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華用目光安慰了一下已開始抖的莫不計,對著來人緩緩說道:「這裡可是南京城外!天子腳下,幾位摸摸自己有幾個腦袋,敢在這裡行兇?」說完從腰帶上解下錢袋,順手扔給那為的人,繼續說道:「看看諸位已在這裡埋伏好久了,這蘆葦叢裡又是鳥糞又是臭蟲的,很是不好受,難怪一個個臉色那麼差,這裡有二十兩碎銀,請諸位拿去喝杯清茶,去去晦氣,我們二人無錢無勢,只怕眾位找錯人了。」
那為的蒙面人左手接住林清華扔過來的錢袋,掂了掂,毫不客氣的放入懷中,待他聽完林清華的話,先是出一陣「哈哈哈」的大笑,接著用破鑼般的嗓子說道:「威毅侯好生健忘,才分開幾個月就不記得我了?」說完便扯下了蒙面的黑布和頭上的包頭巾。
林清華聽到此人的笑聲時就覺得非常耳熟,待他扯下黑布和包頭巾後,定睛一看,卻不是馬寧兒是誰?
馬寧兒獰笑道:「托威毅侯的福,在威毅侯走後沒幾天,那左良玉將派兵把我的寨子給平了,弟兄們死傷慘重,我帶著幾十個弟兄殺出重圍,坐著艘小船像條狗一樣狼狽逃竄,東躲西藏,半個月前好不容易來到這『天子腳下』,幸而得人收留。本來我是打算立即找你算帳的,但你的府邸院牆太高,下人眾多,身邊又有洪熙官和方世玉這兩個反骨仔,再加上時不時傳來幾聲銃響,還真不容易得手。沒辦法,我只好跟了你幾天,想在路上動手,但那兩個反骨仔像跟屁蟲一樣跟著你,形影不離,真是氣死我也。原以為大仇難報,不料『蒼天不負有心人』,今日終於讓我等到機會,那兩個跟屁蟲呢?到哪兒去了?哈哈哈。」說完乾笑幾聲,接著惡狠狠的叫道:「給我殺!」說完手一揮。
隨著他的手揮動,眾蒙面人「哇哇」叫著衝了上來。林清華與莫不計撥轉馬頭,想往軍營跑,卻見到身後不知啥時多了十個蒙面人,此時他們也「哇哇」的衝了上來。
林清華向莫不計喊道:「向左邊衝!」說完便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邊沖邊把轉輪手槍從腰間的牛皮槍套裡抽了出來,隨手向後「砰砰」打了兩槍,兩名蒙面人應聲而倒,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住了,腳步立時慢了不少。趁著這個空子,莫不計也衝了出來,很快便和林清華一前一後向南邊狂奔而去。眾匪緩過神來,也跟著跑了過來,由於二人騎的馬比人快不了多少,而群匪中不乏高手,因而距離並未拉開。
林清華回頭向莫不計喊道:「快!把槍拿出來!打他們吶!」說完「砰砰」又是兩槍。
莫不計慌忙答道:「不行啊!我的雙槍都放在書袋裡,拿不出來呀!」一邊說,一邊伸手去夠那掛在馬鞍上的書袋,但怎麼也摸不到。
二人就這麼跑著,身後則跟了一串蒙面人。由於這一附近只有這一條土路稍微干一點,而其它的地方要麼是水田,要麼是泥濘不堪的池塘,因而二人只好順著土路跑,而群匪則有遠有近的跟在後面。
二人跑了一會兒便覺得不對勁,因為路已經沒有了,前方只剩下一大片稻田,二人不敢停下,直接催馬淌了過去,但沒走幾步就陷住了,二人都摔下馬來,林清華將莫不計扶起來,從馬鞍上取下他的書袋,二人高一腳低一腳的繼續逃命,此時馬寧兒離他們不過五十丈的距離。
二人又跑了一會兒,回頭看見群匪已慢慢聚到一起,離他們也越來越近了,二人只好接著逃命。就在二人快要絕望時,忽然看見前方的盜田旁有座小廟,於是鼓起最後的一點力氣奔向小廟。
二人連滾帶爬的進了小廟,見廟中無窗,放下心來,二人將門關上,又用一條長凳將門栓死,然後一起癱坐在門後。林清華從書袋中取出雙槍,交給莫不計,自己則將轉輪手槍中的空彈殼取出,重新裝入子彈,準備跟群匪拚個魚死網破。
群匪很快跟蹤而來,將廟團團圍住。那馬寧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你你們你們快快出來受死,大爺說不定賞你們個全屍,若不出來的話,我就把你們燒成碳碳灰!」
等了許久也不見二人出來,馬寧兒便吩咐手下放火。但前幾天剛下過幾場大雨,木頭潮濕,難以點著。馬寧兒見不能放火,氣急敗壞的命手下用刀將門砍開。
林莫二人聽到此話,立即離開木門,很快便聽見「彭彭」的砍門聲。林清華隔著木門連開六槍,接著便聽見門外一陣紛亂,想是打中了幾個。但那木門畢竟有些年頭了,漸漸的撐不住了,不時有刀頭穿門而過,只看得二人面面相覷。
就在此時,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排槍聲,接著便是幾聲慘叫,緊跟著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再後來就一切歸與沉寂。林清華喊道:「救兵來了!沒錯,聽槍聲就是!」彷彿為了應證他的話似的,木門一下被人撞開,一個壯漢出現在二人眼前,正是陳唯一。
陳唯一叫道:「侯爺,你沒事吧?你走後沒多久軍營門口的衛兵就聽到槍聲,我得到報告後立刻帶人尋著槍聲搜索,就看見一夥蒙面人圍著小廟大呼小叫,我用一陣排槍打死了十幾個,剩下的全跑了,洪熙官和方世玉帶著一個排的戰士去追趕了。」說完便將林清華和莫不計從地上扶了起來。
林清華道:「我沒事,就是莫先生受了點驚嚇。」說完看了看莫不計。此時莫不計的臉色已好多了,口中喃喃自語:「萬幸啊!萬幸啊!」說完掙脫陳唯一的攙扶,轉身對著小廟裡的神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先磕了三個頭,然後雙手合十說道:「土地爺呀,土地爺,您老不計前嫌的保佑我,我以前有不敬的地方還望您海涵,回去之後我定當為您重塑金身,把這小廟也修葺一新!」說完又是三個響頭。
林清華聽完他的話,才知道這是個土地廟,但他是無神論者,也就不把神仙當回事,他之所以跑進這個廟,就是想等待援兵。因為他知道此處離軍營並不遠,自己對部下的訓練也很嚴格,聽到槍聲他們自然會趕來看個究竟。
不一會兒,洪熙官和方世玉回到廟中,洪熙官說道:「那些匪人居然在江邊藏了船隻,他們坐上船向江北跑了,我們沒追上,不過我覺得為那人的身法好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林清華道:「不用想了,那人就是馬寧兒,是來找我報仇的。」
洪熙官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他!這次讓他跑了,看來以後得多加小心才是,侯爺去哪兒,我和世玉也必須跟上,以便貼身保護。」
莫不計立即道:「正是!正是!以後我們四人要形影不離,以免被人暗害。」
此次遇險使林清華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為什麼那麼多身居高位者無一不是保鏢眾多,深居簡出,因為他們的仇家實在是太多了,當官為政時所施行的一些政策肯定會觸及或傷害一些人的利益,而這些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想想自己今後將要進行的改良,林清華不寒而慄,看來自己確實應該成立一支忠心耿耿的衛隊了。
說幹就幹,林清華立即讓陳唯一從軍中挑出三個班的士兵,由洪熙官和方世玉統領,以此作為自己衛隊的骨幹,其成員的待遇很高,每人每月支餉三十兩,並且在軍隊中擁有優先提拔的資格。聽到有如此優厚的待遇,士兵報名的熱情很高,紛紛要求加入威毅侯衛隊,但林清華挑選的條件很苛刻,不僅要求熟練掌握騎術、武功,而且槍法要好,忠心耿耿,最好是淮河以北的人。過了林清華這一關,還要過洪熙官那一關,洪熙官的要求很簡單,只要能在他和方世玉的合攻下堅持十招就算合格。經過三天的選拔,終於挑出了三十六人,這三十六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漢,個個都有以一當十的本領,槍法也好,可以說人人都是百步穿楊的養由基,至於忠心更是無可挑剔,很多是林清華從江北帶來的老部下,對林清華只有景仰之心,毫無懷疑之意,均願死心塌地的為林清華賣命。
衛隊組成後,林清華立即把他們武裝一新,不僅穿上了新軍服、軍靴,而且還戴上了新式頭盔,每人一支燧長槍,兩支燧短槍,林清華走到哪裡都要把他們帶上,使得南京城裡的人眼界大開,終於一睹新式軍隊的風采。現在林清華倒有些盼望馬寧兒的出現了,只要他敢來,定要他有來無回!但那馬寧兒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難覓他的蹤跡。
轉眼已到中秋,百姓家中家家戶戶都忙著打月餅,雖然時逢戰亂,但如果不找些使人快活的事情來做的話,這日子怎麼熬呢?所幸當今天子聖明,下旨取消了那惱人的「剿餉」,百姓兜裡的錢終於能省下一點,月餅心兒裡的料也能加點葷了。於是這打月餅的人居然比前些年多了,買料的、買陷兒的幾乎擠破了鋪子的門檻。
「宜心齋」月餅鋪的張掌櫃這幾天可著實高興,現在來買月餅的人可真多,在他的記憶中已有十年沒見到這樣的光景了,他一邊將庫存的貨推了出去,一邊向原料商進貨,想到這裡,他不禁暗暗罵道:「那個周掌櫃可真不地道,才向他買五千斤麵粉,他就說沒貨,當我不知道似的,還不是把麵粉賣給了他那未來的親家『張大牙』?說起來也真是奇怪,那『張大牙』長得那麼醜,生個女兒卻如花似玉,怕是快十五了吧?哼,你個老不死的『張大牙』,想跟我搶生意,沒門兒!」想到這裡,他又笑了起來,自己和兵部的人相熟,前幾天剛拉下來一個大定單,皇上要犒賞新成立的「鎮虜軍」和「平虜軍」,特下恩旨訂購月餅十八萬個,光這筆生意就夠他狠賺一筆了,他仔細盤算著,一個月餅賺皇帝五文錢,十八萬個月餅就是九十萬個銅錢,合九百貫,以現下朝廷規定的銀錢兌換率,就是九百兩銀子,雖然實際換不了那麼多,但也不少了。每想及此,他都要笑出聲來,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裡也有一絲憂慮,前幾天「鎮虜軍」來了幾個軍將,說要他在給「鎮虜軍」的月餅上刻上「驅逐韃虜,光復中華」八個大字,本來這也沒什麼,只需在拍月餅的模子裡刻上那八個字就行了,也沒什麼難的,但偏偏自己的小兒子當時在櫃上幫忙,看見了「鎮北軍」軍將的那一身行頭,立刻六神無主,圍著那幾個軍將問長問短,東摸摸,西瞅瞅,像著了魔似的,從那以後茶飯不思,吵著鬧著要去當兵,自己拗不過他,跑到人家軍中一問,才知道不到十八歲人家不收,兒子回來後大哭一場,埋怨父母晚生了自己三年,但哭了一場之後倒也沒再提當兵之事。張掌櫃就是想不通,當兵有啥好的?風裡來,雨裡去的,時時都有性命之憂,沒聽說過「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嗎?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鎮虜軍」的行頭還真是不錯,人穿在身上就是精神,尤其是那一雙長筒靴,走在地上「通通直響,那個氣勢,嘿,還真不是的猛,也難怪兒子著了迷,得了,等忙完了這一段時間,找個皮匠也給他做一雙,免得他鬧彆扭。還是阿大懂事啊,幫著家裡做生意,看來得給他張羅一房媳婦了,城東頭「劉家藥材鋪」的二閨女不錯,人長得水靈,又懂事,兩家又門當戶對的,明天就讓媒婆說媒去!
百姓家熱熱鬧鬧的忙著準備過中秋,這文武官員的家裡就更是熱鬧了,張燈結綵,迎來送往,門口是車水馬龍,院裡是大戲連天,給人以太平盛世的錯覺,若不是每隔幾天就有一份來自淮北的最新戰報被人快馬加鞭的送入兵部,只怕眾人當真要把這南京當成世外桃源了。
林清華在兵部辦妥了領取最後一批武器的手續,順便拿著剛送來的戰報看了看。戰報是高傑來的,戰報上說清軍前些日子曾對徐州動過一次進攻,但被守軍打退,正當清軍欲捲土重來時,山東、直隸一帶因反對多爾袞的剃令而爆了起義,雖然迫使多爾袞暫時收回剃令,但起義仍是以燎原之勢展,加上李自成部隊在黃河以南對清軍動了一次大規模的反攻,雖未成功,但牽制了清軍主力,後院起火的清軍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南下,因而雙方的戰線已穩定在了徐州一線。
看完戰報,林清華的心情並不輕鬆,他知道歷史並未生大的改變,如果照此展的話,今年年底清軍就會平息叛亂,進而集中兵力進攻李自成,消滅李自成後,清軍就將南下攻打明軍,屆時明軍將一潰千里,而且會有很多投降,並成為清軍的開路先鋒,揚州之役就在此時展開,接下來便是「揚州十日」了。林清華希望自己的到來能改變這一切,能避免悲劇的生。
林清華帶著衛隊離開兵部,先回了趟家,接著便帶著芳兒和萍兒去侯方域家撲宴,一路上林清華衛隊那整齊劃一的步伐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紛紛打聽這支隊伍的來歷。林清華得意的騎在馬上,走在隊伍的前面,身旁則是貼身保鏢洪熙官與方世玉,身後則跟著莫不計,在他們與衛隊之間則是兩頂小轎,轎旁各走著兩名丫鬟,轎子後邊跟著一老一小兩名太監。
到了侯府,眾人自是一番熱鬧,院中擺下五桌酒席,專門招待衛隊士兵,林清華格外開恩,允許士兵們各喝二兩紹興黃酒,他與洪熙官、方世玉、莫不計、芳兒、萍兒則在裡屋與侯方域兩口子開懷暢飲,三女坐一小桌,幾個大男人則坐一大桌,女兒家那邊竊竊私語,大男人這邊卻是吆五喝六,嗓門震天。
吃完酒席,眾人又聊了會兒,林清華想起還要到鎮虜軍中與諸將聯歡,於是起身告辭,但芳兒與萍兒卻要與香君繼續切磋女紅技藝,林清華只得由她們了,只是吩咐早點回去。
到得軍營,已是夜晚,林清華吩咐掌起數千個大燈籠,在燈籠的映照下,與眾人同吃這皇帝親賜的勞軍飯和勞軍月餅,中秋佳節自然免不了小酌幾杯,只是囑咐不可喝醉,以免誤了軍機大事。這中秋佳節本應是親人團聚之時,但諸軍多是孑然一身,要麼從小就是孤兒,要麼親人已亡故於戰亂,觸景生情之下,難免生出些許悲涼,這悲涼之情漸漸在軍中傳開,不知是誰帶頭哭起了鼻子,於是軍中很快佈滿了嗚咽之聲,堂堂的鎮虜軍軍營頓時變得淒風慘雨,好不淒涼。
林清華見勢不妙,趕忙安撫眾人,待眾人逐漸安靜下來,又讓眾人齊唱岳飛的《滿江紅》,這才恢復了軍營中本該有的豪邁陽剛之氣。
回到府中時已是半夜,本以為二女應該已在臥室恭候自己的歸來,但佳人芳蹤難覓,詢問丫鬟才知二女未回,隱隱感到有些不妙,正欲派人去尋,卻見滿臉鮮血的小德子扶著同樣滿臉鮮血的祁海從門外跌跌撞撞的進來,一見林清華,那小德子就哭著道:「侯爺,二位夫人被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