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枯瘦的小個子皮膚泛著一層灰白色,他保持著俯臥的姿勢,眼睛裡白色的部分多過瞳孔,至死都不願意相信在他身上生了什麼。原本皺巴巴的襯衣和破破爛爛的背心被撕裂了一條口子,他的後心口有一道細而狹窄的創口,經過大雨猛烈的沖刷後,已經找不到很明顯的血跡。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屍體,似乎還有些彈性,屍斑也沒有出現,看來剛死不久——事情生在不久之前,我披了斗篷正準備出門找科特,一拉開門就看見這個小個子男人躺在門口。
男人的嘴裡塞了一個紙團,文森特把它拿了出來,掃了一眼就把它轉給了我,「我覺得我們該搬家了。」
「為什麼?」我仍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知道這個人,就是他偷走了項鏈。」文森特認出了他,「迪格裡已經知道我們住在哪了。」
紙團裡包著一撮紅色的頭,紙片上寫著寥寥幾行字,如果撇開字的內容,我或許會誇獎喬的字很好看:
想要回這個精靈的話,請用那位血統高貴的法師來換,明天中午之前來幽靈號上。
——j-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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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統高貴」這幾個字讓我沉默了很久,我真的太低估了淘金者的敏銳直覺,尤其是一個像喬-迪格裡那樣的人。就算他不自己動手,只要將這個消息傳出去,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從字條的語氣上來看,他還沒有採取任何行動,除了綁架了科特。
「高貴的法師?」馬庫斯湊了過來瞄了一眼紙條,立刻將腦袋靠在我肩上撫胸悲歎,「我好怕……」
「不是說你!」我鄙視地推開他的頭,「再說,你哪裡和這個詞扯得上關係!」
「哎呀呀,你這麼說我可太傷心了,那你說,他指的是誰?」這雖然是一個疑問句,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漸漸集中在了凱爾身上。
「你們想和我談談?」凱爾有些茫然侷促地看著我手裡的東西。我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措辭去穩定他的情緒,那個清澈柔和的聲音頭一次讓我覺得如此難以面對。
「咳……文森特,我們有事要忙了,比如先把那具屍體弄出去。」馬庫斯知趣地站起身來,拉著人類刺客一起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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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的兩個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那個紙團和一小撮紅被從一個的手裡傳遞到另一個的手裡,最終躺在桌上,燭光在搖曳,屋外的大風夾雜著雨點打在窗上劈啪作響,滲進來的水漬滴下來的水滴落在地上的桶裡,水滴聲似乎在房間的牆壁之間彈跳碰撞,永遠都不會停。
弗雷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並不是因為他突然說話,而是他聽上去疲憊不堪,似乎一直在透支著精力。
——「你聽上去不太好啊,不要緊吧?」
——「這幾天難道你都醒著嗎?」我盤算著時間,「怎麼不睡一下?」
他撐起意志接過身體的控制權,轉換意志的瞬間昏昏沉沉的頭痛讓我體會到星術師積攢多日的疲憊。
「你怎麼不說話?」凱爾小心地坐在弗雷身邊,一邊的床墊陷下去一塊。
「今天早點睡吧,你也累了。」弗雷拉過被子蓋在凱爾身上,「明天會很忙。」
「我不困!」他推開弗雷整理被褥的手,「你已經有了計劃對不對!」
「先別管這個,剛才為什麼和文森特慪氣,嗯?」弗雷輕鬆地岔開話題,「說給我聽吧。」
「……」凱爾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使勁往枕頭裡鑽,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從弗雷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對尖尖的耳朵。
「我可是聽著呢。」弗雷跟著躺下,悠閒地將雙手枕在腦後。但是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很有可能先睡著的人是他自己。
「我……我不知道……」法師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從枕頭下面傳出來,「為什麼人們只憑某個人的身份,或者是某一個傳聞就可以輕易地認為他該死?他們真的瞭解過這個人嗎?……我看到的只有盲目和獨斷而已。」
「所以,你覺得文森特因為他的信仰也會漸漸認同賈斯丁主教的看法?」
「………………我沒這麼說。」他的聲音更輕,「我知道他不會那樣。」
「那就別多想了。」
「可是他們綁架科特的原因是因為殺了我可以得到的賞金,我甚至連為什麼都不知道!」精靈法師迫使自己保持著平靜,「所以明天我會去的。那孩子還病著,不能讓他在海盜手裡太久。」
「不,他只是想把我們都拖下水而已,這並不是你的錯。你哪都不用去。」
「不要低估了喬-迪格裡,更何況他曾經和我見過面,」凱爾似乎歎了口氣,「你穿成我的樣子也騙不了他,我不想冒險。」
「你真健忘,居然緊張成這樣,」弗雷忽然笑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們的遊戲嗎——不說出真心話你將永遠哭喪著臉,現在遊戲只是增加了一些難度,難道你這麼輕易忘了我們的初衷嗎?」
「……」法師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抖動了一下,像是一隻兔子因為捕捉到了什麼聲音而轉動耳朵,「只可惜我越來越不清楚置身於這場遊戲中的人到底是誰,是科特-晨擊,還是我……」
「你?」
「不是!我什麼都沒說!」凱爾很快將枕頭壓在頭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真的?」
「真的!」
「那就睡吧,我就在這兒。」
「我又不是小孩子……」凱爾咕噥著卷緊了被子,過了一會又不老實的往弗雷這裡蹭去。
雨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聽不到了,天花板上的漏水也已經停止。
弗雷等到確定凱爾已經入睡以後才離開了馬庫斯的住處,等到他和文森特一起回來的時候,長夜已經過去,朝陽從大海的另一端爬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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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換上了當天在藍色貓眼賭場穿的皮甲,並且特地帶上了兜帽,將他的長完全遮蓋住。
有了喬的藍寶石吊墜,他們很快找到了幽靈號停泊的地點。
早晨的時候海上起了霧,兩個血精靈劃了一艘租來的小船靠近了幽靈號,耳邊聽到海水一**拍打著船身的聲音,前方的霧氣在他們面前退了開來。赫然出現在視野裡的,是幽靈號船頭雕刻著的,披著一塊破布手持鐮刀的死神雕塑,然後是一大半都陷在濃霧中的黑色船身。從小船上的角度看上去,傷痕交錯的海盜船巨大而危險,似乎本身就是一個擁有生命的活物。
那艘黑色的大船停泊在一處淺灘附近拋下船錨,便於隨時,錯綜複雜的桅桿和纜繩的上面是幾桿收起的黑色三角帆,在黑帆收起的時候,這艘船就像是普通的貨船,除了船頭的雕塑。
然後他們才漸漸看到了人。
十幾個海盜將武器抽在手中隨時準備戰鬥,躲在暗影中的弓箭手已經將箭支繃得咯咯作響,他們正在等著,等待某個標誌著殺戮開始的訊號。
一架繩梯從船沿上被拋了下來,正好落在小船前面。
「你不該來。」弗雷忍不住小聲抱怨。
「說得不錯,不過也不能後悔了不是嗎。」凱爾從小船上站起來,不穩的船體讓他搖晃了一下,兩個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血帆海盜想要抓住法師的胳膊,卻被弗雷推開。
惱怒地海盜伸手抓向自己的武器,但是這劍拔弩張的場面被一把釘在他們腳旁的飛刀打破,喬的聲音從大船上傳來,「別動粗,這位先生可是我們的貴客。」
「讓我們和科特說話!否則我們不會上船!」弗雷大聲說道。
「噢,那是當然。」喬把探出的頭縮了回去,不一會,紅的精靈被推搡到了甲板邊緣。科特雖然嘴被堵著不能說話,但是看到弗雷的時候還是激動地掙扎了一下,隨即被粗魯的按倒在扶手上。
「怎麼樣,人看過啦,好好的不是嗎,」喬跨坐在船沿上悠閒地看著下面的人,「怎麼就你們兩人?」
「你還期待誰會來?」
喬沒有回答,他只是滿意地看著他的獵物慢慢地爬上了繩梯,踏到甲板上。
弗雷走在前面,踏上甲板的時候,並沒有生預想中的海盜一擁而上將他們砍成肉泥的場面,所有人只是警戒的看著他們,武器都不敢放鬆。
「幽靈號。」喬的聲音依然低沉沙啞,他從繫著的纜繩上跳了下來,手執一頂黑色的船長帽放在胸前優雅的鞠了一躬。黑色的船長帽上釘著銀製的骷髏飾物,在它下面是喬那雙耀眼的藍色星眸和銀色的長,沉浸在霧氣中的喬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但是我覺得寬大的白襯衣和緊身的紅色皮褲比加百利的任何一次完美造型都更適合他。
「按照你之前說的,把人質放了!」
「我很奇怪,你居然為了這麼個小鬼,連自己的主子都賣了?」喬似乎並不著急得到凱爾,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弗雷身上。
「你錯了,是我自願來的,他只是我的保鏢。」
「這很好,尊貴的客人,」喬這才將視線轉到法師身上,「你可以在我的船上自由行動,但我希望你能合作一點兒,不要想什麼小花招。要知道,我不知道我的這些笨拙的手下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
「你不用用這種方法威脅我,我說了我是自願的。」
「那麼,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