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男子又嘗一口鵝肉,便道:「此鵝烹製技藝甚見功底,肉質爽滑,絲絲藕連不斷,鵝肉脫骨而不碎爛,濃香亦不油膩,辣味適中,色香味俱佳.尤以鵝皮上三種草藥色澤稱奇,將珍稀草藥天然色味融入鵝身皮肉中,入口千般滋味,食後回味無窮,不僅外觀色彩美妙,內中更是營養豐富,且有滋養補氣之功效,實是新穎奇特,廚藝獨絕之佳餚!」
少女見他品評燒鵝,話裡有些書卷氣,似個大學問的學者一般。心下卻沒有與他咬文嚼字的興趣,便道:「看你這人說起話來文縐縐地,以為只會讀些四書五經的書本而已,沒想對吃也有這麼大的學問呀,想來吃的東西也不少了,告訴我都吃過些甚麼好東西?」
英俊男子笑道:「在下對吃喝沒有多大興趣,只不過平日裡走南行北見聞各地美食頗多,見了好東西就想膚淺的評說兩句,美食入口隨即有感而而已,卻不曾吃過甚麼東西,品過的人間美食寥寥可數,自是比不過妹妹吃多見廣,一肚子美食學問。說得不對之處,讓妹妹見笑了!」
少女知他話語中有貶笑之意,「哼」得一聲道:「既然見過那麼多美味可口的東西怎會有不吃的道理,你既不吃又怎會知道那個好吃那個不好吃呢?怎會對燒鵝大放讚美之詞?分明是走了好多地方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可口的鵝子,這才忍不住一通好聽的話吐出嘴來!」
英俊男子笑道:「鵝子著實美味可口,所以我才忍不住讚美之詞脫口而出。至於和別處美食作比那就不敢擅作評論了,天下燒鵝名吃數不勝數,其中滋味各有千秋,孰優孰劣卻須多吃方能有所見解,在下偏偏見多吃少,若說這燒鵝比別處還要美味,實是無從談起。要論品食功力高低,在下情願甘拜下風,這品食之道還著實要向妹子請教哩!」英俊男子言中貶意未盡,口氣卻是誠懇,欲與少女請教吃食。
少女聽言,面色間有了些得意,道:「這還差不多,食不如人就要虛心請教嘛。俗話說官有官道,賊有賊道,茶有茶道,食亦有食道,狗官毛賊喝茶這事兒就免了,本小姐對品食之道卻情有獨鍾,大有造詣呀,你算是問對人了,下面就說說本小姐的本領,欲說之前先要指正一下子你的不足之處:你最大的不足便是見得東西多,吃的東西少。見得雖多吃得卻少那叫紙上談兵,怎能深切領悟食道?要領悟食之道,先要吃遍天下,腹有萬物方能學富五斗,本小姐在這方面極下功夫,不僅見得美食繁如螻蟻,吃得美食更是多如牛毛,甚麼川椒龍鳳球、武漢鴨頭、麻辣小龍蝦、潮州燒鵝、陝北栗子黃燜雞、青州芙蓉蟹黃、洞庭金龜、**河鰻、山椒河蚌燉豬腳、八寶蟹飯、清蒸大閘蟹、東坡繡球……等等數之不盡哩,故而品食之功力大在你之上,一口下去便知各家美食的獨特味道,個中優劣一嘗便知,閉上眼便能信口說出每道菜的名堂,出自何處酒棧以及哪一個廚子之手……」
少女嘴唇兩邊油光亮,一隻手裡攥著鵝翅大口狠啃狠咬,一邊呯呯喘著氣,還不忘大力吹噓自己能耐,小嘴桃核般小巧,吃相卻煞是恐怖。英俊男子耳聽她信口開河,眼見她吃鵝的虎狼雄姿,實是生平之奇景,小孩一個,個不高肚不大,卻是這麼能吃,眨了幾下眼的功夫,少女手中的鵝翅便成了一根白骨,小虎牙撕下鵝翅上的最後一片肉絲後,從頭到尾又將翅骨吮了一遍,感覺上面再無油水可舔,方才將它隨手丟在桌上,便又去撕扯另了一支鵝腿。
英俊男子看得有些呆,少女啃了兩口鵝腿,旁若無人地繼續說道:「本小姐這一口大吃神功可不是一朝半日便能練就的,可是嘗盡了世間的酸甜苦辣各種美食,可謂萬般滋味留心中吶,哎!僅修煉此神功便就花了本小姐上萬兩的銀子吶……」
英俊男子心裡暗忖道:好個貪嘴的丫頭,僅花費在吃上的銀子就有上萬兩,胃口大得很呢,這般吃法就算擺在她面前一座金山豈不早晚也被她啃光?可謂十足的敗家女一個,還好意思掛在嘴上誇耀呢。但轉念一想:她即能誇下海口,想必家境自是甚為殷實,經得住如此海吃山喝,這麼想來莫非是出自豪富之家的大家閨秀?
正自捉摸少女身份時,少女已是啃光了手中的鵝腿,舔舔手指上的油漬,便又大手大腳的去掰扯剩下的一支鵝腿,毫不講究舉止得體與否,彷若鄉間丫頭般粗蠻。
她大力扯下鵝腿送到英俊男子面前,說道:「你這人怎麼只看不吃呢?盯著傻看是看不飽得,這只鵝腿是你的,快些吃吧,不要客氣嘛!」少女還算禮貌,見英俊男子坐在那兒遲遲不動,便替他動手撕了一隻鵝腿。
英俊男子被她大聲驚醒,「奧」地應了一聲,習慣性的謙讓道:「不客氣!妹妹是客,請吃!」
少女見他雙手作勢推讓,只道他先前定是在街上的小酒鋪子裡吃多了東西此時沒了胃口,當下也不客氣,說道:「那就不客氣了!」說著又回手將那鵝腿一把塞進嘴裡。
英俊男子見她童心無猜,把自己的一句謙讓之語當真了,也不去與她計較,見她吃得甚歡不便打斷了她的吃興,便提起茶杯在旁品茶相陪,心中忽覺這個有些男孩子性格的少女越加招人喜愛了。
少女大啃幾口,黑眼珠忽地滴溜溜一轉,打量了英俊男子一圈,又道:「看你臉皮白白淨淨,模樣文質彬彬,說起話來斯斯文文,是個書生吧?」
英俊男子一笑,回道:「妹妹說我是書生,便是書生了!」
少女道:「難怪你說起話來一股書酸氣,書肯定讀得不少吧?」
吃著吃著鵝,少女突然又扯到讀書上,這讀書與吃鵝有甚麼關係?英俊男子實在不解,便開玩笑道:「小生平生讀得書比吃得鵝還多哩!」
少女猛拍大腿道:「書讀多了不見得是好事呀,書讀得越多人就會變得迂腐,久而久之便會中那無藥可治的書毒哩!」說著故作緊張之態。
英俊男子驚疑道:「由來聽聞書中自有黃金屋,還未曾聽說書毒之說!」
少女煞有其事道:「讀書癡迷其中就會中書毒,書毒可厲害了,中毒太深便就癡癡呆呆,茶飯不思,食慾退化,口舌無味,自然也就致人萎靡厭食,書獃子便是這種情況!」
少女邊啃邊道:「我看你這人面色黃,雙眼無彩,精神不振,和那書獃子有些相像,把成得了厭食症,所以也就對美食失去了興趣,再好的東西擺在面前也沒胃口,沒有胃口就不知道吃甚麼才好,自然也就不懂得品食之道。不會吃得人就不會照顧自己,吃得差了身體自然虛弱,體弱便就多病。這厭食症還是小病,要是得了甚麼腸胃炎、敗血症、肌肉萎縮、傷風感冒大出血甚麼的那還了得,到最後落得個淒淒慘慘無人管,可就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轉了,那可如何是好呀。我看你呀,不如拜我為師,讓我來指點你的飲食起居,跟我在一起准讓你天天有享不盡的口福,你看如何?」說罷,呲小虎牙一笑。
英俊男子啞然無語,好端端的一個人只因對吃喝不感興趣就被她強說成厭食症,按照她的吃喝邏輯,吃得差了就會體弱得病,得病還不是小病,亂七八糟大病一古腦冒出來,而且很可能來個大出血,到最後卻要讓自己拜她一個小屁孩為師。蒼天呀大地啊,自己怎會落得如此悲慘境地啊?霎那間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天啊!天大地大,當真頭也大了!聽她亂說一氣,略一分辨,便知這小鬼丫頭真正目的無非是想糾纏自己混吃混喝罷了。
只覺這刁蠻精靈的丫頭讓人可氣可恨又可愛,便道:「你若在我身邊,別說一隻肥鵝,就算是一座金山也被你啃光了,只怕到後來我這窮徒弟可伺候不起您小老人家了!」
少女「嘻嘻」笑兩聲,不在乎地道:「金山銀山又如何,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何足惜哉?人生在世便是要吃吃喝喝,快快樂樂,盡情享受美好生活,讓煩惱遠離身邊。散盡了錢財得到的卻是快樂,忘卻的是煩惱,世上還有甚麼比得到快樂忘卻煩惱還重要的呢?花錢能買來快樂,我寧願為之傾吐千金。你的年紀比我大多了,怎地這點道理也想不通呢!」
英俊男子乍一聽她的這番理論,不由皺了皺眉頭,見她說得鄭重其事,言色間也多了幾分莊重,不像是兒戲之語,想來這就是她的人生信條,人各有志自也不能強求,本想與她說些至深道理聽,此時不說也罷,便轉而迎合道:「妹妹想法高遠,小小年紀就看得開世面,大哥哥頭腦因循守舊已是跟不上時勢了,萬萬不能相比呀。今日有幸坐在桌前聆聽妹妹高論,實在茅塞頓開,受益匪淺吶!」
說罷,即轉開這個話題,問道:「說了這麼多了,還沒請問妹妹芳名呢?」
少女知英俊男子所說非真心之語,自己與他年齡差距頗大,難免對生活的認知有所不同,當下也不以為然,聽他詢問自己名字,便開朗道:「我叫楊靈靈,楊柳的楊,精靈的靈,叫我靈靈就好!」
接著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英俊男子道:「在下白瀟,妹妹願意的話可以叫我白大哥!」
一番交談後,楊靈靈對眼前這位面相俊雅略帶些書生氣的英俊男子頗有了些好感,便友好地笑笑,應道:「那我就叫你白大哥!」
白瀟微笑回應,接著問道:「還要請問靈靈妹妹家門身世?」
楊靈靈回道:「小妹的家世說出來會嚇你一大跳,不過這也沒甚麼值得炫耀的,不說也罷!」
白瀟道:「大哥闖蕩江湖十幾年甚麼場面沒見過,何等的大人物不知曉?即便是當今的皇帝老子見了面手指頭也不會抖一抖,唯一怕得就是你不告知於我了,呵呵!莫非你是帝王千金,說出來怕我受驚?」
楊靈靈道:「皇帝老兒我可攀不上,不過我的家門實是不一般地顯赫,告訴你吧,我的爹爹是……」
言語至此突然嘎然而止,差點說漏了嘴,便不再說下去了,帶著幾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眼色盯了白瀟兩眼,就又低頭啃手中的鵝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