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熊側臉使了個眼色,其餘幾人點點頭,轉身走過去將身後的十幾匹馬牽到陣前,「今天對方趁我們日夜兼程長途跋涉來此,體力有損的不利時機佔了點小便宜,沒有關係!幾位統領考慮到兄弟們血戰一天疲憊不堪,特命我等賞大家美酒幾袋以祛乏安神,養精蓄銳以備明日大戰,但嚴令每人只得少飲幾口,不得酗酒,違令者重罰!」獨孤熊一揮手,「上酒!」
拉開馬背上馱袋的褡褳,一皮囊接一皮囊的酒被扯了出來,間或夾雜著幾縷鮮萱草掉落下來,這十幾匹馬連同袋中的萱草與酒囊就是伊塔米趕回湖邊營地後送來的那一批,只不過俗稱「黃花菜」的萱草是留守營地的老弱婦幼親自從草田里採摘出來的貨真價實的東西,而酒囊中的酒則是機智多謀,呃,或者說老謀深算的沈百萬在桑罕人格姆魯特湖營地的一個帳篷裡找到十幾缸還未來得及處理的頭缸酒頭,他很貼心的在這十幾缸的酒頭裡均勻舀出一些摻倒在一個容器裡,兌上些清澈甘冽的湖水一搖晃,裝進一個個皮囊裡讓伊塔米帶了過來,臨行前一再囑咐伊塔米告訴老韓這不是「消毒酒」,要知道,第一個偶然尋到這些酒缸且不小心掀開蓋子的少年,現在還被那一缸粘稠渾濁的酒頭散發出的濃郁到使人窒息的酒氣熏得呼呼大睡。
當時老韓接到這一批「大禮」並聽完伊塔米的轉述後,就知道沈百萬知曉了他讓採集萱草的目的肯定是為了給敵人下套,他在給獨孤熊他們交待完這個「肉夾菜」計劃後就苦笑著搖了搖頭:「虧了和沈老先生不是敵人,有糧、有肉不足奇,加上菜,竟然還有酒,警惕性再高的鮮卑戰士在經歷長途跋涉、搏命拚殺後飢渴難耐的情況下,也難以抵禦這種誘惑啊!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此刻的獨孤熊等人看著一個個狡豬部戰士你掙我奪的搶著皮囊大口灌著「美酒」,不禁下意識的用手撫住腹部,好似那裡即將要感同身受的經歷一場難以承受的扭曲痙攣。
帶兵多年的獨孤熊知道,人的內心都有一種潛在的反抗性,對於桀驁不馴的草原武士來說這種反抗性就表現在狂野蠻橫不願受束縛,越是說嚴令不准多喝酒,他們就越蹬鼻子上臉的喝,酒被搶離手了還腆著臉上去緊嘬兩口,就是那些不怎麼能喝酒的青年戰士也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猛灌幾口,好似不這麼做就成了沒有膽量的聽話孩童,以致於有嗜酒之人喝著酒好像不對味,但還未來得及看清楚手中的酒便被搶走,受周圍亂糟狂亂的氣氛影響,誰也沒深究這個事,兵荒馬亂的時候有個小菜就個小酒已經夠愜意了,誰還真去較味道上那個真。
刺鼻濃烈的酒香剎那間瀰漫在場地上,混合著熱氣騰騰的烤肉卷夾著鮮黃花菜那清香的味道,狡豬部的大營空地上陷入一片歡騰,有喝多了的甚至一個接一個開始手舞足蹈起來,熊熊篝火映照下的黑影飄渺,頗有點群魔亂舞的感覺。
「大哥,你看!」突然賀賴鷹湊到獨孤熊的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獨孤熊順著賀賴鷹的目光看去,只見拿著封書信的伊塔米從側面一個帳篷裡走出來,他的後面跟著五六個緊盯著他的狡豬人,一個熟悉的身影閃現其中,「狗骨!」獨孤熊眼睛猛地一瞇!
他看到狗骨右臂一伸,示意伊塔米朝著這個方向過來,早已經摸清楚營寨地形的獨孤熊清楚,自己的身後不是營門的方向,而是馬廄與堆放雜物的偏僻地方,再看看狗骨身後幾個護衛模樣的傢伙悄悄從腰後握出幾根粗篾條,他們想幹什麼也就昭然若揭了。
「混賬!打輸了仗竟然想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報復對方手寸鐵的使者,況且對方還是個孩子!狡豬人越活越倒退了,怪不得甘願與慕容部狼狽為奸,自甘墮落!」丘穆陵鹿眼睛裡冒著火狠狠盯著狗骨他們。
「伊塔米再堅強也不是這幾個有備而來的成年人對手,這群狗娘養的下手又狠又毒,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受罪!」勿忸馬踏前兩步,將袖口利索的挽起。
「哥兒幾個打草摟兔子的時候這些兔崽子還沒斷奶,今兒個就讓我們教教他們什麼叫做真正的下三濫!」其餘眾人冷哼一聲,紛紛大步向伊塔米走過來的方向走去。
同樣邁出一步後的獨孤熊突然停下了腳步:「站住!」看著有點不解的眾人,他不動聲色的低聲說道:「忘了我們的任務是什麼了嗎,現在如果和他們衝突起來,不但救不下伊塔米,反而會驚醒敵人,萱草和酒頭的效用到明日清晨才會完完全全顯示出來,若現在引得對方起疑甚至攻擊,大人、『墨獒』包括後方的婦孺老幼都將陷入危險之中,我們怎能如此莽撞!」
一席話驚醒了其他幾個大漢,夜風一吹,眾人紛紛覺得後背竟有些汗津津的陰涼。
「可,可我們也不能眼看著伊塔米受罪,再說了,下午狗骨衝陣的時候可能見到過我們的樣貌!」尉遲狼兩眼緊盯著越走越近的狗骨他們,身子依向身後的馬匹,馬背上藏著一把短刀。
「伊塔米絕不能受此傷害!」皺著眉沉思了一下,獨孤熊眼中一亮,「過來過來,我們要……」
※※※
看著前面昂首挺胸毫不畏懼走著的少年,狗骨心裡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憤恨,也許是因為對方的部族讓自己經受了一場慘痛的失敗,也許是對方那種高傲的氣質讓自己看不過眼,或許是對方這種堅強不屈的言行凸顯了自己丟下隊伍落荒而逃的懦弱行徑的恥。總之,自己需要對他進行嚴厲的教訓,以解心頭只恨。
再往前是空闊偏僻的雜物場,自己和手下的親兵拿著繩索、篾條和馬鞭,定要好好拾掇眼前這個傢伙一頓,搏殺中看到自己的夥伴鮮血噴濺著被像一塊破布般搖來蕩去,自己當場被驚得尿了褲子,現在,也要讓前面的傢伙在我的繩鞭下苦苦掙扎,跪地求饒,抽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也要尿褲子,至於小帥落羅剛才「做事注意尺度」的囑咐,狗骨早已拋之腦後,「哼,那要看這小子的身體素質怎麼樣了,要是撐不住了,就往營地外一扔,大不了敵人引兵前來報復,到時候這三千多號鮮卑騎兵可不是軟柿子,想捏就能捏動了!這裡是平原,可不是那該死的狹窄坡地!」
想到這裡狗骨使勁攥了攥手裡的篾棍,加速向前走去。營地裡此刻好熱鬧啊,葉彖果然有本事,這麼一會兒就把營地安排的井井有條,剛才還死氣沉沉的大營此刻竟然一片歡騰,願不得落羅將安營的重任放心托付給他呢,唉,同屬於鮮卑年輕一代的優秀將領,自己自認沒有這個本事。聞聞那熟悉的麵餅與烤肉的香氣,還有一股奇特的清香氣,咦,竟然還有酒香?出發前落羅就曾明令不得飲酒誤事,怎麼營地中到處都是酒味。
狗骨眉頭一皺,以葉彖的沉穩為人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他感覺有哪裡不大對勁,剛叫人去請葉彖過來,自己則去篝火邊找人問個清楚。
可還未等狗骨看清楚,幾個搖搖晃晃提溜著敞口酒囊的傢伙突然出現在自己前進的方向上,下一刻,這幾個跌跌撞撞的醉醺醺身影就來到了自己身前,一股濃郁的有點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
「喝,***多喝點,今天小帥們大發慈悲賞給咱們酒喝,老子高興,嗯,高興!」
「跟著這樣的統帥打仗,值!老子們心甘情願!」
「是啊,是啊,別看今天沒攻進對方的大營,可是跟著狗骨小帥殺得痛,在敵群裡幾進幾出,就跟喝這烈酒一樣,從心裡透著爽!哈哈哈!」
剛滿臉厭惡的想斥責下這些個不懂規矩的酒鬼,卻聽聞了上述一番話,狗骨一愣後親手攔下了想去找葉彖的親兵,心裡透得那叫一個舒坦。嫌惡的表情立刻轉變成了欣慰的笑容,那刺鼻的酒味聞起來是那麼的濃郁芬芳,這幾個酒鬼雖然一個個可能是因為喝多了低著頭東撞西闖,但怎麼看怎麼順眼,不愧是自己麾下最忠心耿耿的勇士啊。
「咦,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擋我們的路,為什麼不去喝酒!」一個醉漢拿著酒囊的手抬起指著狗骨眾人,音高了八度衝著他們大呼小叫。
「大膽!」狗骨手下一個親兵狐假虎威的揚起手中的馬鞭,就想好好教訓一下面前這個出言不遜的酒鬼。
孰料抬起的手被牢牢抓住了。「混賬!怎敢如此對待我麾下的勇士!」狗骨兩目圓瞪,剛想趁此機會上前表示慰問的和善舉動被手下打斷,讓他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