軍大營,將近申時。
整個大營一片肅殺之氣,到處都佈滿了手持武器的兵丁,而且大營四個角上均有一支規模不小的步兵陣列,他們正虎視耽耽的望著大營外面,嚴陣以待。
左夢庚與向井並列站在一間帳篷之中,他們的面前則站著一名黑衣大漢。
左夢庚問那大漢:「小高公公怎麼現在才派你過來?」
大漢道:「回將軍,高公公一直和潞王他們在一起,難以脫身,直到半個時辰前他才得以離開。他寫了封信交給小人,命小人帶給將軍。」他從袖子裡抽出封信,雙手奉上,交給了左夢庚。
左夢庚接過信,略微看了看,說道:「這麼說潞王他們已經開始準備了?」
大漢說道:「現在潞王和一些親信已經回到皇宮,而且他的六萬親軍也大部從城內各處湧向皇宮一帶,恐怕那裡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了。」
這時,一名士兵跑了進來,稟道:「稟將軍,據派出去的探子回報,現在城中各處均可見到潞王親軍,一些大路都被過往的兵丁給堵住了。」
左夢庚看了看身邊的向井,說道:「看來他們也不笨嘛。」
向井笑道:「可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中混進了我們的人,現在他們的計劃全部被我們掌握了。只要將軍按計行事,那麼潞王就是將軍手中的獵物了。」
左夢庚揮退那名士兵,說道:「他們想讓我們與城外的軍隊火並,但我就是不上當!我給他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那潞王嘗嘗被別人到處追殺的滋味兒!」他向那名大漢吩咐道:「你現在就回去,給小高公公傳話,讓他今晚動手,把關在順天府牢房中的所有犯人全部帶到城上殺掉,將他們的人頭掛在城頭上,然後以潞王的名義出告示,讓那些叛軍以為是潞王殺的。待這一些就緒之後,我再讓叛軍與潞王拚個你死我活!」
起點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