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秋佳節,朱龍飛正忙碌打點一些人情禮儀送給親朋好友,同行睦鄰。忽見長安街保正梁春氣喘吁吁來到碧溪堂找他相幫照管事情。朱龍飛不免斟酒倒水,跟這梁春噓寒問暖。梁春也不喫茶,開門見山地道:「這混帳世道,氣煞人呀,我沒法活了,我也想抹脖子上吊了。可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少兒,想死死不得,活著又無趣,我該怎麼辦才好呀?朱行,你給我想個辦法吧,我該怎麼辦才好?」
朱龍飛一邊安慰這梁春,一邊疑惑地問道:「你遇上什麼難題,有話慢慢說-」
梁春叫苦道:「官府指定我做這街道的保正,著我看守這左鄰右舍,提防他們作科犯奸,禁止他們逃避徭役。我一向奉公守法,不敢有絲毫抬慢懈怠,盡了這鄰里守望的職責。這幾個月,因朝廷征討河東,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有幾個鄰舍忍耐不了,棄家潛逃,不知所蹤。官府便委罪於我,怪我看管不力,要我替這些逃亡的人償還差科。我做這保正,又沒有從中得到什麼好處,為什麼還要替這些逃亡的人交納稅賦呀?我真冤呀!這官府的哨兵捕快也抓不住這些破落戶,我又不是大羅神仙,我難道比那些守門擋路的官兵還厲害嗎?朝廷不體恤下情,一味對我威脅逼迫,我快瘋了,我也想作反………」
朱龍飛皺眉道:「那些混話,你就別說了,你說我該怎樣幫你?」
梁春垂淚道:「麻煩朱行再借我三百兩銀子應應急,渡此難關。我以後一定還,一定還,我……」梁春前後從朱龍飛手裡借走一千兩銀子,一文未還。如今又開口告貸,連他自己覺得難堪,無地自容。他以為這次朱龍飛肯定不答應,會斷然拒絕他的要求。沒料到朱龍飛聞言二話不說,當時作急趕入賬房,取出三百兩銀子交到梁春手上。梁春熱淚盈腔,雙唇嚅動,想說幾句客氣話,但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措詞。
朱龍飛道:「你什麼也不用說,且見一步行一步,回家先把這雜稅交納了,其他事情容後再作處置。」
朱龍飛這邊廂剛剛把梁春送出門外,又見鄰舍梁文甫老婆張氏哭哭啼啼找上門來,道這梁文甫要上吊尋死,眾鄉鄰苦勸無效,只能束手坐視,無可奈何。請朱龍飛替她設法,看看能不能勸她丈夫回心轉意。朱龍飛也只得硬著頭皮,跟著這張氏穿街過巷,來到這梁文甫家中。
這梁文甫約莫六十歲年紀,是個跛腳的殘廢人,幹這裁縫的營生,會這手藝的人,儘管不能家致富,卻也能勉強裹腹餬口。他生養三個兒子,都被這梁朝徵兵拉上潞州戰場上去了,杳無音訊,不知死活。他那三個兒子都不曾娶親,遺下梁文甫張氏這兩個孤苦無依的老夫老妻,相依為命,苟延殘喘。可這後梁朝廷還不放過這兩個老頭兒,還要他們助捐軍餉,他夫妻倆已為梁朝貢獻三個兒子了,沒有得到朝廷半分撫恤銀子,還要一個殘廢人承擔苛稅,實在叫人難以接受。官府已頒嚴旨諭示,道這老梁若不按時助捐軍餉,就押解他充軍當徒,老梁一時想不開,就動了尋死覓活的念頭。
面對這種**,朱龍飛也無言以對,感時傷懷,痛心在目。他曉得後梁朝廷對這鰥寡孤獨有些照應,好像有一條金科玉律規定滿六十歲的老人可以免除兵役,免除差科,這老梁當在此例。於是朱龍飛也手忙腳亂,著實安撫梁文甫一番。並信誓旦旦,保證替他排難解紛,解圍了結這件混帳事體。朱龍飛取來紙筆,就在老梁家中寫了一張辯狀:
訴狀人梁文甫,訴辨當徒差科事體。文甫年近古稀,有子三人,俱已投軍,效力國家,傾盡綿力。今又聞朝廷飭令文甫助餉犒軍,事乃太過,不合倫理綱常,有違王道仁心,慮及文甫年衰力弱,應憐准生,網開一面。
朱龍飛把梁文甫的請辨訴詞投到開封府,凡三往不准。詢問情由,內中有人傳遞消息道:「梁文甫姓氏應當避諱梁朝國號,換姓改名再來投遞。」
朱龍飛無可奈何,回頭跟這梁文甫磋商協議,把梁文甫改為良文甫,又再把辨狀投入開封府衙門,這回准狀了,但過了幾日,官府回話,道這良文甫查無其人,又把辨狀丟還到朱龍飛手上。朱龍飛知道此事難有作為,於心不忍,只好替梁文甫認捐了幾石軍餉。
然而,麻煩事情此起彼伏,令人應接不暇。朱龍飛即使有能耐幫這些人渡過初一難關,能躲得過十五的劫數嗎?這長安街沒有人能輕鬆過日子,大家都不容易。這些富商巨賈則使有後台,有保護傘,可以幹些為非作歹的事情,但同樣要承擔賦稅雜役,或輕或重罷了。比喻朱龍飛他作為後梁朝廷的順民良民,他也要服役當差,只不過他有錢有勢,可以用錢請人替他差科而已。這長安街所有富商都是僱傭窮人替他們服這兵役謠役,朱龍飛也不例外,只要不是化外之民,沒有跳出三界之外,還在五行之中,無論王侯將相,販夫走卒,都要吃這個苦頭,不可能走滾溜掉。因為後梁朝廷全國總動員,傾盡國力進攻河東,連皇帝也要御駕親征,普通老百姓當然深受其累,苦不堪言。
朱龍飛名下的碧溪堂也為這梁晉爭雄埋單付賬,弄得傾家蕩產。他為應付強梁的苛捐雜稅,先後付出近五千兩銀子,這才使碧溪堂群英與其屬下的夥計們免除兵役勞役,如果他不會弄這幾個錢,要麼落草為寇,佔個山頭做山大王;要麼扛起鋤頭,挑泥修城牆去了。這年頭的銀子也不好賺,一兩銀子可買二十隻雞鴨,五石糧食,一個佃農手裡如果有五兩銀子,就可以過個溫飽豐年了。朱龍飛平白無辜撒潑掉這筆銀子,且未算借給親友同行的貸款,況那些借出去的錢,幾乎可以說是死賬爛賬,追討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碧溪堂無端去掉這樁銀子,也算是元氣大傷,舉步維艱了。朱龍飛也自覺心痛迷惘,有些不知所措的舉止。
朱龍飛每次遇上棘手難題的時候,總是到大相國寺去燒香拜佛,尋求智慧,尋求答案,釋疑解惑,以圖心靈安靜。
這日,朱龍飛趕到大相國寺向釋迦牟尼燒香叩拜,跪在大雄寶殿天井外邊的香爐下,合什自言自語道:「神呀,幫下忙,給你的善信一個答案吧?是什麼使一個君主臉上的憤怒持續幾十年?黃巢造逆,衝冠一怒,殺人千萬,一代人已為他的憤怒付出了代價,為什麼殺戮還不停止?他們還要把災難延續到什麼時候?是什麼原因使一隻睡過一夜的手,在第二天早晨醒來時,又拿起屠刀繼續殺人?他們想證明什麼,這樣做意義何在,幾乎沒有人從中獲利,無論李唐,還是朱梁,天下傷財,百姓苦命。他們為什麼這樣做,誰規定這樣做?神呀,你沒有定下這樣的規矩吧!給我智慧吧!………」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烏雲翻滾,疾風橫掃,使這個原本陰森黑暗的世界更像恐懼可怕的幽冥鬼蜮。
大安縣野狼溝一個山坡上,有個蒙面人揮舞著鋤頭拚命地挖掘著,只見松明火把忽明忽暗的閃光中,看見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蒙臉人正在山裡黃土上搗鼓,使勁鋤地挖土,但見草屑亂飛,黃土翻滾。那挖土的蒙面人雙目怒睜,看他額上綻起的一條條青筋血管,可想見這人的心情十分激動憤怒,這人在荒山野林幹什麼,要說他在盜挖墳墓,這種地方也沒有什麼達官貴人的墓葬呀?幾個窮苦人的枯骨空塚,連付棺材板都沒有,還有什麼東西可盜可挖?
這身穿黑衣的蒙面人確是個掘墓人。
他打開一個墓穴,從墓穴裡頭取出一個包袱,敢情這裡面包著金銀珠寶?只見他顫抖著雙手打開包袱,包袱裡面只有一套黑色的衣裳,衣裳上面放置一塊鐵令牌,看那鐵牌子也不像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蒙面先把鐵令牌放入懷中。然後噙著眼淚把黑衣裳穿到身上,並繫上披風。那衣裳的尺寸跟他的身材剛好合適,好像這套衣服是專門替他度身訂造一樣。這個蒙面人身穿的衣服前襟上繡有一朵火焰花,火焰花在松明火把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礙眼,簡直是光彩奪目………
天亮後,大安縣庫房的賬監依例重新盤點昨天收討入庫的官銀,覺一個木箱裡邊少了三千兩銀子。庫房粉牆,有人用丹砂畫著一朵蒲扇大小的火焰花,並在火焰花下面寫下兩個「報仇」的字樣。
火焰花重出江湖的消息傳到開封府,梁主朱溫大為震怒,指著龍虎統軍袁象先的鼻子暴跳如雷,破口大罵:「你們不是說火焰花已死了嗎?她怎麼又從閻王殿回來了?你們還要把我愚弄到什麼時候?他#媽#的,報仇,報仇,報你#媽#的鬼仇,老子一生殺人還少嗎?就欠這火焰花一條狗命?快給我把這臭婆娘抓起來,我要把她碎屍萬段。」
袁象先只能唯唯諾諾,惶恐稱是,他也搞不清楚火焰花為什麼還活著,這女人是他親手逮捕殺死的,怎麼突然還魂了?現在叫他去抓一隻鬼,確實有點難為他。
在這個以萬物為芻狗的鬼域世界,不是所有仇怨都能得到報復;同樣道理,也不是所有恩惠都可以言謝。
正是:拔開天眼看紅塵,人間多少狗心人。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預告:第五回·哀鴻鳴秋風·怨恨布蒼穹·以強盜起家的朱氏後梁暴政令人指,朱龍飛不得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惜善舉不被常人埋解,還被強盜追殺。江湖上盛傳朱龍飛打聽古法煉金術的下落,這小子莫非現金山了?想財想瘋了的各路梟雄迫不及待出手爭奪這古法煉金術奇書。史詩般的武俠長卷正徐徐展開,後面故事更精彩,瘋狂的刀劍開始盲目相投,江湖悲歌幾時休?請讀者出手狂點,向你的朋友介紹推薦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