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智及臉上有著無法掩飾的興奮,他走過來極快,足下幾乎生風,走到宇文化及床前,道:「大哥,極好的消息,司馬德戡、元敏、趙行樞、孟秉、李覆、牛方欲、許弘仁、薛世良、唐奉義、張愷、楊士覽等人日夜都在商議叛亡之事,幾乎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呼朋引黨,毫不避緯。宮中有人告蕭後說外間人人欲反,欲奏帝聞。蕭後說任汝奏之。宮人言於帝,帝大怒,以為非所宜言,遂斬宮人。後又有宮人白蕭後,蕭後乃道:『天下事一朝至此,無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憂耳!』自是再無言者。大哥,昏君深居內宮,於外間事一無所知,實乃天欲使我大周宇文氏復興。趙行樞素與弟交好,楊士覽亦為弟甥,此前二人親身來邀弟共謀叛計,司馬德戡等輩欲以本月望日結黨西遁,我乃對其道:『主上雖無道,然威令猶在,更且羽林軍侍奉左右,卿等亡去,猶竇賢輩取死之道。今天實喪大隋,英雄並起,同心叛亡者已數萬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業也。』司馬德戡等輩已為弟所言動,決意共成帝王大業,我等共約遵大哥為主,大哥,此天賜良機,無論如何你都應該站起來做我等共主,取帝王之業。」
聞言,宇文化及眉毛睜開又即閉上,半響方道:「二弟才智勝我百倍,如今我又被人擊成重傷,此等事二弟一人作主便可,二弟即欲舉事,自可為主,不用考慮為兄了。」
宇文智及眉中透露出一絲恨意,道:「大哥放心,我已調派閥中精銳查找那晚刺客,若是讓愚弟找到此人,必將其千刀萬剮以洩此憤。」旋而又道:「大哥乃許公尊位,又是陛下親信,單論威信和名望,愚弟哪及得上大哥萬一?大哥若不振臂一呼,恐事難周全!所謂蛇無頭不行,大哥不站起來,宇文氏怎能復興?大哥若覺身體不適,無法行事,當可先表態於司馬德戡之輩,約定事宜,再等愚弟從中操弄,豈不兩全齊美?此事單讓愚弟去行,事倍功半,反而大哥一言,可定萬人之心。還請大哥詳思!」
宇文智及才智當年名動一方,但偏偏不討楊廣喜歡,楊廣此人亦是才情不俗,自認天下第一聰明,最不喜歡別人在才智和詩詞文章等方面超過自己,宇文智及早年鋒茫畢露,引起楊廣的厭惡,礙於宇文述的面子,並沒有將他怎麼樣,但宇文智及的地位也就一直比不上以木訥著稱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想要起事,挑動驍果軍造反,依他的地位和名望始終差了一線,反而宇文化及雖無功績,但常年受楊廣信任,統率過驍果,再加上性格木訥,反倒讓司馬德戡等輩欲尊其為主。宇文智及雖有為主之心,但司馬德戡等輩可不願意一個精明的人當主子。宇文智及此時請宇文化及為主,亦是無奈之舉。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個人若是太引人注目,反倒使人提防。
宇文化及狀欲熟睡,宇文智及說了一大堆,完了才道:「二弟言之有理,今就依二弟之言,不過,你等舉事,如何謀劃如何行事,當不用再來奏我,二弟儘管去辦。」
宇文智及喜道:「尊大哥言。」說罷,躬身而退,去找司馬德戡、趙行樞等輩商議去了。
沈光推開暗室之門,再將門合上,黃桃樹盤膝坐在床上,臉色僵硬,正作調息狀。見沈光進來,黃桃樹睜開雙眼,道:「外間情況如何?」沈光滿臉憤恨,走到床旁,道:「司馬德戡等輩膽大包天至極,拉幫結派,明論叛計,舉兵造反只在旦夕之間。」黃桃樹眸中寒茫閃動,道:「今夜,我去取他項上人頭。」沈光露出擔憂之情,道:「可是你的傷?」黃桃樹道:「不要緊,宇文化及那掌雖然厲害,當不至要了我的命,我調息一晚,當可再使七分力道,殺司馬德堪綽綽有餘。」沈光咬牙道:「這幫賊子。那宇文化及竟然隱藏得那麼深,若非將軍試出其身手,我等當一直蒙在鼓裡,此人常年伴在帝身,若是突然出手,後果當真不堪設想。真恨不得此刻就殺盡這幫亂臣賊子!我看這司馬德戡由我出手好了。」
黃桃樹搖頭道:「不成,司馬德戡身處驍果軍中,你去殺他並不容易,況且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無論如何,不管我殺不殺得了司馬德戡、宇文化及,你等都要守好宮門,調動禁衛、羽林,與獨孤盛一道保護好陛下安危。」
沈光眉頭緊皺,無不擔憂般道:「我剛見獨孤盛、麥孟才回來,我等俱感到事態嚴重,獨孤盛已經親自進宮面聖,希望說動陛下調動禁衛防守玄武門,同時調羽林軍入宮宿衛。不過陛下剛斬了一名進言的宮女,我擔憂獨孤盛面聖亦不見得有什麼效果。」
黃桃樹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道:「若是陛下聽不進言,那就矯詔。」
沈光訝道:「矯詔?」
黃桃樹道:「不錯,陛下已經昏潰到了極點,我等所為不過保住大隋根基,以待越王將來中興天下。我觀羽林軍統領蕭林是個忠心明事理之人,你等可與之聯絡,不管請不請得到詔令,都當使其入宿大內,以保宮禁。」
沈光道:「那好,我即去聯絡蕭統領。幸而獨孤將軍站在我方,否則江都真的危矣!單憑我與麥兄手下那三千江淮軍恐無濟於大事。黃將軍,我這就去見蕭統領,還請將軍好生休養,有將軍坐鎮,我等心中才如吃了定心丸似的。」
黃桃樹點點頭,沈光走至門口,道:「真希望能早日見到越王。」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楊廣庸懶的坐在龍椅上,左右倚著美人,前面是呈放的瓜果點心,左右美人各執一片水果遞到楊廣嘴裡,嬌聲媚態,咯咯作笑。
獨孤盛跪在殿下,只覺雙腿麻木,思維空洞,他已經跪了許久,數番開口言有事啟奏,楊廣只是不理。
侍立楊廣一旁的還有虞世基、斐虔通、斐蘊、蘇威等楊廣身邊的親信重臣。虞世基、斐虔通都是以一副饑笑、戲略的眼神瞧向獨孤盛,斐蘊則是一臉茫然。蘇威默不作聲,面無表情。
獨孤盛抬頭瞧了一眼漠不關心他的楊廣,心中一寒,再次開口,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待了半響,楊廣才從庸懶的狀態睜開眼,道:「卿家真是好不曉情趣,儂正玩得起勁,你偏要見儂,說罷,有啥事見儂。」
獨孤盛道:「陛下,外間人人欲反,驍果軍心思歸,兵變只在旦夕之間,還請陛下調禁衛、羽林入宮宿衛以防萬一。」
獨孤盛說完看了楊廣一眼。
楊廣面上表情絲毫沒什麼變化,道:「哦,卿家就是來與儂說這些?卿家欲言未盡,還有何言?」
獨孤盛心中一寒,膽氣徒壯,道:「還請陛下下旨安撫軍心,撤消丹陽宮興建之議,擇日返回京都。」
靜。
獨孤盛說完這句話,大殿內呈現出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便連嬌笑討好的美人也停止了動作,只因現在楊廣最煩的就是勸他回京。
蘇威、斐蘊更是躬身,連氣也不敢大透。
楊廣目中一寒,露出一絲厭煩。
虞世基垂首道:「獨孤盛胡言亂語,顯是受了外人蒙蔽,如今天下太平,江都人人欲陛下定都丹陽,何來『外間人人欲反、兵變只在旦夕之間』之語?此妖言惑眾、危言聳聽之語罷了。」
斐虔通道:「陛下帝威籠罩天下,何人膽敢謀叛?我看獨孤盛居心不良,調動禁衛、羽林只怕別有陰謀。」
獨孤盛越聽越怒,此時再也抑制不住,朝虞世基、斐虔通罵道:「奸賊,禍亂朝綱之鼠輩,天下忠義之士恨不得生噬爾肉。」
虞世基忙跪下道:「陛下,臣一心侍奉陛下,從無二心,此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獨孤盛此言,實污蔑。」
斐虔通亦跪下道:「陛下,臣亦是如此,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獨孤盛如此污臣,臣當以死明志。」說完,欲撞柱而死。
斐蘊忙將他拉住,道:「陛下英明,自有論斷,公何如此輕生?」
獨孤盛本就不善言詞,此時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斐蘊、虞世基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