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厲害,」獨孤熊湊近沈百萬,令人髮指的作雙手捧心狀,兩眼冒著忽閃忽閃的小星星,「吃苦耐勞、訓練有素、捨生取義、不怕犧牲,真乃……吾輩效范之楷模。」一席話說得沈百萬是點頭連連,卻忘了看看獨孤熊那歪嘴斜眼的鬼臉。
老韓卻從中聽出點意思來,「哦,原來如此,怨不得先秦把墨者描繪成了心狠手辣、訓練有素的刺客形象,我說老沈啊,你們的這些個性也確實太容易讓人誤解了,說不定這就是一場誤會引發的血案哈。」
沈百萬現在內心一直在不斷的慶幸,自己作為鉅子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好,否則碰上面前這些個把人捧上天去又拽下來踩兩腳的癟三,還真不一定能不能抗過去。
「好了,巨,那個,沈老先生,」老韓笑瞇瞇的看著那些個西域人,「你們墨家在中原銷聲匿跡了多年,沒想到是跑到西域呼風喚雨去了,你搗鼓這麼些個西域王族幹什麼?」
「什麼叫『搗鼓』!」沈百萬很不樂意,「我是在踐行前代鉅子的誓言,用生命捍衛這些人生存的權利!」
「哦?」老韓眉頭一皺,沉默了好一會兒,「西域,數百年來已逐漸發展成中土不可分割的一份子,墨家在其中……可秦、漢兩朝先後對待墨家的手段都過於殘酷苛刻了啊!」
「墨家以天下為己任,以民眾的福祉為自己追求的方向,正如你剛才所說,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節用、天志、明鬼、非命,我們面對暴秦的屠殺和後來大漢的緝捕幾乎死傷殆盡,最終僅剩的墨家弟子殺出陽關,逃入白龍堆荒漠,避過了追兵的追擊,在西域隱名立足,」沈百萬似乎並不願多提那段對於墨家來說過於血腥殘酷的經歷,「西域民風淳樸,然各種勢力鬥爭仍然異常尖銳,匈奴人對西域諸國的殘暴壓搾與借助西域對大漢的肆虐進攻讓我們墨者看在心裡,急在心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西域百姓以及對我們來說親人一樣的大漢百姓,才是我們一直甘願奮鬥犧牲去守護的人,於是我們毅然決定摒棄與大漢間的滅門之仇,以自己的方式讓西域諸國助漢抗匈!」
雖然猜到了這種可能,但老韓他們一干人還是一下子被驚呆了。
「雖然未曾去過那片神秘富饒的西域,但身為草原上的霸主,我們也曾一直關注大漢與匈奴在西域的爭鬥,你們墨家,我們為何連一根蛛絲馬跡都未曾查到?」曾身為鮮卑拓跋部斥候營大統領的賀賴鷹驚奇中帶有不解的沉聲問道。
「這要從當時的特殊背景說起,漢武帝曾派使者車令等人帶千金和金馬去交換大宛國貳師城的好馬,可能這**在大宛也是稀有物,所以大宛國既希望像張騫曾許諾的那樣得到漢王朝的財物,又希望保有好馬。當車令遭到拒絕後大怒,出言不遜,大宛貴人被惹怒後竟派東部郁成王乘機殺了車令等,奪走了漢使財物。」
「大漢震怒,戒嚴玉門關,外軍有敢入者皆斬之,不顧浞野侯趙破奴率軍兩萬與匈奴作戰,全軍覆沒的險峻形勢,先後兩次派李廣利進攻大宛國,為此調動了幾十萬軍隊,十幾萬匹戰馬,這其中不包括隨軍聽差勤雜和後勤補給之人,還有十萬頭牛,三萬匹馱馬和上萬頭轉運糧草的牲口,戰爭持續了近四年,耗資巨大,以至天下騷動,最後陣亡將士近十萬,戰馬損失三萬多匹,僅僅得到『懸大宛王母寡頭,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三千餘匹』的戰績,史稱『天馬戰爭』。」
「纍纍白骨埋黃沙,終不知何處所歸,」熟悉這段歷史的沈百萬語氣異常沉重。
「看到漢軍損失慘重,我們墨家主動冒險聯繫上漢庭,以隱於大漢的墨徒二人為安定西域的先鋒。」沈百萬說完便看著眾人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墨家高義,所作所為均已天下百姓為尊,鉅子但說妨。」老韓挺好奇的說道。
雨過天晴的景色空明透亮,相依相偎的白雲自天空緩緩飄過,茂盛的牧草在風聲中此起彼伏,叮咚作響的馬鈴聲歡歌靈動,一道彩虹飛架在輕霧飄渺的山峰上,收回沉浸在碧波蕩漾的湖面上的深沉目光,「這兩個人的名字你們可能聽過,」沈百萬頓了頓,避開眾人那熠熠的好奇目光,「劉解憂、馮嫽。」
「奶奶個熊!」老韓一個激靈後失聲喊道,他周圍幾個對西域歷史不算陌生的大漢表現的震驚之色加不堪。
「原來是她們!」臉色一直冷漠得跟冰山一樣的賀樓豹擦拭弓臂的手猛地一頓,身為拓跋部斥候營副統領的他聞聽這兩個名字後悚然動容。
「大漠關山狼煙濃,驄馬翰海迎烈風,紅鞍馳渡秋河陂,麟甲鴦將逼鬚眉。」老韓凝望著大荒原,想像著那九千里漫漫征途上,五十年風雨歲月中,名留青史的解憂公主在西域那英姿颯爽的身姿,不禁吟詩一首。
沈百萬像不小心吞了個大鵝蛋般,張著大嘴看著此刻頗具文人氣質的老韓。
「能,能不能給我們說說是怎麼回事,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娟麗秀氣,好像是女子的名字。」被放逐過不知道多少代了的傲犁逐ri與野利狐等一干人看老韓連詩都作上了,不禁抓耳撓腮的急切問道。
「嗯,這確實是兩個女中豪傑!不過,」老韓重重點了點頭,轉向了沈百萬:「她們竟然是墨徒,這真是大出我的所料,還是鉅子你的話最權威,給我們講講吧。」
「漢初,自烏孫以西至安息均親近匈奴,匈奴使者持單于一信,則各國都異常畏懼,必須大禮相迎,舉國隆重接待;而漢使去了,必須用錢來為自己添加衣食馬匹,否則便要忍饑挨餓,甚至有性命之憂,其中,烏孫國,大昆彌治赤谷城,離長安八千九百里,人口十二萬戶,軍兵十八萬八千八百人,是天山腳下一個強悍的遊牧民族王國,在漢與匈奴的較量中,烏孫國承受著來自雙方的壓力和拉攏,始終搖擺不定。張騫二度出使西域來到烏孫,帶來了漢武帝遣公主下嫁,與烏孫結為兄弟之邦的願望,於是元封六年,江都王劉建的女兒劉細君被封為公主,下嫁烏孫國王昆莫。」
「細君公主是漢室親王之女,漢武帝的親侄孫女,身份氣質高貴,儀態舉止端莊,容貌美麗,才華出眾,嫁到烏孫後即被封為右夫人,頗受寵愛。然而,匈奴人不甘心這個絲綢之路的要衝之地被大漢所佔,急遣卑野王之妻,原焉耆國邪教『火奴教』巫女樂彌胡兒下嫁烏孫王。生在明媚揚州,長在錦繡長安,擅長奏琵琶與吟詩唱歌的大漢公主怎是放蕩**、身懷媚技的匈奴巫女的對手。」
「再加上昆莫因為自己年邁,要傳位給孫子岑陬,而匈奴和烏孫都有這樣的習俗,即位的國王要繼收上一位國王的夫人為妻子,所以昆莫要求匈奴公主和細君公主再嫁自己的孫子,匈奴蕩婦欣然歡喜,而漢家公主則萬難從命,心情苦悶又贏弱幽怨的細君公主痛苦不堪,不久後便在虎視眈眈的樂彌胡兒迫害下,不明不白的與世長辭了。」
「在烏孫王庭的墨者通告了這一消息,漢庭雖震怒但計可施,因為非皇室女不能外嫁,可即使從皇室再選一人,仍舊對匈奴人的陰狠把戲沒有對策,眼看匈奴就要控制要地烏孫,墨家毅然向大漢透漏了身為楚王劉戊孫女的劉解憂墨徒的身份。」
「雖然同樣出身高貴,但劉解憂截然不同於劉細君,她生來性格開朗,聰慧樂觀,身體健康,一顆女兒心中有著不輸鬚眉的勇敢和剛強。身為墨徒,文武雙全的她深感邊境仍有狼煙,強敵雖遠必誅,巾幗不讓鬚眉,理當為國分憂,對於漢武帝的和親政策,既為漢室子孫的解憂有著充分的理解,所以劉細君的悲慘遭遇沒有嚇倒她,墨家下令後,漢武帝一封詔書,劉解憂慷慨急赴西域。」
「精修墨家術法的解憂蓮步輕邁出車廂的那一霎那,便給了樂彌胡兒一個下馬威,嬌美的容貌好似三月裡鮮艷盛開的桃花,剎那間的風采好像令天上的七彩雲霞都羞慚的匆匆落下,如同和煦春風的優雅舉止,勝似高貴天鵝的冷傲姣姿,溫柔幽嫻的絕美神態,讓烏孫王與他的百官子民們呆立當場。」
「她根本不與卯足了勁想要與她在烏孫王面前爭寵的樂彌胡兒多說一句話,反而積極參與烏孫政事,她經常不辭辛勞的到各個偏遠部落中視察民情、訪貧問苦;每逢國中發生了山洪、寒流、地震等自然災害,她都毅然奔赴災區,冒著極大危險與各族牧民並肩戰鬥搶險救災;大力發展植樹造林和發展農業的活動;她還積極支持賢臣的建議,不辭辛勞的說服烏孫王和烏孫長老們開通了烏孫通往大宛、康居和塔里木城邦諸國的通商口岸。天山南北都留下了她友好往來的蹤跡,讓烏孫國自烏孫王到平民百姓都深感其如太陽般的光輝大氣,只知在床第間爭風吃醋的樂彌胡兒明顯的落在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