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6看上去有點像老實巴結的莊稼人，但千萬不要小瞧他的頭腦，這年頭上有所好，下必附焉，楊侗想做什麼，他們這些太監可都是一清二楚，為了獲得他的信任和重用，究盡心思的替楊侗辦事便是最好的選擇。易家酒樓在他的打理下，生意越來越好，每日都有盈利，這些錢楊侗全投到了情報部門。
與他簡短見過面、吩咐事情之後，便起身前往大廳當中坐下，在一處靠窗的地方自個兒喝著茶，聽著大廳內人們的議論。
「喂！你們聽說了嗎？端門前又貼皇榜了。」
「是嗎？寫的什麼？」
「唉！你們不知道，現下東都缺糧，越王又出皇榜，捐糧一萬石以上者可封一品朝散大夫，十萬石以上者便可封三等爵了，更甚者，五十萬石，封二等爵，進宮面君。」
「啊，封二等爵，還可以進宮！越王為了糧食可謂不恤官本呀！」
「誰說不是呢，南市那邊都餓死人了，許多人都出去找草根吃，可東都這麼多人，草根都沒得吃了。」
「唉！現在這局勢，大家還是得過且過吧，誰知道李密什麼時候打過來。」
「沒錯沒錯，喝茶喝茶。」
「唉！禁酒令一下，連酒也沒得喝，這東都都快呆不下去了。」
楊侗喝著茶，默默一歎，糧食呀糧食，始終是自己心頭沉甸甸的一塊痛。
又聽了會兒，有些是些雞皮蒜皮的瑣事，有些便是有關元文都、皇甫無逸罷官的事情，總之有些跟朝堂有關，一些又是民眾自個兒的生活，這酒樓開在天津橋上，當屬南來北往的客商、本地的富戶居多，所以也能聽到一些南來北往的外地消息。
比如，東北角兩個走船的客商便在議論南邊的荊襄地區已陷入戰爭，李閥出兵得了潼關之後，胃口大開，四處縱兵出擊，兵鋒已是到了荊襄。
好像李靖便是在這一戰中大放異彩，漸露出卓越的軍事指揮能力吧！楊侗默默般想著。
接著，西面的兩個客商又在討論李閥進攻河東之戰，楊侗自前些日子派出戰艦逆黃河而上，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戰爭的進程和走向，五牙戰艦威力巨大，一旦封鎖黃河，進入河東地區的李閥軍將成為孤軍，後勤就會被一刀切。算算時日，那邊也應快傳來戰報了。
楊侗坐了一會，聽得最多的，還是有關本地缺糧餓死人的事，不過，自這些本地富戶口中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們就好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瑣事，倒是那些流動的客商反而唏噓不已。
楊侗喝光最後一口茶，站起身子，步出酒樓，外面幾個隨從靜靜跟了上來，離他五步左右，保持恭敬的距離。
走到天津橋上，看著江上的船隻，以及遠處的群山，默然無語。
一隻孤雁從頭頂飛過，出數聲悲悲的孤鳴。楊侗掃它一眼，暗道：孤雁、孤雁，如今的我就好像這只孤雁，東邊是李密，西邊是李閥，時隔不久，南邊的蕭銑也會稱帝，北邊是李閥的晉陽，以及河北的竇建德，其他諸如杜伏威、李子通、沈法興、朱桀、林士宏、魏刀兒、梁師都、薛舉、劉武周、宋金剛等等大大小小的勢力、山頭、軍閥多如牛毛。
整個天下，我楊侗能控制的地方，也不過東都的城內，而改變這一切唯一的辦法便是擊敗李密，將控制的版圖擴展，從而得到喘息之機，這還僅僅是開始，李閥是一座強而大的山，要想剷平這座山，不是一朝二夕，三年五年的事情。
孤雁悲鳴，是因為它失去了夥伴，而我楊侗悲鳴，則是大隋失去了江山。
楊侗站了一會，剛要折身離開，卻看見一名女子不知何時已靜靜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亦望著橋下河水，默然不語。
楊侗微微一愣，打量著她的側面，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的半邊臉龐，皮膚白皙，鼻尖兒很挺，嘴唇微翹，不知所想。
楊侗打量著她，女子忽然折轉身姿，也看著楊侗，眉目中露出微訝的神色，似乎想不到會有人和她一般喜歡看這河水的景色。
這女子瓜子臉，杏眉如半月似的彎著，眼睛很大，眸中有神，瓊鼻、細唇，臉上淡施胭脂，如烏雲一般的頭散落在肩後，著淺藍色緊身棉袍，身高在一米六左右。
給人總體的感覺，很美，那雙眼睛最是能吸引人，彷彿能說話似的。
女子大方一笑，並沒有楊侗直愣愣的看著而感到厭煩。楊侗在宮中見到的宮女，大多呆板如泥，像這種眼睛靈動得似乎能說話的女子的確不多見，又或許他一心撲在政務上，後/宮西菀並不常去，所以見識少的緣故。
楊侗見她友善般的一笑，便也朝她笑笑，但他無心在外尋花問柳，更何況這女子看上去年歲比他還大，約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他才十五歲，風花雪月不是他的愛好，便點點頭，舉步離開。
女子微微一怔，沒料到楊侗竟就這般走了，不過旋而一笑，暗道：這小弟弟倒挺有趣，看上去老持穩重卻又風度翩翩。
不過，她似乎也有自己的心事，見楊侗離開，便將視線重新投回河面。
一艘烏蓬船漸漸映入她的眼際，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姿躍現船頭，正逐漸在她眼中變得清晰。
她心中一緊，臉上顯現緊張的神色，雙肩禁不住的微微顫抖。
船越來越近，那男子的身影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是他，真的是他。」
女子揪著心口，低低喊著。
過了一陣，船上的男子也現了她，對著她招手示意，女子隨即出一聲輕啊，笑著揮手回應。
「史大哥，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女子飽含熱淚，定定望著已至橋下的男子。
走到遠處的楊侗不禁回頭望了一眼，見到這女子對著河面揮手致意的情景，不禁心頭一怔，遠遠看了一會，隨即搖搖頭又折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