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榮春奔波一宿,直到東方泛白,才將幾千頭野狼盡數誅殺。行經路程不下一千多里,儘管疲累不堪,但返回浣花鎮,他卻不敢稍作歇息,小雲的情況實在讓他放心不下。在鎮上找了一家舊衣鋪,將睡下不久的老闆,硬生生的從被窩中揪出,以高於平時十幾倍的價錢買了幾套冬衣。然後馬不停蹄趕到「悅賓樓」,不去理會小二詫異的目光,買了些食物,如風馳電掣,返回小廟。將沾滿狼血的道袍脫下,抓起一把積雪,將身上的血跡擦拭乾淨,換上一件儒衫。將其它物品用布包好,挽成包袱背在肩上,轉身出了廟門。
他心中焦急,楚天舒雖已敗走,但估計陳孤鴻將接踵而至。最好和小雲馬上離開此地,否則難免再起爭端。心如電轉,腳下卻是不慢,片刻抵達小雲棲身的窩棚。
窩棚中沒有半點聲音,他心頭一緊,急忙掀起草簾鑽了進去。借木板縫隙透下的微光,見雲娘子仰面躺在茅草上,雙目緊閉,呼吸斷絕,早已香消玉殞。木榮春暗自歎息,不禁略有感傷。側頭見小雲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口鼻間似乎也沒有了氣息。大吃一驚,俯身去試小雲脈搏,現仍在微微跳動,方才鬆了一口氣。
小雲在這個四面透風的小棚中,坐了整整一夜,加之母親辭世的打擊,此刻他渾身僵硬,關節強直,除了眼睛微微轉動,和死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體內血脈基本停止了運行,木榮春心知稍加移動,就會傷及他的筋骨。取出兩粒「九轉回春丸」,用力捏開小雲牙關,放了進去。見他已經不會自主吞嚥,無奈並起雙指,點在小雲的喉部,強行輸入真氣,引導藥丸進入他的腹中。心裡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及時趕回,否則再晚施救片刻,小雲必有殘疾之厄。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小雲的身體終於軟了下來,緩緩倒在母親身旁。對木榮春視而不見,一雙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盯著母親。木榮春柔聲道:「小雲,人死不能復生,你不可傷情太過。否則你娘也會感到不安的。」小雲不答,木榮春不再多說,將小雲的衣服全部脫下。一個人即使再瘦,臀部總歸還是有些肉的。但小雲竟然已經瘦到,連臀部都已是皮包骨了。渾身上下瘦骨嶙峋,看上去竟不像是一個人的軀體。就像一根枯了的木頭,或是像一塊矗立在曠野中、已經被無情風雨,侵蝕得不成模樣的岩石,總之就是不像人。
木榮春心裡慘然,這小小的軀體裡,到底承載了多少苦難和不幸,已經不是他人所能想像的。從包袱中找出一件棉衣,給小雲穿好。然後取出食物,道:「你吃點東西吧!」見小雲沒有反應,又道:「你還是多少吃一點吧!否則,哪來的力氣安葬你娘?」小雲終於機械的點了點頭,從紙包中拿起一片滷肉,嚼也沒嚼,就這麼嚥了下去。吞了三四片,小聲道:「我飽了。」
話一出口,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吃了一驚。聲音嘶啞低沉,竟比五、六十歲人的嗓音還要蒼老幾分。木榮春心知這是因傷心太過所致,將小雲摟進懷裡,輕拍他的脊背,柔聲道:「好孩子,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說完雙眼已有些濕潤。小雲努力幾次都沒能掙脫他的摟抱,不再掙扎。終於流下了眼淚,卻沒有哭聲。這無聲的哭泣,豈不更令人肝腸寸斷,黯然神傷!
片刻後,待小雲情緒平定,木榮春從窩棚頂部抽出兩塊木板,在雪地上鋪好,將雲娘子抱上去。小雲手指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道:「我爹爹就葬在那裡。」木榮春明白他的意思,是想將父母葬在一處。於是不再多言,俯身將木板平托在雙臂上,朝山丘走去。小雲如同行屍走肉,踉踉蹌蹌在後跟隨。
此時已是癸亥年正月初一的巳初時分,一輪紅日懶洋洋的懸在空中,天上沒有一絲雲彩。遠處鎮裡,偶爾傳來零星的鞭炮聲和兒童的嬉戲聲,空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祥和喜慶,卻和小雲的心境相去甚遠。木榮春催動「乙木玄陰劍」在山丘上挖了一深坑,將雲娘子抱進去。
小雲跳進墓穴,伸手撫摸母親瘦削的雙頰,不停親吻她的額頭。母親像是睡著了,彷彿只要喚她一聲,她就會起身抱緊自己,加倍憐愛自己。心如刀鉸,再難抑制自己的感情,扳住雲娘子肩頭,大吼道:「娘,您起來!您怎麼能丟下我,自己去死呢?」話音未落,涕淚滂沱,嚎啕痛哭。突然感到胸口巨痛,舌底甜,一張口,鮮血狂噴不止。
不知為什麼,他心裡反而有了一點快感,潛意識裡在想「不如就此吐血死去,也好和母親做個伴兒!」心頭如刀劈斧鑿,但嘴角卻浮起一抹微笑。意識逐漸模糊,大喊一聲:「娘,我來了!」慢慢歪倒在母親身旁,昏死過去。
木榮春大吃一驚,躍進墓穴將他抱了出來。見小雲面色焦黃,鮮血兀自一刻不停的從嘴角流出。為避免失血過多,傷及心臟,伸手封閉了他胸前的幾處穴道,然後運起「乙木玄陰功」,將真氣強行輸入小雲體內。
木榮春的真氣,屬於東方陰性的乙木,人的心臟屬於南方丁火。隨真氣大量湧入,因木能生火,小雲的心跳逐漸加強。過了一會兒,面頰泛起幾絲血色,情形大見好轉。木榮春繼續催動真氣,片刻後小雲緩緩睜開雙眼。木榮春撤回雙手,道:「你不可如此自殘!這樣下去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尤其是你的母親,她含辛茹苦把你養大,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死嗎?」伸手為小雲把脈,覺脈相平穩,宏大有力,心知危險已過,隨即放心。
小雲緩緩點頭,道:「道長責備的是!小雲心傷家母之死,情緒失控,險些淪為不孝之子!」見他已解開心裡的死結,木榮春大感欣慰,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盡快安葬你娘,也好讓她早得安寧!」
小雲默默點頭,再次躍入墓穴。見母親衣服上星星點點,都是自己噴出的鮮血,心中酸楚。俯身深深一吻母親額頭,心想「母親像是睡著了,如果是用泥土將她掩埋,她會不會感到疼痛和氣悶?」猶豫半晌兒,將棉衣脫下,輕輕蓋在雲娘子已經蒼白的臉上。然後眼含熱淚,咬了咬牙,飛快捧起一把泥土灑了下去。當母親被泥土完全掩埋,忍不住失聲痛哭。
木榮春暗自歎息,躍入坑內將他抱出。從包裹中再次找出一件棉衣,給他穿上,道:「你歇息一下,餘下的我來做!」從領後掣出拂塵,朝墓穴兩側的土堆橫掃了過去。狂風捲起泥土,迅將墓穴掩埋。轉眼間,形成一個圓錐形的土包。一個善良美麗女子的短短一生,就此湮滅。除了在小雲心中留有無盡的思念,在世間所能留下的,也只是眼前的這抔黃土而已。
將雲娘子安葬後,二人並肩坐在山丘上,遙望煙雲縹緲的戴天山,一時誰也沒有講話。過了一會兒,木榮春收回目光,道:「孩子,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小雲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搖頭。木榮春道:「你是否願意隨我入山修道?」小雲沉吟片刻,道「您對我有救命之恩,小雲今生恐怕都無法回報。道長但有所命,不敢有辭!」
木榮春心中一喜,道:「拋去我對你的幫助不論,你自己是否情願入山修道?」小雲道:「小雲有一事不明,不知道長可否為我指點迷津?」木榮春微笑道:「儘管問來,老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雲將目光投向母親的新墳,語氣轉為悲憤,道:「家母一生勤儉,與人為善,雖然生活困苦,卻從不怨天尤人!所謂『天道酬勤,賞善罰惡』,為什麼她未到中年就命赴黃泉?」
木榮春長歎道:「此是祿命所限,非人力之可挽!」小雲道:「命運是否可以改變?」木榮春頷道:「可以!捨棄**,遠離紅塵,遁跡山林,靜心修道,就可改變今生命運!」小雲如連珠炮,繼續問:「即言可變,又將如何修道以求其變?」
木榮春語也隨之加快,道:「絕聖棄智,捨欲沉心,以『自然』為法,以『無為』為用,『懷柔下卑』以為行,自可越生死,解脫輪迴,則命運又安足論也!命運之窮通,人壽之短長;貧窮與富貴,顯達與卑微;上智與下愚,迅捷與遲鈍;強分彼此,毫無意義,若與『大道』之浩淼無窮相比,猶如芥子之微小難察。修道之人,上可長生久視,下可不老長春。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形離造化之工,神遊八極之表。上窮碧落,下至黃泉,逍遙縱橫,任意為之,同天地並老、與日月同輝,乃至無窮!」
小雲心潮澎湃,立即翻身跪倒,道:「小雲願拜道長為師!」木榮春跪倒回禮,道:「我不能當此大禮!欲收你為徒的,另有其人。你先起來,聽我慢慢道來。」
二人坐好,木榮春將祖師欲收小雲為徒的前因後果,細細講了出來,最後道:「我創教祖師姓李名耳,世間之人要麼稱他『老子』或『老君』,要麼就稱他『老聃』,無人敢直呼其名。蓋因祖師在千餘年前,就已修成正果。別說像你、我這樣的凡人,就連諸天神佛也大多都是他老人家的後輩。祖師地位尊崇無比,上天下地,自古至今,無人可出其右。眼下他老人家動了收徒之念,對你而言,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緣!你要善自把握、珍惜。一旦學有所成,對內你要負起中興教門之責,對外要負起除魔衛道、福佑百姓之職,艱難繁苦,決非常人所能想像。不知這些你是否想過?」
小雲悲喜交集,他方歷喪母之痛,又聞驚天喜訊,一時間以為身在夢中。過了一會兒,道:「既蒙太上祖師收歸門牆,小雲自然算是道門弟子。本教興衰之責,自應承擔,又豈敢畏難推辭?至於降魔衛道、福佑百姓,原本就是修道之人的份內之事,我自當勉力而行!」
木榮春撫鬚微笑,道:「甚好!今晚你隨我暫且在小廟棲身,明日一早我們立即啟程。」一頓,又道:「你大名叫什麼?」小雲道:「我叫雲歸鶴。」木榮春一拍小雲肩頭,道:「咱們邊走邊談。先去你住的窩棚,把東西略一收拾。」起身道:「你的名字很有我們道家『逍遙自適』的韻味,不知誰給你起的?」
二人並肩下山,小雲道:「是家父!家父無意功名後,喜讀道門典籍。給我取名『歸鶴』,或許就是他當時心境的一種體現!」木榮春點頭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異於常人的性情,一半得自天生,一半八成是來自玄門典籍的熏陶。能夠加入本教,對你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二人鑽進窩棚,見門口放著一封書信。小雲將它撿起,見信皮上寫著「小雲親啟」。四個字龍飛鳳舞,心知出自景略之手。頗感納悶,隔這麼近的距離,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說,竟然還要寫信!此信沒有封口,取出信紙,展開閱讀。
信上寫道:「小雲,我已拜『文宣王』孔先生為師,今日就要隨師父遠赴京師,不及道別,甚感遺憾。特寫此信告知,托七嬸轉交於你,勿念!自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日再能相見,願君善自珍重,以期來日。另據木真人言,伯母病勢危重,如果撒手西歸,萬望節哀順變,不可傷情太過。君自是通達之人,不必我再多言。」正文至此結束,下面署名景略,日期是昨日。
木榮春從旁邊略一瀏覽,心中明瞭。孔居易可能身有急務,需要馬上返回京師,所以在找到景略後,就立刻踏上歸途。怪不得昨夜自己力戰群狼,以他的修為居然毫無所覺,原來竟已離開了這裡。獨孤景略來不及和小雲道別,托七嬸轉交此信。今日一早,七嬸前來送信,正值自己和小雲上山安葬雲娘子,棚中無人。無奈,她只得將書信放置在門口顯眼處,就自行回家了。
小雲將書信掖進懷裡,道:「道長,『文宣王』是誰?」木榮春道:「『文宣王』孔居易,乃當朝御史,『昭武』皇帝的心腹重臣。他是『至聖先師』孔子的嫡傳子孫,不但是朝廷肱股,也是江湖中的泰山北斗。孔家的『浩然正氣功』,是內家功法的極至神功。你的這位小友,能拜孔居易為師,也算蓋世奇緣。你不必擔心,『文宣王』教出的弟子,肯定是國之棟樑、人中龍鳳!」
小雲心中暗感高興。景略自幼學習儒術,一直以治國安民為己任,如今能拜在儒門宗匠的門下,也算遂了他平生之願!想到這裡,感慨萬千,短短一日之間,母親辭世,景略遠行,自己也將遠離故土,西去崑崙。兒時親密無間的夥伴,從此遠隔萬里,天各一方,不禁使他興起世事無常之感。
窩棚中除了幾件借來的鍋碗瓢盆,再也沒有其它物品。二人將東西略一歸攏,打成一個包裹,鑽出窩棚。木榮春道:「你入本教一事,眼下最好不要讓鎮上的人得知,以免多生是非!我還要去鎮上採購物品,可以順路代你歸還這幾件東西。你就不用一起去了,先回小廟休息,我片刻即回。」小雲點頭稱是,待木榮春走遠,獨自向小廟走去。
當夜,二人在廟內歇息。木榮春為小雲再次疏通經脈,之後才讓他睡下。一日經歷的變故太多,小雲早已筋疲力盡,躺下不久,沉沉睡去。木榮春將下午購買的食物和日常用品,分門別類用布包好。打成一個包裹,以便路上攜帶。閒坐無聊,想起楚天舒不及取走的玉棒,就在自己懷中,便取出細細打量。
這根玉棒長約尺五,色澤微紅。通體晶瑩透亮,並不像其它玉石那般冰冷,握在手中,甚至還能隱隱感到幾絲暖意。表面雕有山川草木,以及龍、麟、龜、鳳等靈獸。雕工樸拙,但看上去卻頗顯精美。他向玉棒中注入了一點真氣,試一下是否可以控制它。過了一會兒,真氣如石沉大海,蹤跡全無,玉棒也沒有任何反應。搖了搖頭,將玉棒揣回懷裡,心想「這類奇門法寶,必然有極為特殊的操縱之法,外人又怎能知道?」
上半夜小雲在睡夢中數次呼喚母親,聲音淒厲,神情悲苦。不知不覺中流出的淚水,將墊在身下的棉衣,洇濕了一大片。木榮春只得再次輸入真氣,助他寧定心神。過了一會兒,見小雲神情漸趨平和,方才停止行功。
次日清晨,木榮春背起包裹和小雲一起走出小廟。遙望仍然籠罩在白色晨霧中的浣花鎮,小雲心中生出幾分惆悵。注視良久,面向埋葬雙親的土丘跪了下來,默默叩了三個響頭。起身道:「木道長,咱們走吧!」木榮春道:「你不必難過!當你功行圓滿之日,自可回來祭拜雙親,眼下只不過暫時離開而已!」小雲點頭稱是,二人向西北的摩天嶺走去。
摩天嶺位於蜀郡西陲,是中原通往西域的門戶。山勢極高,綿延三百餘里。嶺上沒有人家,除了偶有獵人和採藥人,無人會在此時進山,景色頗為荒涼。嶺上有一盤腸小路,是西接大漠、東連巴蜀的唯一通道。
晌午時分,二人抵達摩天嶺,在盤腸小路入口停下。木榮春道:「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順便你也吃點東西。」將包裹卸下,讓小雲用餐,他開始四處巡察。
木榮春心裡十分清楚,楚天舒敗走,陳孤鴻必將隨後趕來。此人居住在巫山朝雲峰,來歷神秘,近兩年迅崛起,名聲已不在老一輩之下。據說她生性淫蕩,慣愛招蜂引蝶。但除此也無大惡,所以和名門正派也沒有生太大衝突。木榮春並不畏懼陳孤鴻,但此刻他和小雲在一起,不想招惹是非。能夠避免和陳孤鴻朝面,自然最好。巡視一周,見並無異狀,木榮春轉身折回。
二人休息片刻,正準備出,木榮春突然神色凝重,對小雲道:「一會兒不論生什麼,你都不必驚慌。呆在我身邊,不要四下亂走!」見他如臨大敵,小雲隨之緊張起來,道:「出什麼事了?」木榮春衝他擺了擺手,目注左前方,同時從領後掣出拂塵。小雲反應極快,迅將包裹拖到一塊高大的岩石後面,自己隱身其後,只露出一雙眼睛注視外面的動靜。
遠處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轟鳴聲,其中夾雜幾聲淒厲的吼叫。木榮春心裡納悶,這是什麼聲音?竟然如此古怪!聲音越來越近,如雷鳴貫耳,地面劇烈顫動,山坡上的積雪碎石紛紛下落,就像生了地震。過了一會兒,四頭獵豹拉著一部體積極為龐大的車輛,從左側山角駛出。車廂用鐵板鉚制而成,漆滿彩繪,華麗非常。由於太過沉重,前行之際車輪碾壓地面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並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四頭獵豹體形巨大,渾身上下一片雪白,竟是洪荒異種。頸中項圈用黃金打造,在陽光下閃閃光。木榮春冷哼一聲,心想「什麼人好大的排場!」此車馭手位置上坐著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數九寒天,他竟然**上身,肌肉墳起,如銅澆鐵鑄。不停揮舞手中金鞭,不時出清脆的「啪啪」聲,駕馭四頭獵豹,如風馳電掣,瞬間就到了眼前。
大漢單臂運力,甩個響鞭,四頭獵豹立刻停下。渾身上下汗氣蒸騰,張開佈滿獠牙的血盆大嘴,伏地急劇喘息。駕車大漢一聲不響從車上躍下,神色恭謹站在車旁,對站在山路中央的木榮春,恍如不見。
木榮春凝目細看,見車廂的兩側板壁上各寫有兩字,左邊是「朝雲」,右邊是「暮雨」。車門上方寫有「行雲布雨」四個篆字橫批。車廂上除繪有日月星辰和數朵彩雲,左右還各繪有一個**女人。畫工頗為傳神,面目栩栩如生,媚態橫陳,極盡挑逗之能事。此車的主人,將如此淫穢的圖畫繪製在車廂上,並於光天化日之下,招搖過市,可謂放肆已極。木榮春不禁為之暗暗搖頭。
車門打開,閃出兩名紅衣女婢,一左一右立在車前,一同躬身,道:「恭請仙子法駕!」木榮春微微冷笑,心道:「此人究竟是誰?裝神弄鬼,豈不可笑?」兩名女婢話音剛落,從車廂中走出一個女子。她年齡大約在二十歲上下,眉目秀麗,身穿一襲白色紗裙,直垂腳面。雙臂纏繞一條數寸寬窄的寶藍色絲帶。雲鬢高挽,衣帶當風,丰神綽約,竟如凌波仙子,令人不敢逼視。
她緩步走到木榮春身前,嫣然一笑,輕起朱唇,道:「小妹巫山陳孤鴻,拜見木真人!祝您老萬福金安!」聲音清脆悅耳,頗有拘魂攝魄之力。說完,斂衿施禮。木榮春心想:「果然是她!」當即回禮,道:「陳道友太客氣了!老道草野之人,有何福可享?又有何安可言?」說到這裡,心想「江湖傳言陳孤鴻生性淫蕩,面三千。但看她清麗絕俗,卻又不像!莫非傳言有誤?」又道:「陳道友玉容仙姿,令人見而忘俗。老道今日得見清顏,實是三生有幸!」
陳孤鴻十分高興,抿嘴一笑,柔聲道:「能得木真人一語之贊,小妹幸何如之!您執掌道門五十餘年,剪除凶頑,救苦度難。功在江湖,惠澤蒼生!亮節高風,令小妹敬佩不已。上至朝堂,下及鄉野,乃至遠涉江湖,不論是誰,無不期盼道長壽比南山,福如東海,又豈獨小妹為然?」說完,再次施禮。
小雲從大石後望去,見陳孤鴻姿容絕世,不禁心旌搖曳,暗暗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