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降臨,高掛在半空中的一輪明月將皎潔的月光灑在長江邊的一頂大帳篷上,使得這頂白色的帳篷顯得格外的惹眼。
帳篷之中,一個軍事會議正緊張的召開著。
史可法坐在一張椅子上,而兩邊則坐著十餘位將領。史可法環顧了一下眾人,接著清了清嗓子,問道:「不知林將軍派出去的人回來沒有?」
林清華站起來,抱拳道:「末將派出了三千騎兵,向四處打探。由於江南一帶水網密佈,河道眾多,所以行動遲緩,直到戌時,他們才6續回來。根據打探,叛軍已經放棄了採石,向南京退卻,而從瓜洲潰退的叛軍則集結在南京城附近。現在南京一帶已經是營寨林立,軍隊眾多,看樣子,他們是打算固守南京了。」
史可法點點頭,示意林清華坐下。他轉頭問身邊的閻爾梅,道:「我命你派人去聯絡黔國公的兵馬,你辦的怎麼樣了?」
閻爾梅站起來,道:「我派了最可靠的十五個親兵,拿著大人的親筆信,騎著最快的馬去聯絡黔國公,他們已經於天黑前出了。不過,就像威毅侯剛才所講的,這裡水網密佈,河道眾多,再加上叛軍的封鎖,我估計他們最少需三天時間,才能繞個遠道與黔國公聯絡上,而黔國公的消息傳來時,恐怕已經是五六天之後了。」
史可法道:「不知黔國公那邊打得怎麼樣了,是否已經把那裡的叛軍擊退,如果他們能與我們合兵一處,那麼就更能使我軍立於不敗之地了。」
這時,坐在史可法左手邊的鄭芝龍站了起來,道:「現在叛軍沿江佈置的各軍已經撤光了,我軍水師可長驅直入,從採石到瓜洲之間不過百餘里,這些地方都可供步兵上岸,只需由水師艦船將部隊運到西邊,則可東西夾擊南京。」
黃得功站起來,道:「不可!要知道,早上分兵是因為搞不清叛軍的虛實,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而在坐諸位都看見了,今天光是來來去去的送消息就耽誤了大半天的工夫,而且還多虧是順風,否則的話,恐怕我部還不能及時的支援東路大軍呢!所以這分兵之計切末再提,免得再東奔西跑,拖垮了部隊。我軍現在只需收攏兵力,集中力量向西推進,等到黔國公的部隊趕來,我們再一舉將叛軍消滅!」
眾人紛紛點頭應和,均稱現在應該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林清華看著鄭芝龍那一副奸商像,心裡道:「奇怪了,你這麼想打,那為什麼今天直到我軍佔上風時你才來支援?莫非你想摘桃子?還是你另有打算?」
鄭芝龍被黃得功這麼一搶白,頓時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過畢竟他經歷過太多的風浪,很快他就平靜下來,繼續向史可法說道:「其實我是怕叛軍南逃,若是不能將叛軍盡快殲滅的話,恐怕夜長夢多啊。既然諸位不敢直搗南京,那麼我願意親率本部水師,前往南京一帶,用我艦船上的大炮猛轟南京城裡的亂臣賊子,讓他們嘗嘗勤王軍的厲害。說不定轟上幾炮,就能將潞王轟死,那就不用再勞煩諸位慢慢的向前打了。」
史可法搖頭道:「此計不可,要知道,現在皇上就在叛軍手上,大炮無眼,若是亂炮轟傷了皇上,那麼我們誰能擔當得起這個罪名?此計不可,萬萬不可!叛軍若是南逃,那麼我軍就一直追,直到將其徹底消滅為止。」
鄭芝龍無奈的坐了下來,眼珠子仍在不停的轉動,看得林清華愈的迷惑。
史可法道:「現在叛軍的部署情況已經基本上查清了,就看諸位的了!我決定,今晚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拔營西進,緩緩向前,同時等候黔國公的軍隊趕到,那時我們再與叛軍決戰,一舉將其蕩平!」
南京,潞王府。
幽暗的王府正廳外,站著十幾個潞王親兵,而他們身後的正廳大門則緊緊的關閉著,他們手裡拿著的火把將身後的朱紅色大門照得血紅。
正廳裡面,十幾個燭台上的幾十根蠟燭出昏暗的光,如豆的光點有氣無力的輕輕搖曳著,將屋子裡的各種東西的影子乎而拉長,乎而縮短。
屋子裡只有八個人,除了潞王坐在椅子上之外,其他的人都站著,還有一人卻屁股高高撅起,跪在潞王的跟前。四個勁裝的太監仍舊面無表情的站在潞王身後,而高起潛則站在潞王的左手邊,他的對面卻站著左夢庚,不過他的頭上纏著繃帶,沾滿血污的臉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潞王面色陰沉的看著跪在他跟前的那名武將,冷冷的說道:「倪將軍,今天的事情不知你如何解釋啊?」
那跪著的人將頭抬起,哆哆嗦嗦的說道:「臣……臣……臣有罪。」
潞王從身邊的茶几上拿起一個茶杯,猛的向那人扔去。「啪」的一聲脆響,那價值連城的景德鎮官窯制白瓷素面茶杯撞在那將領的腦袋上,碰了個粉碎。
那將領的額頭頓時開花,但他顧不得擦掉頭上的血,趕緊俯下身子,一邊篩糠,一邊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身邊的高起潛。
潞王呵道:「好你個倪光興!竟然敢置朕的軍令不顧,不按事先的約定行事。朕問你,為何當左將軍派人向你求援時,你卻按兵不動?是否是因為你已與叛軍互相勾結?」
倪光興慌忙道:「臣……臣……」
見他半天倒不出一個字來,潞王大怒,呵道:「來人啊,將這貽誤軍機的罪人給朕拉下去砍了!」
隨著他的喊聲,正廳的大門應聲而開,四個親兵奔了進來,拉起倪光興就往外走。
倪光興哀號道:「皇上饒命啊!皇上請聽臣解釋啊!高公公,你快替我向皇上求個情吧!左將軍,看在我們同僚一場的份兒上,你就救救我吧!」
高起潛直到這時才走到潞王跟前,稟道:「請皇上息怒,眼下正值用人之機,萬不可輕動屠刀,還望我皇三思。況且倪將軍之所以未能及時回援,實在是因為有苦衷。」
潞王召回那些親兵,兩眼盯著高起潛,問道:「哦?他有苦衷?你說說看。」
高起潛道:「今日叛軍勢大,而且鄭芝龍也被他們買通,這樣一來,就使得我軍長江防線洞開,而叛軍則兼得水6兩利。我軍原定的防守之策是,以左將軍為主帥,守瓜洲,而倪將軍為副帥,守採石,兩軍一東一西互相呼應,一方受擊,則另一方回救,從而牢牢守住長江。但此策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鄭芝龍水師控制長江江面,不使叛軍艦船集結,而現在,鄭芝龍投靠了叛軍,這就使得江面為叛軍所控制,叛軍就能輕易將艦船集結在一起,猛攻瓜洲。
叛軍極為狡猾,他們派出兩路大軍,一東一西分別攻擊採石與瓜洲,這就使得倪將軍搞不清叛軍虛實,不知叛軍的主攻為哪一路,所以他不敢輕易回援瓜洲,而等叛軍佯攻採石的大軍南下支援攻瓜洲之敵時,再回援已經來不及了。不過,正是由於倪將軍守衛在採石,才使得叛軍不敢從採石過江,而採石離南京更近,且河道較少,敵軍可朝夕至,一旦這裡被攻下,則南京危矣。所以說,倪將軍還是有功勞的,最少也算功過相抵。請皇上看在倪將軍多年跟隨皇上,忠心耿耿,暫且原諒他這一回,命他戴罪立功。」
潞王收回目光,沉思片刻,道:「好吧,那就先饒他一回,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著令其官降一級,罰俸一年,明日一早就派往城外,帶軍在城外與叛軍較量,沒有命令不許進城!」
倪光興立刻跪倒,匍匐到潞王跟前,涕淚齊流,道:「臣謝主龍恩!臣肝腦塗地,定報答皇上聖恩!」說完,連連磕頭,將那地面磕得「崩崩」直響。
潞王道:「好了,下去吧!」
看著倪光興如蒙大赦般退出屋子,潞王轉頭問過去:「高起潛,朕讓你派人捉拿散佈謠言的亂民,你辦的怎麼樣了?」
高起潛道:「回皇上,經過這兩天的抓捕,已經有一千多散佈謠言的亂民被抓,街上已經聽不見什麼謠言了。而且東廠的人也已經開始向市井中傳話了,相信過不了幾天,百姓們就會認為這江山也該皇上來坐了。」
潞王點點頭,道:「你辦的不錯,等朕登極後,定重重賞你。」看到身邊左夢庚那憤憤不平的樣子,潞王道:「左愛卿為了守住瓜洲,身先士卒,不幸為炮火所傷,實在是臣子們的楷模,若不嘉獎,實在讓朕心中不安。」他停下說話,頓了頓,接著用威嚴的語氣說道:「左夢庚聽旨!」
左夢庚跪倒在潞王身前,道:「臣接旨。」
潞王道:「朕現在就封你為天下兵馬總制大將軍,由你指揮本朝全部兵馬,待將叛軍全數剿滅後,朕還有重賞!」
左夢庚道:「臣謝主龍恩!」
待左夢庚站起後,潞王轉頭問高起潛:「那些大臣們怎麼樣了,有多少人願意歸降於朕,輔佐朕治理天下?」
高起潛道:「開始時他們還倔強的很,不願意順應天意民心,還想向那昏君盡忠。不過,後來老奴派了些東廠衛士去勸導他們,經過幾日勸導,他們中的大部分已經願意歸降皇上了,但還有些冥頑不靈的傢伙拒不順從,老奴也沒有辦法,如何處置這些人,還請皇上定奪。」
聽到這裡,潞王猛的一拍身邊的茶几,道:「豈有此理!朕上承天意,下順民心,誰敢反對朕?他們要做忠臣,朕偏不讓他們得逞!」他望著高起潛,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高起潛,你這就去準備朕的登極大典,到了朕登極那天,你就把哪些不願意歸降朕的傢伙拉到武英殿,命衛士將他們摁在朕的面前,給朕下跪,給朕磕頭!朕倒要看看,是他們的骨頭硬,還是朕的拳頭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