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哈什米橫肉猙獰的臉上深深的怨毒之色一覽遺,左手毫不停留的自旁邊手下的箭筒裡抽出另一隻箭搭上弓弦。
「混賬!」「雜種!」「恥!」「偷襲的懦夫!」
憤怒的獨孤熊他們赤手空拳迎著哈什米身邊刀矛林立的武裝戰陣便大吼著衝了上去,眼看一場殺戮在所難免。
「都他奶奶的住手!」一聲氣息渾厚的平靜喊聲清晰傳來,包括哈什米都有些詫異的停下身體的動作,看著渾身滴淌著污濁泥漿,被箭支穿透的右臂鮮血直流的老韓,他平淡的臉色彷彿右臂上的重創從未發生在自己身上。
「素聰老哥,」老韓臉上真誠溫和的微笑讓剛剛也被同族的偷襲行為惹得勃然大怒的素聰硬生生打了個寒顫,「我要救下這個匈奴的子孫,請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與這兩頭巨獸公平較量,不被外物打擾,再次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謝。」老韓右前臂微微顫抖的撫在胸前,向素聰輕輕俯了一下頭。
好似心有靈犀一般,剛剛因焦急憤怒而滿臉通紅的拓跋雪也恢復了平靜,用平淡而威嚴的語氣朝素聰說道:「素聰統領,身為鮮卑拓跋部長公主,我有權維護自己的族人,若連自己族人的生命安全在匈奴領地中都不能維護,我會認真考慮這次聯姻的必要性,在大婚前的重要日子裡,我不想因為一些不愉的小事而耽誤了單于的大事。」
本來就對老韓心有愧疚的素聰肅然驚醒,忙不迭的點頭,「這個,請公主放心,我會……」
「幹掉他們!」本就野蠻凶殘成xing的哈什米哪裡有耐心聽完這麼些東西,此刻惱怒的他只想把所有破壞他心情的人全部殺死。
「上!」
讓哈什米沒想到的是,對面那個一直只會在單于面前卑顏屈膝和點頭哈腰的長鬍子老傢伙竟然只冷冷的吐出一個字,自己與周圍全副武裝的強壯親信,竟然在瞬間便被老頭身邊年輕的士兵們用密密麻麻的箭頭與刀尖逼住動不得,這些看上去弱不禁風的高瘦青年士兵竟然在瞬間便做出了反應,絕不是烏合之眾,而是訓練有素的百戰之士,那麼他們的統領……猖狂囂張的哈什米疑惑的看了看繼續陪著笑臉跟在鮮卑長公主身邊的老頭,突然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別以為去了趟大晉幫單于立下不世功勳便可以目中人了,你,不過還是單于的一條狗!」不顧哈什米的大聲責罵,素聰轉過身來面對拓跋雪,滿臉含笑,「這下公主應該放心了,來人,趕拉……」
話音未落,一聲令人心悸的吼聲令所有人勃然色變。
泥漿裡濃重的血腥味深深刺激著咬斷矛柄的鱷魚神經,它用力一甩,嘴中的雜物碎末揚天飄落,前爪上前一撲,尾巴蜷曲拍擊地面,龐大的身形竟靈巧的躍起向老韓撲來!
鱷魚的身形太龐大了,雖然受了傷,但對身經百戰的老韓來說躲過這種襲擊應該還不在話下,但他的身後卻正是經受生死危險後仍然癱坐在泥漿地上的閼氏男孩,老韓心知這一點,沒有選擇哪怕輕輕的向旁邊一跳,電光火石間的本能判斷,讓他做出一個足以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舉動。
只見他竟衝著大張著血盆腥口躍過來的鱷魚連趕兩步上前,生生用右肩死死頂住躍衝過來的鱷魚下顎底部!幾乎在同一瞬間,忍著入骨的疼痛,老韓左右手同時緊抓住鱷魚鱗甲堅硬的粗壯右前肢,以右肩為支點,咬牙使出全身的勁力將鱷魚腹部上翻壓倒在泥漿地裡,瘋狂掙扎的堅甲蹼爪在老韓身上抓得血肉模糊,臥倒後仍然用右肩死死壓制鱷魚的老韓突然仰天大嘯一聲,左手猛的抓住右臂上的箭底端,狠狠一拉!伴隨著一道噴射而出的血箭,被自己拔出的箭支被老韓拼盡全身氣力扎進顎底柔軟的皮膚,猛的朝下方一拉!一道可怖的傷口在鱷魚的肚皮上出現,緊接著黑紅色的鮮血傾盆湧出,中間竟夾帶著臟器!
鱷魚低嚎的慢慢停止了掙扎,此刻,遠處那條被刺穿眼睛的鱷魚也趴在地上停止了所有生命活動,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的老韓活脫脫就是一個從血海中鑽出的惡魔暴徒,臉上標牌似的微笑只讓人聯想到一個詞——猙獰,起碼打了個哆嗦的素聰是這麼想的。
「兄,兄弟,有話好好說,你看你剛剛拼盡全力搏殺了兩頭這麼兇猛的巨獸,身心疲憊,就不要再笑了吧。」素聰滿臉苦笑的搖搖頭。
老韓拉起眼中滿是狂熱崇拜的匈奴男孩,一步三搖的走了過來,不顧他的阻止,一襲白裙的拓跋雪倔強的扶住他血肉模糊的右臂,眼中含著滿滿的眼淚攙扶著他走來。
「謝謝您給予我公平戰鬥的機會,」老韓一臉誠懇的感謝著素聰,不知道哪個斷裂臟器斜搭在肩上,血糊淋淋的臉上兩個真摯的大白眼珠子讓素聰認定自己晚上肯定要做噩夢了,還沒等他說些關痛癢的客套話,老韓下一句話讓這位可憐老人的心臟又一次劇烈跳動起來。「我請求您給予我再一次公平戰鬥的機會。」
所有人疑惑後都漸漸聽懂了老韓的話,被制住後頗感憋屈的哈什米聽聞此話後愕然比,隨後便哈哈狂笑起來。
就連扶著老韓的拓跋雪也一臉震驚的看著臉色堅毅平淡的老韓,微張檀唇愣立當場。
右臂仍然血流不止的貫通傷,剛剛經歷數次生死搏鬥的已近耗竭的體力,還有渾身上下一道道可怖傷口形成的重創軀體,沒有人會想到老韓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要求。
而此刻老韓耳中迴盪的卻是在搏鬥中聽聞素聰的那一句:「別以為去了趟大晉幫單于立下不世功勳……」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個事與自己的經歷有密切的關係,此人必死,老韓恨極此人草菅人命的殘暴本質,又是單于的得力干將,恐怕對自己將要實行的計劃造成阻礙,所以暗下殺心。
「問問那個兔崽子,是想被砍死還是被我活活摔死!」一把推開逼住自己的刀矛,哈什米大聲叫囂著,主動接受了老韓的挑戰。
素聰徵詢似的看向老韓,「矛。」老韓輕輕吐出一個字,看向狂妄的哈什米的目光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拿我最喜歡剁人頭用的稜背砍刀來。」哈什米拿到手中的武器是一把上寬下窄的闊刃大刀片,上面大塊烏黑刀斑證明了這是把常浸鮮血的大凶器。
河岸上的空地被素聰的親兵迅速清出一塊大場地,眾人很擠成了厚厚的人圈將兩人圍在當中,不知為什麼,看到老韓臉上平淡到極致的表情,哈什米心中竟然止不住的慌亂起來,他大恨這種顯得懦弱的感覺,看到老韓刻意後退到離他較遠的地方,「別磨磨蹭蹭的,懦夫,你以為離我遠就可以減緩在我刀下死亡的時間嗎,過來送死!」
「準備好了嗎?」老韓仰頭平靜的說道,晴朗的天空中只緩緩漂浮幾片純白的碎雲,彷彿伸手便能觸到那神聖的光藍。
驀地一個箭步衝出,緊閉牙根的老韓強忍劇痛用擺在身後的右臂順勢抽出扎進地裡的矛柄,手腕一挽一個漂亮的轉柄,矛頭直指前方,「嗖!」矛竟被老韓高高插拋入空中!
本來挺刀蓄勢防備的哈什米驚愕的看著老韓的奇怪舉動,身體的姿勢都不知不覺間有些走形。
毫不理會被拋入空中的矛,老韓眼睛直視前方大步猛跑,眼看著離哈什米越來越近,突然,他眼睛一瞇,耳朵微微動了一下,上方天空中傳來若有若的破空聲,老韓大喝一聲,高高前躍!
矛身成幾乎六十度自天空重重紮下,躍跳起來的老韓右腿在空中狠狠前踹正中矛柄底部!矛如一支長柄投槍一般飛馳電掣向著近乎呆滯的哈什米射過去!
伴隨著擊穿甲冑刺入人體那令人心寒的悶響聲,即使強壯的哈什米也毫懸念的跟塊破布般被輕易扎透身上沉重的鎖子甲,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突然切入了他原本甲冑齊全,被保護的很好的腹部,一股巨大的向後衝擊力將他重重的擊飛出去。
腹部的肌肉頓時劇烈收縮,疼痛到極致的麻木僵硬感覺從傷口直竄向全身,哈什米張了張嘴,卻喊不出一個字,他驚駭地用力深吸一口氣,再次試圖張嘴大喊,可惜噴湧而出的不是原本高昂的吶喊,而是一灘黏稠的鮮血!他拼盡全力低頭下看,只看到一截顫巍巍的矛柄!
哈什米身後的衛士呆若木雞,面面相覷間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張大嘴呆呆地看著他們的主子痛苦的劇烈顫抖,喉間發出沉悶的咕嚕聲,鮮血從嘴和鼻子裡像噴泉一樣汩汩湧出。
老韓風輕雲淡的提起右膝,伸出左手拍了拍腿上已經有些凝固的泥漿,朝著獨孤熊他們使了個眼色,不急不慢的走上前,「記得一開始我被問到是想被砍死還是被活活摔死,那麼就說明這是一場兩個勇士間正式的生死決鬥,我要和我的對手聊聊知心話,希望能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