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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打不死的武俠 文 / 鷹翼傳說

    銀瓶乍破,鐵騎突出.風雲色變,驚蜇雷動。千人奮梃出,萬人夾道看,隨我來,看武俠!

    常常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時沉思冥想,為什麼武俠小說能打動眾多寂寞平凡的心?時運艱難,它是熨平人生坎坷的一斗溫情暖意。風雨如磐,它是黃昏別我而去的一個天涯懸念。它給過我們生動的故事,鮮活的人物,大開大闔起伏跌宕的情節細節,宏偉深邃瑰麗奇特的意境意象。它帶我們走遍了遼闊家國壯美山川,從繁華市井到蠻荒邊陲,從孤煙大漠到橫流滄海,都曾是蹄聲帆影縱橫來去的地方。它帶我們走進了世道人心,情天欲界。閱盡矢志愛恨,快意恩仇,生離死別,苦樂悲歡,還有許多無端歌哭。武俠小說是成年的童話,天真的法律。武俠小說是流傳後世的熱血,武俠小說是拔劍四顧橫刀向天的一聲大笑。有人讀武俠入癡,有人讀武俠上癮,有人對武俠津津樂道,有人對武俠誇誇其談,也有人對武俠精研細磨深思熟慮成一家之言。有人讀武俠而出世,有人讀武俠而入世,有人將武俠作為戀愛參考人生指南,還有人純粹就將武俠作為候車時的消遣。但只有提到武俠二字就愴然淚下的人,才敢說懂得武俠,才配稱真正的武俠迷。

    一個少年,他彷彿身負原罪,一出世就遭滅門慘案,父母雙亡,兄弟姐妹都死了。他從小到大,總有仇家追殺,東躲西藏,淒涼萬狀。唯一給了他溫暖的,是邂逅的良家好女。這女子或玉雪可愛,或冰雪聰明;有時會女扮男裝,有時還會耍點刁鑽的小性兒。青澀愛意,朦朧思念,纏綿深情。他們一路相伴同行。少年也因緣奇遇,有高人指點,得異人傳授,學絕世武功,結海內同心,建萬代功業。揚眉振衣,報仇雪恨,當此時,英雄欽服,天下共仰,昔日的少年掛劍拂袖,攜美隱退山林,留下一段傳奇佳話。或者好事不諧,勞燕分飛。甚至美人命薄,幽冥隔路,只剩蒼老的少年孤身一人,黯然歸去。武俠是關於成長的小說。

    星盟月誓,高山流水鼓琴;波詭雲譎,白相知按劍。摔琴割襟,恩怨分明。一邊是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反目成仇,翻臉無情;一邊是肝膽相照,生死與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邊是「太行嶺上二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一邊是「昔年以前家未貧,苦將錢物結交親。如今失路尋知己,行盡關山無一人。」道德、陰謀、友誼、背叛,希望與失望,諾言和謊言。背信棄義卑鄙人性的泥淖上,建不起好漢的梁山、英雄的瓦崗和兄弟般的桃園。武俠是關於真心的小說。

    秦晉恩,吳越仇,荊棘銅駝,烏衣斜陽,起六十四路煙塵,歷史風雲激盪。國家命運,個人前程;民族大義,兒女私情。曾經秣陵王氣,轉眼石頭降幡。盛唐豪吟,吞聲在漁陽鼙鼓;晚明殘照,照亮了八旗披甲聚如山。也曾

    提兵百萬,也曾立馬吳山,也曾未完一局棋,小兒輩已大破賊。也曾中流擊楫,也曾大刀記環,最終還是挑燈看劍,鐵馬冰河入夢來。大仲馬認為:歷史是掛小說的釘子。而這棵釘子,常常就釘在亂世的傷口上。亂世出英雄,也出失敗的英雄。只有強者才配得上一個大時代,芸芸眾生,本來是歷史的主角,卻被推到了舞台的遠景。於是高祖還鄉,歌風大起;後主辭廟,恨水東流。確乎白漁樵,經慣治亂興衰,看破得失成敗,才會覺得青山依舊,夕陽正紅。武俠是關於滄桑的小說。

    踏雪無痕,掛壁似畫,彈指破空,馭氣成劍。撫琴吹簫能奪命,飛花摘葉可傷人。僧道儒墨,三教九流;醫卜星相,七十二行。奇人多異事,行行出怪客。市井細氓,說不定就是辣手殺星;衰朽老翁、木訥愚漢、嬌羞少女,搖身一變而成黑道魔頭。甘如膽,癩如玉,花非花,霧非霧,趕屍易容,變性移魂,千妖百魅,千變萬化,撲朔迷離。還有烏白馬角,燕丹回國;天元星目,中土扶余;高瓚烹雙子,諸葛昂食美人肉。林林總總,紛至沓來,如行山上,目不暇接。武俠是關於好奇的小說。

    武俠還是關於名言雋語的小說,金庸有「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古龍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武俠還是關於詩情畫意的小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都是經武俠小說流布而廣為人知的名句。武俠小說還是關於拜物教的小說,藏寶、奪寶往往成為戲劇衝突的主線,名劍、秘笈和各種各樣毒藥暗器在武俠小說中司空見慣。武俠小說還是關於招式的小說,從實打實的「泰山壓頂」、「枯樹盤根」、「雙峰貫耳」、「野馬分鬃」到空靈無跡的「小李飛刀,例無虛」。武俠小說漸成套路。

    於是明珠蒙垢,寶劍生塵,出現了武俠的低潮。多少武俠迷揮筆上陣,欲再創輝煌,卻力不從心。自古龍大聲疾呼之後,武俠小說又到了該變的時候!蒼天當死,黃天當立。舊武俠已死,新武俠未生,方生未死之際,每一個熱愛武俠的人都能感覺到垂死的掙扎和分娩的陣痛。

    武俠小說招式已經使老,要想提升境界,邁俗流,該向何處功使力?或者說:能挽救武俠的絕招會是什麼?

    許多答案都有如下三招:第一招學招,第二招借招,第三招偷招,總而言之,就是博取眾家之長。向純文學學嚴謹筆法,向外國小說借敘述技巧,向故事小品偷精短結構。

    向純文學學招,早年就有純文學大家老捨寫過《斷魂槍》,馮驥才寫過《神鞭》,余華寫過《鮮血梅花》,台灣張大春寫過《孤山客》等,從武俠角度來說,都不是上乘之作。沒看過楊爭光編寫的《雙旗鎮刀客》劇本,但從電影反推,以及從楊爭光其它類似風格作品如《賭徒》來揣度,應屬差強人意。武俠適度純文學化是一條難走但很有前途的路子。向外國小說借招,新派武俠四大家金、古、梁、溫就已著手,尤其是古龍做得較為成功。這方面似無多大可挖掘的餘地,因為文化背景差異,借來的東西畢竟不是自己的。西方有自成體系的武俠小說,就是騎士小說或體現騎士精神的歷史傳奇小說,如著名的大仲馬《三個火槍手》,還有司各特的《艾凡赫》和《昆丁.達沃德》等,要將兩種武俠揉合,殊為不易。東方還有日本武俠小說可供借鑒,但能看到的幾部有關宮本武藏或日本戰國時代武士的小說均非精品,不值一提。向故事小品偷招,武俠本來就以故事性強而獨擅勝場,只是動輒鴻篇巨製,枝蔓太多,又了無新意,很容易就淪為文字肥皂劇,缺乏以小見大,行於所應行,止於所當止的乾淨利落的短篇或短篇。即使學、借、偷都到手了,也不是治本之策,僅僅是作好各種積累和準備,真正能挽救沒落武俠的,靠學、靠借、靠偷都不行,只有自創新招。

    金庸的「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差不多是可以用作武俠的基本定義的,在俠之大者以外更上一層樓,或者說,比俠之大者更大的是什麼呢?是不是只好越國家民族界限,將一國擴展為全世界?越人類與蟲豸螻蟻區別,如同佛家一般平等眾生呢?武俠小說展到今天,幾乎已經寫出了俠之最大者,再大就有流於空泛的危險了,「為世界為眾生」決不是俠之最大者,也不是俠之更大者,物極必反,過猶不及,俠之更大者將向相反的方向細化和深化,成為俠之者。較之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越新派武俠、也越溫瑞安所謂「新派」武俠的「新派」武俠——我們省略累贅的前綴,直接名之「武俠」,它的基本定義是:

    為己為人,俠之者!

    在這樣的定義下,我們就可以自創新招了。

    武俠新招的最大訣竅就是細化和深化。細化和深化並不是作繁瑣的歷史考證,武俠小說中宋人唱元曲在需要的情況下是可以的,歷史年代偶爾錯漏、歷史事件小有出入都無礙大局,因為讀者並不是為了看這個而來的。細化和深化也不是事無鉅細,描寫靡遺;或晦澀難懂,故作高深。它應該是一種詳略得當,先懸疑重重,然後盡情鋪墊,吊足胃口,最終**疊起,急轉直下,戛然而止。武俠可以不遵循時間、地點、人物協調統一的戲劇三一律,但一定要遵循矛盾激化、衝突不斷的戲劇衝突律,它就是要煽情、要動怒、要解恨、要使人掩卷長歎意猶未盡回味無窮。在思想立意上,武俠應有現代人的認識,《水滸》中武松在張都監家報仇而濫殺無辜婢女僕人,刀都砍缺了;李逵在江州劫法場掄動大斧朝圍觀百姓「排頭兒砍將去」。這種罪行足以抵消他們的英雄事跡。在現代人的眼光中,他們是逼上梁山的受害者,也是故意殺人犯。他們因此不能稱為好漢,更與俠義相去甚遠。不管讀者是多麼喜歡這兩個人物形象。

    所以俠之者,既為自己,也為別人。只為自己不為別人當然不是俠,但只為別人不為自己也不是俠。這是武俠定義的不合「俠情」之處,從現代意識出則不難理解。只要想想有多少傷天害理之事是打著為國為民的大旗做出來的,一人獨大到可以為國為民的話,也很容易誤國誤民。古今中外多少獨裁者,不能說他沒有為國為民做過好事,只是他做的壞事比好事更多,造成的禍國殃民的後果更大。如果每個人都能維護自己的權利又不侵犯別人的權利,俠義就在其中了。俠之者其實就是指一種平民俠,現代社會每一個普通人見義勇為或者面對強權敢於出哪怕是微弱的不同的聲音,他就是俠,即使他俠而不武,手無縛雞之力。

    另一方面,如中國開始有明文規定中小學生不准上山救火下水抗洪什麼的,美國公民應急防範的基本常識更是一聽槍聲或爆炸聲趕緊就地臥倒,只要自己不是警察手無寸鐵,即使是堂堂七尺男兒也不怕有損尊嚴。這種時候,中國的中小學生遵守了規定奮不顧身地拒絕搶險救災,美國的大男人聽到槍聲爆炸聲就大無畏地抱頭臥倒,他們也是俠,是俠之者。

    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會深深敬佩這樣的武俠:當天理淪喪,暴虐橫行,邪惡為刀俎,善良為魚肉的千鈞一危難之際,在萬眾的呼救和正義的召喚聲中,他來了!瀟灑亮相,大顯身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終以暴制暴,拯民於水火,這是武俠題中應有之義,痛快固然痛快,我們也別忘了還有另一種武俠,同樣震撼人心。

    在一部講述印度聖雄甘地領導反英殖民鬥爭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電影中,甘地為抗議英國殖民當局禁止印度人私自採集食鹽的政策而帶頭自採食鹽,全副武裝的軍警封鎖了通往采鹽場的道路,對排隊前往采鹽場的印度人實施猛烈的暴力打擊。第一排的人被打倒了,馬上有人把倒下的人抬走;第二排的人向前跨出一步又站在第一排倒下的人的位置上,承受第二輪打擊;第二排的人被打倒抬走了,第三排的人馬上向前跨出一步,又站到了剛剛空出的位置上……這就是甘地的前赴後繼的悲壯的「非暴力不合作」。美聯社常駐印度的記者在目睹了這一場景後,狂奔到街頭一個老式電話機前,通過電話向國內送「現場直播」:「從早至晚,逗號,人群沒有退縮,逗號,一排倒下,逗號,另一排補上來,句號,進入夜晚後,逗號,排隊等待打擊的隊伍越來越長,感歎號……」最後,這位記者激動地大聲念出報道的結束語:「印度人自由了!」

    這難道不是俠?這是一種更偉大的俠!一種勝過任何武力任何暴力的平民之俠。它蟄伏在人心很久很久,一旦爆,將摧枯拉朽,勢不可擋,迸射出天日昭昭上帝光環一樣的榮耀與輝煌。人們對這種榮耀與輝煌的仰慕追求一日不止,武俠就一日不死。許多人對武俠的成見偏見並不能扼殺武俠的生機,只要武俠自己不倒,是沒有任何人能打倒它的。即使打倒它,它也會站起來。一千次一萬次打倒它,它也會一千零一次和一萬零一次地站起來。就像台灣giddens的現代武俠小說《打噴嚏》中描寫的拳擊手「不倒人」王義智一樣,屢敗屢戰,總是以不屈的身姿挺立在對手面前。我們還想起了另一部武俠電影《佐羅》,在最後的大結局,善良的修道士已經慘死在槍口下,美麗的女主角就要被迫嫁給凶殘的韋爾塔上校,群情洶湧,卻又敢怒不敢言,一個昂然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了高高的教堂頂上,敲響了邪惡的喪鐘。這時,我們會再次聽到小黑奴那一聲又驚又喜的大叫:

    「佐羅,他還活著,他是打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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