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看,不必詢問,何保便知怎麼回事了,因為被舒穆祿拉著的那兵丁有著很顯眼的特徵——臉紅脖子粗。
看來這渾人又犯渾了,竟然不顧身份,拉著一個小卒就想結拜,真不知他這腦袋如何想的。何保輕咳一聲,臉上現出幾分笑容,上前抱拳道:「幾年沒見舒兄,舒兄還是當年的老樣子,越健碩了嘛。」
「哪裡還是當年的老樣子。」
舒穆祿拽著那兵丁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歡喜,正有斬雞頭燒黃紙的念頭,卻被何保不合適宜的打斷,當下也不惱,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突出來的大肚子:「你看,這肚子都胖了半截,哪裡還有當年馬上的英姿了。」
「舒兄真會說笑。」
何保心道這渾人何時有過英姿。笑著揮手示意那兵丁趕緊走人,做了個請的姿勢讓舒穆祿隨他進帳說話。
那紅臉兵丁被堂堂一個協領大人拉著好生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由很是緊張,以為自己哪不對勁,唯恐這協領大人賞自己一頓板子。正忐忑時,得了自家大人示意,忙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跑回自己帳中,惹得舒穆祿好生不高興「昨走了呢,真是的,俺還想跟他好生結識一番呢。」
何保想笑,卻是強忍住,對舒穆祿更增鄙夷,面上卻是不顯,客氣的請舒穆祿進帳,隨舒穆祿來的兩名參領、四名佐領以及一名漢人模樣的師爺也跟著進了帳。
吩咐戈什哈上茶之後,何保與舒穆祿又寒暄了幾句,便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他也不多問寧古塔為何派舒穆祿前來處事此事,只想盡快將此間事移交給舒穆祿,好趕緊帶人離開,他身上還有軍命在身,容不得他在路上再多作耽擱。
舒穆祿此行是受黑龍江副都統薩布素之命,帶所部人馬前往科爾沁蒙古挑選精良蒙古馬,並將選好的馬匹帶回黑龍江,以替換軍中不堪乘騎的老馬。路經此處純屬偶然,自不想為寧古塔的事情耽擱自己的任務。一旦交接完之後,他便要啟程趕往黑龍江,此處雖也有羅剎人出現,但終是不及黑龍江流域的羅剎人多,薩布素都統正是為了抗擊羅剎人侵略,這才派他到科爾沁取馬的。再者面對舒穆祿這麼一個渾人,何保更是無心與其打什麼交道,巴不得馬上走人。
不想舒穆祿卻是一點也沒有理解何保急迫心情的意思,聽完之後,竟然端著茶碗坐在那愣,搞得何保和手下的那個佐領莫名其妙,倒是舒穆祿帶來的手下卻是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只是對著何保他們,臉上有些訕訕然的樣子。
「舒兄,此地屬你寧古塔管轄,既然你來了,我就不便再留在此處,稍後我就帶人回去了。」
何保心中有些惱怒,這舒穆祿怎麼說也是一個正三品的大員,怎滴卻如此不堪,議事之時竟然能夠呆,這成什麼體統。奈何他是黑龍江的人,舒穆祿是寧古塔的人,縱使心中不滿也不好顯露出來,只能暗自罵這渾人果不堪大用,皇上那句評語算是下對了,要不然讓其再升了高位,可就那些漢人小看旗人無人了。
「大人」
舒穆祿身後站著的那個漢人師爺卻是一直在注視何保,見何保臉上有異,忙在後輕捅了一下舒穆祿,舒穆祿這才驚醒過來,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打個哈哈道:「何大人剛才是說吳逆造反殺了松山堡的官民是不是?」
「……」
何保聽了一愣,不明白舒穆祿為何說這話,事情緣由他已從漢人黃三那裡知曉,給寧古塔的信上直說是巴爾虎人殺官造反北遷,倒並未提及吳逆造反,只說事後吳逆大部便不知去向,想必是逃跑了。一時摸不透舒穆祿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腦中轉開了,暗道這渾人不可能沒有聽到自己剛才所說的,現在卻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顯然不能用一個渾字解釋。
舒穆祿卻不等何保接口,自顧自的起身道:「我來時,都統大人曾交待過,吳逆餘部殺官造反,實為大逆不道,務要將他們一網全擒,盡數誅滅,方能顯我大清之威,八旗之威。」
何保聽後心中一動,笑道:「以舒大人所部將士之勇,擒殺區區數百人的吳逆不在話下,既然舒大人已有主張,那我就拔營回返,祝舒大人旗開得勝,一舉剿滅那些吳逆。」
坐在下的何保手下佐領聽他這麼說,卻是有些驚訝,一臉不解。
「呵呵,那就借何大人吉言了!」
舒穆祿這回倒是沒有失態,笑了數聲道:「區區小事本就不必勞煩何大人兵馬,有我麾下兒郎料理就是了。何大人既要回返,舒穆祿自然沒有理由強留,改日有機會,老哥在盛京作東請何大人一醉方休!」
舒穆祿話中一點也沒有要求何保派兵協助的意思,何保聽後自然樂意,告訴舒穆祿他曾派留下的漢人去打探情況,已經有幾日了,想必這兩天就有回信,屆時他們就會報於舒穆祿知曉,那時有了準確地點,舒穆祿再帶兵去剿就易如反掌了。
何保又與舒穆祿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送他出帳,準備下令部下啟程回返。不過待舒穆祿等人走遠後,一直在帳中陪同的佐領蘇阿泰卻是一臉疑惑,不明白的問他:「大人,舒穆祿怎麼只口不提巴爾虎人?」
何保微一沉吟,道:「寧古塔方面是不想將巴爾虎人叛逃之事往上報,他們這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哼哼這些個官油子,他們打得好算盤,要是將巴爾虎人叛逃之事上報,朝廷肯定要追究,因此他們便將事情推到吳逆餘部身上,好給自己開脫,如此一來那些吳逆舊部便成了替罪羊,替他們背了這一黑鍋。舒穆祿這個渾人八成就是被他們給算計好了,事情不傳出去還好說,要是傳了出去肯定沒他好果子吃。」
官場上的事向來如此,舒穆祿敢在何保面前將事情推到吳逆舊部身上,便是知道何保和黑龍江的官員不會將這事傳出去,因為那樣做對他們並無好處,相反還容易得罪人。蘇阿泰對此心明肚了,不過想到一事,卻是眉頭一皺:「如此豈不是便宜了巴爾虎人?叛逃可是大事啊,難道我們就這麼替他們遮掩?」
「算了,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就不必費這個神了,他們既要這麼做,就由他們去好了,我們還是趕緊啟程的好。」
舒穆祿一個渾人,自然不可能擅作主張,何保知道他是受了上司意思行事,當下也不去想這事,只想趕緊回返,將馬匹從帶回去。正欲返身時,卻見自己的戈什哈快步來報:「大人,打探消息的漢人回來了!」
「噢?」
雖然有了抽身打算,但何保卻也想知道那些吳逆舊部跑哪去了,當下讓戈什哈將人帶過來,準備問完之後再送到舒穆祿那裡去。
來報信的漢人很年輕,看樣子只有十六七歲,滿臉的稚嫩,身上滿是被蒺藜劃破的傷痕,臉上還有一道血印,一見何保,年輕人就迫不及待的跪了下去,十分驚恐的叫道:「大人,小的有十萬火急軍情要報!」
「什麼事,快說!」
何保聞到這漢人身上散出的汗臭味,有些厭惡的往後退了一步。
那年輕漢人卻是沒有看到何保的舉動,只又急又怕的叫道:「大人,小的和黃頭領等人冒死北上查探那些吳逆情況,卻現那些吳逆奪了羅剎人的據點,妄稱什麼義城,還廣散金銀招募了各族青壯,足有數千人之眾。小的和黃頭領他們查探這一情況後,便想立即回來向大人稟報,不想卻被吳逆們現,他們殺了我們好多人,黃頭領也不幸被他們所擒,小的冒死逃脫,擺脫他們的追殺前來報信,請大人火兵剿滅他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年輕漢人一邊說著,一邊還鼻涕眼淚俱下,十分後怕的樣子,臨到最後特意高聲叫了一句:「大人,那些吳逆公然打出昔日逆酋吳三桂的旗號,小的看的真真切切,他們這擺明是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