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戾和菟塱部的戰士全軍覆沒也就是幾眨眼的功夫,除了匈奴人神乎其神的騎射之技,不可能有別人還能射出如此精準刁鑽的弓箭。」
「怎麼了?」叨叨不絕的花荊剛剛注意到了落羅的奇怪表情。
「稱霸西域草原的王者,稱霸西域草原的王者……」落羅喃喃道,「為何其手下兩大實力強悍的部落還會在其單于的眼皮底下死鬥,甚至耽誤了我們早已秘商好的天大之事?」落羅突然渾身一緊,通體冰冷,「不對!他說了假話!那個匈奴小子說的是假話!」
剛想發佈撤退命令的花荊還未從落羅突然說出的話裡清醒過來,正想上前問個明白,便被一陣陣驚呼吸引過去,前方,一支殺氣騰騰的軍隊正咄咄逼近,一千多號全軍覆沒的鮮卑騎兵留下的牛角強弓與鼓鼓箭囊,足以讓一支本來就訓練有素的騎兵變成可怕的戰場屠夫,見識過「墨獒」戰力的鮮卑人不得不高度緊張。
眼看撤退的良機已逝,身經百戰的花荊迅速命令狡豬戰士們結成圓陣,盾矛手在前,強弓手在後,不愧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鮮卑鐵騎,瞬時便結成一個看上去密不透風的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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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對面的鮮卑狡豬人隊形稍向後縮,後陣的部分騎兵正勒馬提韁看上去像是要回轉馬頭,老韓冷哼一聲:「既然大老遠來了,不打個招呼來個親密的擁抱就想不告而別嘛,這可不符合我們熱情好客的草原民族優良傳統,」他看了一眼瞇縫著小眼仔細打量著自己的沈百萬,「我說沈大爺,即使你強烈覺得我玉樹臨風、英俊偉岸、瀟灑挺拔,這些我都認了,可也沒你這麼個瞅法的,要是個小美人我也就笑納了,可你這形象我就是捏著鼻子也忍不下來呀。」
不顧周圍一個個憋得臉通紅的不良青年們,沈百萬罕見得根本不理會老韓的調侃,他看著遠方出現異動的敵陣輕歎了口氣,「我不是個心地慈悲之人,也不願做憐憫眾生之事,可是,可是你真的要這麼做嗎?」轉身看了看後面,沈百萬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他靠近老韓壓低聲音:「此舉過於狠絕了,草原人從骨子裡尊崇勇敢,鄙視詭計陰謀,你若行此事可能大失人心。再者說,看這一天一夜交鋒的情況與敵人的裝備,他們應該是鮮卑中部大人麾下的精銳,若真將其覆滅,此一勢力必不與你善罷甘休,我聽獨孤熊他們說你還曾帶人與鮮卑慕容部死戰不休,再加上你在匈奴腹地屠滅桑罕部落的『壯舉』,」說到這裡沈百萬都不得不使勁嚥了口吐沫,「若現在收手,憑你這些天所展示出的能力與實力,你將徹底掌控這支強悍勇猛的『墨獒』,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得,亂世當中尋處寶地稱霸一方才為避禍之道。」
「何苦將自己一次又一次逼入絕地深淵,救人之事,須憑機緣量力而為啊,」沈百萬目光陡然清澈的看向老韓倏地轉過來的臉,「『墨獒』之威,假以時日必震驚天下,然現在它還如同一簇搖搖晃晃的火苗,若看護不當一陣風吹過也就滅了,這幾百忠勇之士以及他們身後的老弱婦幼,除了你,他們肯信服誰,誰又能帶他們脫離此險境,難道你真的忍心讓他們剛離虎口,又入狼窩嗎?孰輕孰重,希望你仔細思量。」
令沈百萬有些詫異的是,當他壯著膽子說完上述話後,老韓既沒有當場翻臉,也沒有低頭沉思,沒有恍然大悟,而是一手摟住自己的肩膀,眼神中帶著笑意說道:「我的沈大爺哎,你咋看都沒個鉅子的威勢,越來越像個可愛的絮叨老頭了,」不等沈百萬的眉頭皺起來,老韓抿了下嘴似乎陷入了回憶:「你知道嗎,一間房,幾畝田,倚青山,傍潺溪,山清水秀,曲水流觴,辛勤勞作的世外田園生活才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老韓攥了攥手中鮮血染刃的刀柄,「從未想過南征北戰,稱霸一方。造化弄人,莫名其妙的捲入一場又一場生死攸關的搏殺,只得拚死抗爭。」
「隨著一步步走下來,機緣下捲入這場大仗,慕容部慘人道,狡豬部背信棄義,桑罕部草菅人命,眾胡族在中原風雨飄搖之際密謀大動作,肆意攻伐殺戮,行徑作惡多端,浩劫方,唯有以暴制暴才有望迫使他們放下手中的屠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至於你所說手段殘忍之事,」老韓望著前方深深吸了口氣,「四個字:死有餘辜!平民百姓的纍纍白骨鑄就了他們草原勇士的屠夫稱號!等會兒開戰後以防有失,請你老人家帶著所有的老弱婦幼先行朝東北方向的安集郡城轉移,至於『墨獒』,須擔心,不管他們原先的身份如何或種族是什麼,多年的磨難已足以抹平他們身上這樣那樣的繁瑣印記,經過連番的大戰磨礪,本就悍勇畏的他們已成為真正的戰士,為了以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勝利,我相信他們會堅決支持我的行動!」
話音剛落,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在陣後響起。沈百萬的眉頭皺起,這裡除了「墨獒」就只有……
「這群畜生!」臉色鐵青的獨孤熊等幾個拓跋部統領走到老韓身邊,那在槍林箭雨下仍然壯碩挺拔的身體此刻竟然劇烈的顫抖著。
「大人,請下令讓我衝陣,活捉落羅和花荊這兩個天殺的雜種!」從來一副冷冰冰神色示人的尉遲狼此刻像個稚童般鼻涕眼淚橫流的吼道。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一向擅使長兵器的丘穆陵鹿將一把短刀別入腰後,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來,向來討厭短兵刃的丘穆陵鹿這個反常的舉動是準備要貼身拚命的表現。
「都給我冷靜下來!」老韓前邁一步站在幾人面前,眼睛一瞇沉聲道:「怎麼回事?」
「死了,他們都死了,我們拓跋部駐紮在哈爾合林的三個部落,一千五百多名精銳騎兵,四千六百多口人啊!全是被昔日曾捨命相助的鮮卑夥伴在睡夢中砍去了腦袋!蘇霍僕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你怎麼下得去手!」
紇奚虎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目光呆滯的單膝跪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嚎叫著,一隻手握拳死死碾在地上。
「什麼!」包括老韓在內的眾人聽聞此噩耗都不由得悚然一驚。
早先賀樓豹說這三個本來是幫狡豬部抵禦外敵的部落凶多吉少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到是這麼一個令人髮指的慘烈結果,畢竟同是鮮卑一族,狡豬人又多年深受拓跋部大恩,大家猜測至多是遭到囚禁的待遇,論是誰都沒有想到狡豬人是如此絕情狠毒。
在眾人義憤填膺的咒罵紛紛時,只有老韓和沈百萬不約而同的率先平靜下來,眉頭緊鎖的思考著什麼,突然!老韓眼中那睿智震驚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了沈百萬,沒想到正好碰上對方投過來的深邃沉重的眼神。
眼神朝旁邊一側,兩人向右手邊一塊空地走過去。老韓神情嚴肅的思考著剛才的事情。
狡豬部雖然幹出此等禽獸不如的行徑,但他們畢竟不是真的畜生,鮮卑中部大人蘇霍僕向自己的恩人與同伴高揚起了屠刀,此等下賤的做法若傳出去定會讓他們在整個草原世界抬不起頭來,但現在看起來,他們並沒有採取什麼嚴格的保密措施來掩蓋這一醜聞,所以只有一個答案可以解釋此事,那就是成者王侯敗者寇,蘇霍僕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只要慕容部消滅了拓跋部,達成了他們的某個目的,他便能成為一手遮天的人物,人敢以此事尋他的話柄,是以他才敢對拓跋部痛下殺手。
究竟是什麼目的,竟然讓一位本應德高望重且實力不俗的鮮卑中部大人甘願變成一個萬人唾罵的冷血屠夫而不擇手段。老韓想到這裡有些不寒而慄,但他此刻詫異於沈百萬的奇怪表現,好像此事造成的後果遠遠不及於此。
「原來如此,你終於忍不住再次出手了。」還未等老韓開口相問,沈百萬臉色凝重的低聲喃喃。
轉頭看向有些錯愕的老韓,沈百萬苦笑一聲:「相信我,此時的你知道的太多是不好的,我只能告訴你,造成今天這一連串慘劇的元兇與當年在西域毀滅墨家的始作俑者是同一人。」
老韓一愣,不知道從沈百萬的話裡聽出了什麼,臉色騰的煞白,一顆心差點沒從腔子裡蹦出來,他晃了晃頭扭頭就向一邊走去,嘴裡一句話也不再多問。
沈百萬欣慰的看著老韓走出去的背影,眼中劃過一絲精光,暗暗的點了點頭。
此刻已然緊張肅穆起來的「墨獒」們默不作聲的裝備整理著手中致命的家什,滿滿的箭囊承載著戰士們心中的憤恨,對面那群雜種作為狡豬部落的精銳,手上肯定染著辜冤死的拓跋兄弟的鮮血,今天,就要讓敵人刻骨銘心的知道什麼叫天理循環,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