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勢力都已經來遲—這便是後梁京師汴州開封府玄武門東側長安街的真實境況。
唐末天祐四年三月,河南軍事藩鎮朱溫廢唐自立,成立後梁,在汴州城設府開封百官,大赦天下,於是世上逐有開封府的名字。
開封府作為強梁的都,市井繁華,人煙輻輳,是當時中原一帶最熱鬧的地方,南來北往的販夫走卒都喜歡雲集於此做些交易。而開封府草創初設,百廢俱興,也給當地的生意經紀牙人帶來無限商機,以當時實際情況而言,所謂:東南西北中,財到開封。這句話可謂十分中肯,並沒有言過其實。
徐憶唐接受太行山父老鄉親的委託,想在這梁朝京師最繁華的地段長安街上租賃一個店舖做些山貨草藥買賣的營生,他為這件事奔波已有些時日了,居然毫無辦法,一點結果也沒有。這種事換了別的地方,只要有錢便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但在這汴州開封府長安街租賃一個店舖做買賣就要動點腦筋費點力氣了。
作為強梁的都,城裡城外都佈置重兵把守,戒備森嚴,使京城得以遠離戰火,成為一個休養生息的極樂世界。當然,這裡也成為一個爭權奪利的戰場,當官當兵的在這裡追名逐利,做買賣的也在這裡淘金求財,整條長安街大小三百多間店舖都被當朝權貴以及與這些權貴有些關係的人分肥霸佔完畢,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想在這裡佔個地方開張貿易,絕非易事。
太行山鬍子幫老大楊一馬已給徐憶唐寄來雞毛信,下了通後的通牒,勒令徐憶唐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開封府長安街租賃一個場子做買賣,不管花多少錢,那怕動刀子殺人,也要辦妥這件事情。
楊一馬是何方神聖呢?確切地說他是太行山地面上一個土匪頭子,帶著幾百名強盜以打家劫舍為生。由於中原戰亂頻繁,烽煙四起,藩鎮混戰,沒個消停,以致百姓流離失所,田園荒廢,很多農民都投奔山林,或嘯聚河澤,幹起強盜的勾當。農民不種地便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大家只能挨餓了。為了搞到吃的東西,大家自然八仙過海,無所不用其極。楊一馬做這強盜的營生,當然可以去搶奪糧食,但在這荒年災歲,大多數平民百姓家徒四壁,甚至以觀音土為食,這強盜又去那裡搶糧食呢?附近的藩鎮軍閥當然貯有餘糧,如荊南高季昌,楚王馬殷等軍閥俱是富得流油的足谷翁,但楊一馬這點家底怎敢跟這些大強虜叫陣?大的欺負不了,小的又沒有什麼東西可搶,這就迫使楊一馬這些小強盜另闢蹊徑生存。
楊一馬沒搶到什麼糧食,但銅器古玩玉石飾之類奇珍異寶還是積累不少,只是這些東西不能當飯吃,必須把這些東西套現成銀子才能買進糧食。但在這亂世之中,賤珠寶而貴粟米,這些東西在普通城鎮根本賣不了幾個錢,只有拿到後梁都出脫才能賺到大錢。以當時天下形勢,只有大梁開封府、淮南楊行密轄下揚州城、吳越錢謬轄下杭州城才有客戶需求這些珠寶飾,楊一馬當然不能捨近求遠把他的寶貝千里迢迢運送到江南出售吧?這大梁京師是太行山鬍子幫選的銷贓寶地,在這裡把搶來的贓物套現成銀子,並在這河南境內買入糧食,特別是食鹽和鐵製農具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千方百計運回太行山營寨,除去自用,剩下的分散給附近的山民,從中漁利。
徐憶唐帶著太行山鬍子幫二把手楊三鞭到這開封府尋找生機活路,同來協助開拓地盤的還有楊豹、楊虎、楊威、楊猛等幾個兄弟。他們這些人都各顯神通,分頭活動。但大家的運氣看來都不太好,踏破鐵鞋,磨破嘴皮,一無所獲,確實是霉可言邪。
徐憶唐等人就在長安街一家叫慶雲客棧的旅館裡投宿落腳,慶雲客棧旁邊有一家佔地半頃左右的勾欄酒肆,這家酒店是一間全木結構的建築物,無論支柱與牆體俱用名貴木材搭建而成,分東南西北四廂,中間主體建築物佔地一畝大小,共有五層,高約十餘丈,號稱「百尺樓」。百尺樓裡面雕樑畫棟,佈置得十分奢華,設置說書館、唱曲閣、雜耍廂等等許多娛樂設施,吃喝玩樂一條龍,真是熱火朝天,無邊。據說梁主朱溫也曾駕幸到此與民同樂,喝酒賭博。百尺樓因此名聲大噪,享譽汴梁。南來北往的客商都慕名而來,在此流連忘返,都想分沾一點皇家的霸氣榮光,以此保佑自己的運程吉兆順利。
徐憶唐悶悶不樂踱進百尺樓,早見店小二快步上前彎腰哈背,細聲細氣地道:「爺,你又來了,這邊請。」然後仰臉拖長聲音唱道:「五樓福壽廳雅座,貴客六位—」看來徐憶唐是百尺樓的老顧客,這店小二對他的來歷情況十分熟悉。
徐憶唐心不在焉地隨店小二踱上五樓福壽廳,揀了個臨窗位置坐下,望那店小二詢問道:「我那幾位兄弟可曾來過沒有?」徐憶唐與太行山鬍子幫楊三鞭等人到這開封府落腳之後,平日一般都在這百尺樓福壽廳聚會吃飯。
店小二一邊熟練地拭擦茶几椅桌,一邊點頭哈腰道:「回爺話,還沒見他們的蹤影呢!你老要不要先點劉二姐過來唱個曲兒解悶,或傳茶博士老趙替你說一段三國故事?」
徐憶唐揮手喝道:「等兄弟們到齊再說,飯菜是老規矩十全十美筵席,你下去料理吧!」這十全十美是指十款葷菜素菜互相搭配而成冷盤菜餚,是當時婚慶壽宴十分流行的酒菜款式,寓意團圓完美,大家都喜歡這個吉祥寓意,這款酒菜也是百尺樓的鎮店之寶。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頭纏黃巾的高大漢子莽莽撞撞闖入樓中,這個人長得環眼豹頭,鼻大嘴闊,滿腮鬍子,像傲來國來的妖怪一般,模樣十分嚇人。
徐憶唐一見此人,當時起立恭候,搬動桌椅,騰挪位置,邀請那大漢入座,道:「三鞭兄弟,這邊請。」這人正是太行山鬍子幫二把手楊三鞭,他身後幾個跟隨侍從自然是楊豹、楊虎、楊威、楊猛等幾籌好漢了。
楊三鞭點點頭,道:「累軍師久候啦,咱們租賃店舖的事情總算有點眉目了。」
這徐憶唐是來自太行山天摩嶺淨土庵道觀的一個俗家子弟,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跟一個叫松鶴道長的隱士學過幾招劍術,武功一般,但讀書甚多,學識非常淵博。楊一馬缺少一個替他出謀劃策的軍師,就挾持這徐憶唐到太行山楊家寨鬍子幫入伙,無非是充當楊一馬的參謀幕僚,替楊一馬出謀劃策,管家管賬,經營生理,凡山寨大小庶務一律由他裁決。
太行山鬍子幫作為亂世之中抱團結黨聊以生存的小幫會小團社,雖然佔山立櫃,並被各地藩鎮視為土匪流寇,但真正尋根問底深究這幫傢伙的所作所為,他們並沒有壞到家。在這亂世之中,比太行山鬍子幫更壞的土匪軍閥多得是。同時這些人在這個混亂時世之中必須依靠這樣結伙抱團才能生存下去。
徐憶唐投入這太行山楊家寨鬍子幫也是權宜之計,因為太行山上許多村寨必須仗仰這幫強盜才能搞到食鹽,他一心設計把太行山鬍子幫往正路上引導,甚至想借這伙強盜的勢力興復唐室,只是找不到李唐後代,師出無名,這件事便暫時擱置下來。當然,如果後梁朝廷向他們招安的話,給他們更安全穩定的生活,他們肯定也是一呼即應,絕不猶豫歸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