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韓久久才長歎出一口氣,一個血統高貴的部落,一個素質優秀的部落,一個曾經榮耀遍身的象徵,一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皇族!這麼多年來到底經歷了多少苦難血腥,到現在只剩下二百來個男人,而且剛剛差一點便面臨滅族之災。
老韓的感受也感染了身邊的人。可是眼前這群夥伴們這種或同情或憐憫或可惜的感情,卻反而讓骨子裡其實堅韌自傲的伊屠人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伊塔米倔強的揚起他那稚嫩中充滿堅強的面龐:「就因為我們勢單力薄,哈什米的桑罕部落才敢肆意挑釁,妄圖侮辱並壓迫我們,可我們從來沒有屈服過!他們從沒有從我們這裡討得便宜!可是這次汗……」伊塔米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老韓走過去輕輕撫著男孩雜亂的頭髮:「叫不出來就不叫吧,他本來也不配做你們的汗王!」
所有在場的伊屠人聽聞老韓此話驀然抬頭,大驚失色過後卻是一雙雙神色複雜的眼睛。
老韓拍了拍抽泣中的伊塔米肩膀,剛想轉頭去和傲犁逐ri說話,突然,他眼睛直愣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些什麼,「伊塔米,你剛才說什麼,哈什米的桑罕部落,他還有一支本族部落在此處?」
「是啊,桑罕部落這幾年發展的實力很強,是汗,哼,匈奴單于秘密擄掠周邊漢人州府的得力心腹力量。」伊塔米看上去還在對「汗王」這個詞耿耿於懷。
「壞了!」穩重剛毅的傲犁逐ri不知想到什麼,竟也突然失聲驚呼:「剛才的事情若傳到桑罕部落耳中,他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何況單于不會為了大哥你而得罪他們,都怪我們,怪我們,這可怎麼辦好!」傲犁逐ri看了看同樣焦急的喘著粗氣的族人,「對了,還有陀思穆達,他是這幾日營寨的當值將領,若一段時間不回去,寨子裡值守的衛兵也會出來的,大哥,你們跑吧,東邊這座山在當地叫雷霆峰,越過它便是一大片森林,你們就有機會逃出去,我們幫你們擋住寨子裡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衛兵!」說話間,他便招呼著族人向寨牆方向走去,連伊塔米也毅然決然的毫不猶豫跟了過去。
「砰!」「砰!」兩聲過後,傲犁逐ri和伊塔米各自揉搓著左半邊屁股有點驚慌的看著老韓。
「奶奶個熊!多大點事,一個個激動成這樣,自己的命不值錢嗎?!」老韓笑瞇瞇的臉上不經意間閃過一絲深深的感動,「老韓我從來都是欺負人的,想欺負我的人,不是還沒生出來,就是被我先欺負了!」
看著笑瞇瞇的老韓,再看看他周圍那九個瞅著老韓一臉奈中卻透著輕鬆信任神色的壯漢,伊屠人不禁有些疑惑,但下意識的,心裡也輕鬆了好多。
「做我的兄弟,就有我罩著!再說了,天踏下來有個高的先頂著,你個小屁孩跟著瞎摻和個屁!」
被老韓狠狠瞪了一眼的伊塔米此刻心裡卻火熱溫暖。
「傲犁逐ri,你剛才說什麼,東邊的山叫什麼雷霆峰?」
「是的,」冷靜下來的傲犁逐ri點點頭,「當地人相傳此山有雷神居住,每逢大雨雷暴,唯此山聚雷最眾,時常引發山火。砍柴人亦不敢上此山取木,曾聞飛鳥途經此山便再也飛不出去,有幾個帶狗上山的獵戶也再沒有回來過。」
「引雷?」老韓笑了笑,來自後世的他自然不會相信什麼雷神的傳說,再想想傲犁逐ri說的進山後鳥狗失,曾經看過相關資料的他知道,出現這種怪異的現象,唯一的解釋便是此山必然有一個強大的磁場,在特殊的天氣狀況下引來了雷電,或者影響了動物的生物電功能。
感到有趣的老韓仰天笑了笑,看著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陰暗沉悶的灰色天空,他突然計上心頭,合計了一會兒,他嘴上的微笑變成了獰笑,「殺人不眨眼是嗎,今天就是你們血債血償的日子!」
「這個天是要下雨打雷呢,還是下雨不打雷呢,還是不下雨光打雷呢?」踏上左邊一塊高石上的老韓仰頭望著天空自顧自的在上面瞎嘟囔著。
就在獨孤熊他們張著大嘴苦苦理解老韓這繞口令似的問話時,一個孱弱中透著淡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雲疏天黑,氣chao味,且晚冬春初季節,當是旱雷前兆,不會有雨。」
老韓瞬間定睛看去,一個腳帶鏈銬的垂暮老者正望著自己,身上已霉變碎裂的蓑衣皮斗顯示他被抓到此地前應該是一個與江河有聯繫的人。這片荒野非常廣闊,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伊屠人幹活的這片場地上發生,幾乎沒有驚動其他人,除了離此最近的三十多個晉人打扮的奴隸,目睹剛才的血腥場面,他們幾乎全都駭然欲絕的癱倒在地,唯一平靜站立的,便是這個老人。
「呵呵,老先生怎麼稱呼?」老韓幾步走上前去,毫不避諱的抱起拳謙虛問到。
「不敢當,不敢當,老朽沈百萬,揚州彭蠡澤漁戶。」
「夠大氣,夠高調,能有這麼大氣的名字老先生必不是一般人,實乃我輩,我,我,我靠……夜來徐汊伴鷗眠,西徑晨炊小泊船。蘆荻漸多人漸少,彭蠡澤尾水如天。」聽到老者所說的地名後呆愣一下,老韓突然想起當年跟團去江西鄱陽湖旅遊時,那個漂亮的蠻腰長腿小導遊永不停歇的烈焰紅唇裡說出的導遊詞,搖搖頭重清醒過來的老韓禁不住對著老者歎息:「唉,您說那麼個落日熔金,煙波浩渺的好地方您老不好好待著,這麼大年紀跑這兒來體驗啥勞動生活呀。」
「我……」聽到老韓念的詩,老者兩眼直直的呆愣了半晌,直到又聽到後面的歎息,他滿面漲紅的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悶氣,狠狠瞪了眼老韓與「嘿嘿」直笑的幾個人形野獸,徐徐說道:「當年生活所迫行舟走商,那日在宜陽郡的繁華集市上,偶遇尚還是一個少不事的小屁孩的左谷彖王,」老者狠狠咬了一下已然鬆動的牙口,眼神閃過一股不善,「那個小紈褲的眼力價真是不錯,滿集市上幾百戶商販,琳琅滿目的各種商品,他偏偏看中了我賣的東西,當然,我賣的東西還是有口碑的,貨真價實,童叟欺,那個……」看到老韓那漸漸也有點不善的目光,老者接著話題一轉:「梳子、銅鏡、糖人、糕點、花布、淨桶、殺豬刀、廁籌、黃紙,凡是小王爺身邊那幾個胸部還沒有發育的匈奴小妞喜歡的,他就都選我攤上的東西帶走。可他身份高貴,錢財的銅臭氣味是沾不得的,身上沒帶錢的他高風亮節的自那時起便派人把我請到他的私人領地,以便慢慢償還報答,不知在我的精美貨物做姻緣下,他與他身邊的幾位賢伉儷是否已經結為一段段史上佳話。」老者說完自己萬分感慨的點點頭。
「我真為匈奴貴族感到丟人!」老韓義憤填膺,鮮卑人同仇敵愾,伊屠人滿面羞愧,老者一臉欣慰。
「但我為您這麼個厚臉皮的良商人感到奈,淨桶、廁籌和糖人、糕點一起買,我敢保證小王爺他們保準是吃到了什麼不該吃到的東西才把你弄到這兒來的,奶奶個熊,請原諒我的不當用辭。」老韓此刻確實一臉奈的看著眼前這個邋遢的活寶。
此刻的天空已然陰沉下來,河灘上裊裊騰起的一股霧氣讓四周的能見度加下降,老韓瞟了一眼遠遠的寨牆,抬手擋住了老者想要辯解的行徑:「沈先生,現在不是瞎扯淡的時候,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傲犁逐ri,這片荒野上還有多少奴隸?」
伊屠人首領沉吟一下:「我們伊屠人是最先被押解到這裡為單于砌台的,其他人雖屬不同族群,但似乎後來都一齊自上谷郡大牢轉場而來,期間有不少病死累亡者,現在他們應該還有大約六七百人的規模。」
「到哪裡都是強者為尊,既然是一齊過來的,嗯,那就好辦多了,獨孤熊,傲犁逐ri,你們趕把所有奴隸都集中到這裡。」
鮮卑大漢們和伊屠人應了一聲,盡量不出響動的撒向四周,很,所有奴隸都面面相覷的圍成一起站在老韓面前,他們對剛剛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都莫名其妙的看著身邊那群暴力特徵極為顯著,目光冷漠凶悍的強壯武士,有幾個機靈的還疑惑的瞅見同為奴隸的伊屠人手腕與腳腕上的枷鎖都不見了。
老韓上下左右來回巡視的眼光如同屠夫在驗貨一樣,讓有些人不寒而慄。
「你們中間誰是領頭的?」老韓滿意的點點頭,長時間歷經磨難的艱苦勞作,到現在能夠存活下來的人,身體素質都沒的說,這樣強健的體格,光是在這裡做苦力,實在是太浪費了。
「回大老爺的話,我是漢陽羌族的野利狐,我是這裡領頭的。」一個赤膊光頭,耳垂上掛著骨頭飾物的壯碩漢子站了出來,他的眼睛裡滿是疑惑不安,但還是義返顧地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