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議事會議結束後,小雲返回「戒得居」,對趴在桌上看書的清風道:「別看書了,陪我出去走走!」兩人出了「無為堂」,清風道:「師叔,我們去哪兒?」小雲道:「觀中女弟子住在何處,你是否清楚?」清風笑道:「知道,住在西北角的『無色精舍』!」見他笑容曖昧,小雲微微有氣,道:「你在那兒瞎想什麼!還不頭前帶路!」清風一吐舌頭,快步前行。穿過幾個院落,在一個月洞門前停下,手指門內道:「師叔,女弟子都住在裡面,您自己進去吧!弟子在門外等候。」
小雲奇道:「你為何不和我同去?」清風神情嚴肅,一本正經道:「回稟掌教真人,二師伯曾經說過,男弟子膽敢擅自闖入『無色精舍』,定當打斷雙腿,決不輕饒。」說到這裡,神情一緩,嬉皮笑臉的道:「師叔,您想想,弟子身為一個男人,怎好隨便進入一群女人住的地方?還是您一個人進去比較好些!」小雲冷冷的道:「為何我就可以隨便出入這裡?難道我不是男人?」
清風仍是那副無賴嘴臉,笑道:「您當然是男人!誰要敢說您不是,弟子就和他拚命!」見小雲臉色不善,連忙道:「您雖然是男人,但地位卻比弟子高多了!您是本門掌教,又有什麼場所是您去不得的?」不等清風講完,小雲飛起右腳踢在他的屁股上,笑罵道:「盡在那兒胡說八道,還自以為有理!你算什麼男人?一個毛孩子而已,還不和我一同進去!」清風捂著屁股,哭喪臉道:「師叔,這可是您讓弟子進去的!到時候二師伯要打斷我的腿,您可要救我,不能不認帳!」小雲道:「你快滾吧!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說完,抬腳走入月洞門。清風不敢怠慢,搶到小雲前面,晃開膀子大搖大擺向前走去。威風凜凜,活像那只走在老虎前面的狡猾狐狸。
前行不遠,出現幾條岔路,清風回頭道:「師叔,您要找誰?」小雲道:「清雅!」清風向左側一條小路走去,穿過一片竹林,七拐八轉走了一刻鐘,在一排房舍前停下來。小雲跟隨在後,見清風對這裡的道路極為熟悉,已知他曾經不止一次來過這裡。不僅暗暗搖頭,榮城想用嚴刑酷法,禁絕男女相悅,恐怕難以取得成效。
清風手指一間房舍,道:「師叔,清雅師姊就住在這裡!我這就叫她出來迎接您的法駕!」小雲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將《齊物論》溫習一遍,務必領悟其中含義!不可偷懶,我回去後可要考問你的功課!」清風立刻懨了,有氣無力應了一聲,轉身快快離去。
小雲推開房門走入,見房內只有一張書桌和一個書櫥。左側牆壁上另有一扇門戶,估計裡面是臥室。右側牆壁掛有一條橫幅,上書「忘憂小室」四字,字跡柔美飄逸。一名女子坐在書桌前書寫什麼,神情專注,以致連小雲走入也未曾察覺。她背對房門,身穿一襲淡綠色長袍,剪裁十分得體。腰間並未束帶,但從背影望去,纖腰一柞,身材極為苗條纖弱。頭挽高髻,斜簪木釵,脖頸修長,線條柔美。肌膚雪白,毫無瑕疵,恍如羊脂美玉。
小雲走到她身後,低頭望去。見她正在默寫賀雙卿的《鳳凰台上憶吹簫》,一色簪花小楷,筆畫工整,書寫極為認真。這闋《鳳凰台上憶吹簫》,是賀雙卿於去世之前所寫,詞曰:
寸寸微雲,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從今後,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春遙。問天不應,看小小雙卿,裊裊無聊。更見誰誰見,誰痛花嬌?誰望歡歡喜喜,偷素粉、寫寫描描?誰還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此時綠衣女子已經寫到此詞的下闋,小雲歎息道:「此詞極盡哀婉,非福壽之語。修道之人,還是少接觸為好!」
(註:賀雙卿,女,吳郡丹陽人,蕙質蘭心,工詩詞。婚後備受丈夫婆母虐待,死時不到二十歲。)
綠衣女子聞言,頗覺吃驚,將筆一放,回頭道:「你是何人?為何擅自闖入『無色精舍』?」她瓜子臉盤,眉如青山含黛,目似晨星璀璨,鼻如蔥白玉管,唇似紅菱吐艷。雖難比翥凰國色天香之容,也無陳孤鴻冷艷逼人之貌,但相貌清秀,神情淡雅,卻是二人所無法比擬的。小雲心知,這種獨特的氣質來源於常年清心寡慾的修道生活。
綠衣女子見小雲並不答話,只是上下打量自己,舉止頗為無理,不由略感惱怒。正要開口責問,見小雲所穿的藍色長袍,雖已泛白,但針腳細密,竟似自己親手縫製。略一沉吟,又驚又喜,突地站起,道:「你是小雲?」話音一落,便覺不妥,輕抬素手半掩朱唇,輕輕「啊」了一聲。神情尷尬,斂衿施禮,道:「弟子清雅,參見掌教師叔!」
小雲微笑道:「不用多禮!兩年前你親手為我縫製了這件長袍,我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親自致謝,此刻正好補上!」說完躬身施禮。清雅雙頰微紅,閃到一旁,不肯受小雲大禮,小聲道:「這沒有什麼!當年我只是聽幾位師叔說,師傅他老人家十分喜歡你,我才縫製了這件長袍。」話語平和,但言中之意卻頗有幾分傲氣。無非是說,她為小雲縫製長袍,只是為了讓木榮春感到高興。出於愛屋及烏,並不是對小雲有什麼好感,所以也不用感謝什麼。
小雲智力,連素負「淵海」之名的榮浩都要遜色三分,又豈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聞言並不介意,微笑道:「不論你出於何種用心,我終歸是受益者,該謝還是要謝一下的!」木榮春對清雅一向關愛有加,小雲此行同樣也是出於愛屋及烏。此時,他並沒有將真實想法告知清雅,其實原因很簡單。一旦對清雅說,自己前來找她,也是為了報答木榮春。並無其他用意,也不是喜歡她,讓她不必自作多情。如此,豈不就變成了和清雅針鋒相對?不但有**份,而且也顯得頗為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