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帝順著雲間行者的手指望去,現楓不知在什麼時候來到了彼特拉爾等人面前,將那些可愛的小傢伙們護在身後。亡靈刀中席捲而來的怨靈遇到楓的阻擋,就像冷風遭遇高牆的遮攔那樣盤旋而回。
「是麼,我忘了副團長還在這裡呢……」奧古斯帝鬆了一口氣,轉而靜靜地關注著傑克和螢的決鬥。
積蓄完力量的傑克宛如一隻凶殘的猛獸,他那骨質凸起的雙腳蹬踏在地面的一瞬間,堅固的花崗岩地表便轟然碎裂,濺起的石塊紛紛甩向後方。他與螢相距十米左右,然而這段距離在眨眼間就被拉近。鬼刀手的幻象只是微微顫動,他的真身便出現在螢的身後,隨之而來的還有眾多亡魂武士舉刀揮砍的殘影。螢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手預先判斷出來,不得不說傑克在長期廝殺中鍛煉出來的直覺猶如野獸一般靈敏。但是惡魔聖女不會因此而退縮,她的高傲和自負隨著力量的尋回而重獲新生,她難以接受自己被一個人類所擊敗的事實,哪怕對方屬於令人聞風喪膽的末日狂魔。
螢手中的櫻火紅光乍現,正如塗抹著鮮血的銀線,在空中書寫下張弛有度的字跡。她的防禦完美無瑕、密不透風,堪稱典範。這是她在觀摩托爾的劍術以後,經過反覆斟酌而最終為自己量身定做的戰鬥技巧。公主漸漸摸清了對手閃動以後下次出現的規律,於是她把握機會,在傑克消失時的一剎那迅回身重劈,正好命中對方,並將鬼刀手胸前的骨甲剁得粉碎。
這一刀力氣十足,不但擊穿了外骨骼形成的重甲,而且撕裂皮肉,連帶斬斷了傑克胸口至腰間的三根肋骨。然而鬼刀手此時依舊完全被體內的末日之核所支配,只是一具斬盡眼前一切活物的怪獸,他口吐鮮血,出一連串誰都聽不懂的低吼,然後胸膛上的傷口便迅癒合,其自我修復度並不亞於進入半解封狀態以後的托爾。
「該死!」螢的眼睛裡面佈滿駭人的血絲,這些細小的紅線與血晶石般的瞳孔連為一體,好像就是由瞳仁衍生出來的那樣。公主也完全喪失了自制力,對手造成的巨大壓力使得她近乎狂,她甚至用櫻火削破手腕,以血祭的方式謀求更大幅度的力量提升。
「天吶,這兩個人都瘋了!」奧古斯帝親眼目睹過血祭櫻火的威力,那是在螢和托爾聯手對付七戒使者霍爾托茨的時候,儘管最終霍爾托茨以精靈王寶戒的至尊魔力抵擋下了這驚世駭俗的一擊,但是那一劍所蘊含的破壞力使得奧古斯帝至今仍然心有餘悸。
就在反王暗自謀劃應該如何制止兩人自相殘殺的時候,螢和傑克已經邁開步子衝向彼此。螢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親自剁開鬼刀手那顆被骷髏裝甲保護著的腦袋,而傑克同樣心知肚明,他準備讓亡靈刀穿透惡魔聖女鮮活的心臟。雙方不約而同地放棄了防守,同時將全部精力用在置對手於死地的進攻當中。二人即將交鋒,兩件神器均對準了各自目標的致命要害。風聲鶴唳,勢若驚雷,時間在這一刻顯得蒼白無力,螢和傑克的每一處細微的舉動彷彿都在緩緩延展,這好像是時間之神試圖賜予某人特殊恩惠,授權他阻止悲劇的生。
那個人並未辜負時間對他的信任,在他眼中哪怕只剩下短短的萬千一瞬,自己也能夠借此創造奇跡——楓的高大身軀出現在螢和傑克之間,宛如剎那間的夜幕降臨,將失去理智的兩位朋友籠罩於陰影之下。右臉上若隱若現的黑色圓斑以及霧化的黑表明這位曾經遭受詛咒的騎士開啟了半解封狀態。只不過這次黑騎士並沒有帶來死亡的噩耗,而是將一反常態地把生的希望根植於兩位朋友之間。他出其不意地分別抓住傑克與螢的手腕,其強健的臂力迫使打算以死相拼的兩位戰士同時停了下來。
「我隨時可以捏碎你們那脆弱的手腕,但是我才懶得那麼做,這就是我和你們兩個蠢貨的不同之處!」楓很少嘮裡嘮叨地說一大長串話,不過這次例外,或許他真的生氣了,可是誰又知道呢,黑騎士依舊面無表情,任何人都無法洞察其心事。
說完以後楓便將二人遠遠地推了出去,這股力氣可不小,被他丟出去的兩個傢伙貼著地面滾了很遠才停止去勢。其中傑克一直撞到平台邊緣的護欄上才停下來,如果楓再加把勁,相信鬼刀手一定會衝斷護欄,跌下百米高塔,接下來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奧古斯帝在一旁目瞪口呆,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邁隆也不禁為之動容,而那些從沒見過楓露一手的孩子們更是驀然驚叫。
面對不絕於耳的稱奇讚歎聲,黑騎士表現得依然那樣淡然和從容,似乎世間已經再也沒有任何能夠引起他興趣的事情。他臉上的圓點狀黑斑漸漸消散,化作黑霧的頭和眼睛也回歸常態,可是左手上經過螢的一番努力才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霧化現象更加嚴重了——似乎每進入一次半解封形態,他的左手病變就愈演愈烈。
這時螢和傑克紛紛清醒過來,他們均已回歸常態,只是感到頭痛腦暈,完全記不得先前生了何事。邁隆和奧古斯帝分別上前扶起二人,敘述了剛才的經過,螢和傑克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螢注意到楓的胳膊重新呈現出霧化的形狀,她滿懷歉意地走過去,輕輕握住對方寬厚的手掌,再次將體內所剩無幾的魔力灌注到黑騎士的手臂裡面,她誠然說道:「抱歉,由於我的一時任性,你的左手……」
黑騎士突然舉手示意公主不要再說下去,他並不太在乎自己手臂的情況,倒是對螢的性情變化心存憂慮:「剛才那個殘忍瘋狂的怪物才是你的本性嗎?」
「這就是跟魔導器融合以後帶來的副作用,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對不起。」雖然當時的具體細節早已像退潮的海水那樣緩緩落去,但是螢的心裡對於剛才生的事情尚且留有殘破不全的片段。她難過地望向一邊,這時她留意到了傑克,現對方同樣氣力不濟,便趕過去道歉說,「十分抱歉,我實在太過無禮了……」
「別這麼說,殿下!今天的事兒應該歸咎於我,我不該魯莽地釋放全部末日之力。」傑克內疚地說道,他苦笑著向楓點了點頭以示道歉,然後摸著尤加的頭頂問道,「瞧見我剛才的醜陋模樣,你還打算向我學習劍術嗎?」
尤加毫不猶豫地點頭回答說:「當然,你是最棒的,傑克先生!」
鬼刀手慘淡一笑:「那麼扶著我回房間去吧,我可是一步都挪不動了!」
「沒問題!」尤加興奮地叫道。
於是四個孩子連同邁隆和奧古斯帝一起陪同傑克走下高台,返回住所去了。望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楓的心頭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他意識到末日之力固然強大,甚至堪稱可怕,但是它那難以馴服的野性足以將情同兄弟的戰友瞬間塑造為同室操戈的殺人狂,這毫無疑問是一柄可能製造血淋淋的慘劇的雙刃劍。
「楓……」
螢的輕聲呼喚打斷了黑騎士的沉思,他扭過臉來,墨鏡下的黑眼球肅然盯著對方:「什麼事?」
「剛才的我……真的毫無憐憫之心嗎?」螢皺著眉毛問道,這副楚楚可憐的神情令她的容貌別具美感。
「沒錯,名副其實的魔鬼。」楓當然知道實話實說會打擊這位本性善良的王室公主,但是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隱瞞真相,尤其當對方不懂得有所節制的時候。
螢並未表現出黑騎士預期中的悲傷和沮喪,而是忽然調轉話鋒問:「那麼你認為我能夠戰勝你嗎?」
「我無法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可以鄭重警告你:如果你繼續恣意妄為地使用邪能,像今日這樣衣不蔽體的情況還會生。」說完楓瞥了一眼螢的胸脯,然後便徑直走向通往地面的旋梯。
經過對方的提示,螢下意識地低頭一瞧,簡直險些尖叫出來——身上奶白色的絲絹長裙碎成無數細小的布條,作為女性的秘密早已暴露在別人視線之下。想到這裡,螢不禁惱羞成怒,她衝著楓大喊:「你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連那幫臭小鬼都看到了!」
楓並未作答,而是舉起拳頭在空中搖晃了三圈。望著楓的身影漸漸隱沒於旋梯的盡頭,螢心中情不自禁地翻滾起灼灼熱血——此情此景和托爾臨別前的那一幕多麼相似。公主滿懷思念地仰視藍天,那雙彷彿由紅寶石雕綴而成的圓瞳中映現出漂浮於天際的裊裊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