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o1月26日18:45成都日報我要評論(4)梁羽生,原名陳文統,1924年4月5日出生,原籍廣西壯族自治區蒙山縣.梁羽生出身世代書香門第,自幼熟讀古文,好弄詞章。
抗日戰爭勝利後,梁羽生進廣州嶺南大學學習國際經濟。畢業後在香港《大公報》作副刊編輯。1949年以後定居香港,現僑居澳大利亞悉尼。從1954年到1984年,梁羽生在武俠文壇上辛勤筆耕了3o個春秋,共創作了35種武俠小說,總字數達1ooo余萬言。
事端:「吳陳比武」
記者(以下簡稱「記」):梁先生,您小時候受的教育是很正統的,蠻奇怪,您到後來怎麼會寫武俠小說呢?
梁羽生(以下簡稱「梁」):寫武俠小說嘛,是個很偶然性的事情。那個時候是1954年。在1953年下半年的時候,在香港生了一件事情,叫做「吳陳比武」。有兩派,一派是太極派的掌門人,叫作吳公儀;一派是白鶴派的掌門人,叫陳剋夫。他們兩個人呢,你說你的武功天下第一,他說他的武功天下第一,兩個人就爭起來。誰武功好呢?打一場吧。這裡面有問題了,香港是不准比武的,那怎麼辦呢?後來有人出來說了,到澳門去搭個擂台,真的比武。這件事從1953年起,一直議論紛紛,到了1954年1月17號,真的打了。你看,中間經過了差不多半年多。
上世紀5o年代初期的香港,在當時被稱為「靜態社會」。這場賽事一時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頭等話題。比武事件引起的社會轟動,令一個人計上心頭,他就是梁羽生所在的《新晚報》的總編輯羅孚。為了提高報紙的行量,他力勸屬下梁羽生撰寫武俠小說。
記:當時整個環境又怎麼樣呢?
梁:武俠小說在中國已經沒了,已經是禁區了啊。五十年代啊。我當時已經是社評委員了,寫專欄文章,又寫歷史小品,寫武俠小說好像有點大材小用了,我就說:這個,恐怕,我沒有寫過武俠,而且這個好像不太登大雅之堂吧?那位編輯先生很厲害,他說:是不是登大雅之堂,是不是能夠創新局面,其實不在別人,完全在你自己。他後來還透露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也有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說,廖承志當時正在香港,他說,哪有那麼多清規戒律呀?另外一個說法呢,是這個編輯打電話到北京去問,因為當時是廖承志領導港澳的,廖承志一聽,也是這樣說:哪有這麼多清規戒律呀!就那麼的一罵。那為什麼不登呢?我就出馬了。
誰知擂台比武遠不如人們想像中的轟轟烈烈,交手不到3分鐘,比武就以和局收場。
梁:這場打仗3分鐘不到就收了,但是結果呢?受不了啊,寫了3o年吶!他打3分鐘,我寫了3o年。還是那兩派,現在還在爭,你講你贏,我講我贏。不過一般人講都是講太極派贏。這裡面我稍微插一點後話。我的武俠小說在《大公報》上表,那時《大公報》銷路講老實話不算很多,但是我的武俠小說銷路很高的,沒有多久,全泰國,跟著東南亞都在轉載了。最後你猜到了哪裡?到了台灣。他們當時是把梁羽生跟祖國大6的擁共作家劃等號的啊。所以我這個真是破冰之旅。
一次逼上梁山的創作《龍虎鬥京華》,無意中成就了梁羽生新派武俠小說鼻祖的地位。
梁:當時以為這個反正是個政治任務嘛,想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寫下去,應付應付,交差就完了。誰知一路寫,一路投入了,哎呀,不對呀,一路寫下去,那需要的知識面真是很廣的。武俠小說最大的特點是什麼?就是可以跟現在的通識教育接上的,武俠小說需要的知識面是越廣越好,起碼在我這派是這樣認為。所以一路寫一路投入,結果變成我在海峽兩岸,甚至在海外,都成了武俠小說的辯護師了。
學經濟的小子
6o多年前,當梁羽生走出桂林中學的大門時,僅僅還是一位熱愛文學的青年,6o多年後,當他再次回到母校,已是一位滿頭白的老人。誰會想到那個從蒙山縣城裡走出的孩子會有今天的成就?陳文統這個多年以來無人提及的本名,或許也只有這裡從前的師生才會記得。
1943年,梁羽生自桂林中學畢業,時逢戰亂,無奈之下只得返回故里,直到抗日戰爭結束,才有機會考入大學繼續深造。然而梁羽生考取嶺南大學,選擇的卻是經濟專業。
記:大學裡的這些教育對您寫武俠小說有什麼幫助嗎?
梁:恐怕幫助不大。不過經濟裡也有經濟史,學到一點歷史的東西。
記:對您也有些幫助。
梁:有一些,但是不多。我在大學的時候,有個老師對我有影響。說起來,這位老師是陳寅恪先生的弟子,叫做金應熙。可以說是中國史學界裡面的一個悲劇人物。他是一個非常有學問的人,他呢,很喜歡武俠小說,他就老是跟我談武俠小說。我在大學唸經濟系,可以選一科文科的東西,我就選了金應熙的《中國通史》。所以我對歷史還是比較瞭解,可能也不見得輸給歷史系專業的人士。
嶺大4年,梁羽生雖然主修世界經濟,但他的愛好和興趣卻始終在於鑽研文史,是位名副其實的博雅之士。作為廣西師範大學的名譽教授,梁羽生此行為師大同學做了一場題為「武俠小說與通識教育」的演講。在演講的過程中,梁老一時性起,現場表演只用數秒就能準確「開立方」的「神算」功夫。
俠骨和毀損
1949年,梁羽生經人介紹進入香港《大公報》出任編輯。那一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剛剛成立,《大公報》立即表正式聲明:擁護新中國政府,從而使之成為香港著名的進步報紙之一。正是在《大公報》的這份工作經歷,使梁羽生日後創作的作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中國台灣地區以及海外遭到封殺。
記:這點很奇怪,您為什麼會選擇《大公報》?因為那個時候,大家會覺得,這是張左派的報紙,就是說,不是一張主流報紙。
梁:講老實話,當時香港兩頭小,中間大。絕對、絕對擁共的人都是少數,主流是什麼?非共。也不是擁共,也不。
記:我看過一些報道,說您就是不想去做官,不想跟政治有任何的關係,包括辦公室政治。您為什麼這樣子選擇?
梁:很討厭那些。像現在這樣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就算了,不想太突出自己。
記:為什麼?
梁:因為當時的官場,就算是辦公室政治裡面,你也一定要吹吹自己啦,笑自己啦,我看著不習慣。我寧可不做。做個社評委員,掛個虛號,無所謂,算了。
記:寫武俠小說,後來會不會給您堅持這樣做人的方式也帶來了一個空間?
梁:後來真的有好大好處。文革期間,我等於是掛上了,所有的文章都不能寫了,編輯工作也不能做了,但是我的武俠小說要停都不行。
記:讀者不答應。
梁:反正不能停。也有影響。舉例來講,比方講像韋小寶那樣有七八個老婆,在我是不可能的。我的小說裡面常常是一對男女談戀愛,晚上兩個人相對,談話談到天明,始終不羈一亂的。就這,也已經是走鋼絲了。
時下,由徐克導演,根據梁羽生小說《七劍下天山》改編的電影《七劍》作為威尼斯電影節的開幕影片,令中國的武俠之風再次見諸於海外。
少年時期梁羽生曾經跟隨武師學過3個月的功夫。僅憑這一點武功,他寫下了1ooo萬字的刀光劍影。他奉行「寧可無武,不可無俠」的道德觀念,「文心俠骨,統攬孤懷」是他一生追求的風骨。
梁:我送自己的一副對聯,「俠骨文心,雲霄一羽,孤懷統覽,滄海平生。」開頭兩個字,俠骨,就是說,我始終堅持俠的方面重要。但是有武俠評論家告訴我,恐怕除了你老兄之外,沒有第二個始終堅持「俠」。我不知道他講得對不對。有人也罵我的俠了,尤其近十年來,他們說梁羽生的武俠小說啊,蠻好,但是有點最不好的是什麼?老是講為國家民族,什麼使命感呀等等,哎呀,簡直不知道現實啊。
有人說梁羽生小說的缺憾在於「乏味」二字,究其原因,可能還是因為梁羽生始終保有一種「正統」的文人姿態。小說中的人物道德色彩濃烈,正邪分明,每一部都有明確的歷史背景。
5o封筆亦不悔
記:其實一本小說裡面的主人公往往會反映作者怎麼做人。把你的作品跟別人的一些人的作品比較,你會現你的主人公可能相對要儒雅一些,或者說他道德規範要多一些,因為很多人說寫小說吧,都是作家自己做不到,然後想像中我自己要做這樣的人。
梁:那要看作家本人的性格了,到底是補償呢,是他做不到而希望能夠做到呢,還是實際上他有這個觀念。這裡面有多種情況。
記:那您的作品裡面呢?
梁:我會一半一半吧。
記:誰反映了您自己做人的原則呢?
梁:張丹楓。
記:您覺得他其實跟您做人一樣?
梁:比較接近。金世遺那是另一方面了。我是張丹楓和金世遺的混合。
自1954年開始寫作至1984年封筆,3o年間梁羽生共出書35部,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和金庸共同扛起了新派武俠小說的大旗,「金梁並稱,一時瑜亮」。梁羽生評價自己是新派武俠小說的開風氣者,而金庸卻將之揚光大。
記:您寫了3o年武俠小說,為什麼忽然會停下來呢?
梁:老了嘛,真的。
記:真的是因為年紀嗎?
梁:我是很相信科學的,尤其相信現代科學。近代心理學上談論一個問題,說人啊,一到老年呢,記憶力衰退,創造力衰退。你不信請看,楊振寧35歲拿諾貝爾獎,李政道就更年輕了,31歲。一般世界明家都是4o歲以前作出一生主要成就的。所以我就表輿論了,我說,過了5o歲,不適宜寫愛情小說,不適宜寫武俠小說。這個說法我到現在還認為有道理。到了5o歲,應該是到了一個點了,是吧?
記:但是像您的一些同行,像金庸啊這些作家,他們會選擇從政啊,或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啊。您為什麼還是選擇比較淡泊的一種生活?
梁:這是每個人取向的問題,完全沒有什麼對錯的。我覺得我比較適合做做學問,補讀平生未讀書啊。我太遺憾了,寫武俠小說那個時候太忙,很多書沒有讀,很多東西想研究。快樂是兩種嘛,那精神上的快樂是,錢也買不到,名利也買不到的東西。快樂是自己的感受嘛,如人飲水呀,冷暖自知。
1987年梁羽生移居澳洲,安享晚年。
記:按照現在的界定來說,您也是一個老年人了。
梁:是。
記:那如果您回過頭來看自己的一生,您怎麼總結自己?
梁:沒有大的後悔,小小的後悔是有的。
記:覺得當初寫這個武俠小說,您後悔嗎?
梁:沒有後悔。
記:沒有後悔?
梁:涉及人生道路,我沒有後悔,這個是最重要的。我寫武俠小說沒有後悔,我做人沒有對國家不住,沒有對朋友不住。
年o2月o6日o9:o4南方網評論8條作者傅國湧歷史學者
1924年出生的梁羽生走完了他在塵世的全程,在遙遠的悉尼。此刻,我腦中先跳出來的卻是少年時代初讀他的《七劍下天山》,迄今仍念念不忘的開篇那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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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江湖浪跡十年游,空負少年頭。對銅駝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酒冷詩殘夢斷,南國正清秋。把劍淒然望,無處招歸舟。
明日天涯路遠,問誰留楚佩,弄影中洲?數英雄兒女,俯仰古今愁。難消受燈昏羅帳,曇花一現恨難休!飄零慣,金戈鐵馬,拼葬荒丘!
我雖未見過梁羽生,但從小熟讀他的作品,包括武俠和文史小品,七八年前因為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之約,為那套「中國現代作家傳記叢書」寫一本《金庸傳》,在收集材料時對梁先生的生平也頗有留意,在心理上有一種近在咫尺的感覺。作為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創者,他和金庸共同把這個形式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並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成為兩座並峙的高峰。雖然金庸多次說武俠小說只是「娛樂性的東西」,「沒有崇高的社會目標」。梁羽生在198o年3月甚至這樣說:「我本來是從事文史工作的,以偶然的因緣,寫上武俠小說,不知不覺,在刀光劍影之中,已是浪費了將近三十年的光陰了。」
對於他們的武俠小說,如果放在文學史的角度來評價,確實不宜過高。而從文化史的角度,則具有別樣重要的意義,作為2o世紀5o年代後出現的一個文化現象,他們立足香港的創作,在兩岸三地和整個華人世界風靡數十年而不衰,最初的用意雖是娛樂,卻在不經意間保存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血脈,他和金庸也因此成為創造了一個時代的人,在文化上的影響要大於許多文學成就高過他們的作家。當時大6幾乎完全禁止出版武俠小說之類的通俗娛樂作品,進入一個全面意識形態化的時代,海峽對岸也處於長期的戒嚴時代,對文化有諸多壓制和禁區,源遠流長的武俠文化只能借助小小的香港才能保存下去,他們恰逢這樣一個時代,並且抓住了這個時代,這是他們意料之外的收穫。
和「查良鏞」被「金庸」淹沒了一樣,他的本名「陳文統」也為「梁羽生」這個筆名所遮掩,他自己更重視的《筆照六花》等文史小品更是為他的煌煌三十五種武俠作品所淹沒,比他寫武俠更漫長的報業生涯也被讀者所忽略。說到底,最終他被那麼多人銘記就是因為《七劍下天山》、《萍蹤俠影錄》、《雲海玉弓緣》、《絕塞傳烽錄》這些作品,和他創造的凌未風、張丹楓、金世遺這些人物形象。
他和金庸的教育、愛好、身世、命運也有許多的相似處,金庸是讀國際法的,他在嶺南大學讀的是經濟系,在1949年前後的時代劇變中,他們都在香港《大公報》系統工作,他們都癡迷於下棋,都有很深的文學素養,很強的駕馭漢語的能力,金庸受西方文學的影響更多,文字也更有魅力,而梁羽生的古典文學造詣更高,他自填的那些詞,讀來慷慨、蒼茫,迴腸蕩氣,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他們先後開始在報紙上寫武俠小說,共同開創了武俠文化的新時代。還有一點,他們的父親同在1951年被「鎮壓」,1986年,《團結報》表題為《梁羽生之父恢復名譽》的報道,其中說,香港《大公報》撰述員、新派武俠小說家梁羽生的父親陳信玉,於1951年在廣西蒙山縣被「錯誤『鎮壓』,梁父之死實屬冤枉」,予以平反,恢復名譽。這則姍姍遲來的消息曾令他悲喜交加。
與金庸不一樣的是,他雖然長期在左派報紙就職,卻與政治保持了相當的距離,而且始終對經商沒有興趣,有人勸他像金庸那樣自己辦報,他沒有接受。在香港,他過的是相對平淡的生活。從1954年表《龍虎鬥京華》到1983年寫完最後一部《武當一劍》,三十年間,武俠小說創作成為他安身立命的根本,1987年退休一年後,他就悄然移居海外。即便退隱江湖,也退得乾淨利落,在平靜和安詳中安度餘年,並在1994年正式皈依基督教。這樣的澹泊,是一再宣稱退出江湖的金庸所沒能做到的。
作為基督徒,2oo9年1月22日這個日子對於梁羽生來說,不是死亡之日,而是永生之期。他的離開同時也是一個象徵,標誌著一個時代的落幕。儘管他的作品今後還會有人去讀,但是,武俠小說的黃金時代注定是一去不復返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靠公民、不靠俠士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