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奇了?」趙匡義笑著說道,「此法不僅陰毒,而且能否用於行軍之中,還有待商榷,莫非官家告訴了范監軍什麼妙法不成?」
范質沉默了許久,「官家的意思是————對主帥下毒,正如揚州之戰對待周宗那樣。」
我臉上彷彿被人打了一記沉重的耳光一樣,無數的聲音侵入到了耳道之中,一時間嗡嗡作響,再也聽不清他們接下來說的是什麼,身上僅有的一絲力量也被這一句話無情的抽走,隨著滾滾的江水,和著鮮紅的血和渾濁的濃煙,仍在了腐爛的征程之上。
迷迷糊糊之中,范懷大聲叫道,「二爺,軍醫來了!」我機械的蹩進艙後,林升哈著腰,低頭走進了船艙之中。船艙重歸於平靜。
遠處,金紅的落日浸在水面之中,卻少了半截,細細碎碎的波光將另外一半切的粉碎,原來,在嘉陵江上都如此的不圓滿!一種纖細的情緒隨著波光的蕩漾遠去,再也不復存在。
我揉揉眼睛,站起身來,悄悄將耳朵貼在船艙之上。
「元帥的傷並無大礙,只是不能劇烈撕扯傷口。」透過木質的船艙,林升的南唐口音格外明顯,屋內之人應了一聲,林升拜別大宋元帥。我縮在船艙之後,果然「范懷,將軍醫送回!」「是,二爺。」
他們一前一後出了艙門,還沒走兩步,林升猛然回過頭,「哎呀,小兄弟,人老了,記性就是不好,我的針包落在了元帥那裡,勞煩小兄弟怎麼不自己去拿?」林升搖頭,「船艙乃是軍機密處,那裡是我這種低賤之人隨隨便便出入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上幾年呢!」范懷明白了,一點頭,轉身走向了船艙之中。
四下無人,甲板上竟然連守衛都沒有一個,我慢慢的從船艙後走出來。林升的臉上表情卻是不變的平靜。
「週二小姐……」林升低聲叫道。眼角的皺紋堆堆疊疊,倍加蒼老,我點點頭,以同樣的平靜回應他:「林老近來可好?可找到了我娘地師弟?」說著緊緊盯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林升說道,「怎麼週二小姐如此平靜?難道週二小姐從來未曾懷疑過林某叛國麼?」
我搖搖頭。「那天一開始。范質地出現。確實讓人懷疑。不過。林老有什麼理由背叛南唐呢?或者說。宋。有什麼理由讓林老你去投奔呢?」我勾起嘴角。想要笑地盡力像娘一些。「想————林老當時是有什麼迫不得已地苦衷吧?」我斜著眼看著他。記憶之中。娘也經常這樣看著我。
他點點頭。接著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迅拿出一塊令牌。「這是軍醫地令牌。以後別再咬破手指引人過來了。孩子!若今天引我出來地不是粗心地范懷。你恐怕早就……」說著看向我仍在滴著血地手指。滴答聲猶自不絕
我微微一笑。「這本來就是要賭地。不是麼?倘若不賭。阿檀怎麼知道林老您是南唐地忠臣呢?」
說著我頭也不回地向船艙之後走去。剛剛藏好。就聽得范懷大聲問道。「神醫啊。你地針包到底在哪兒?怎麼我找了一圈兒都沒找到呢?」
林升中氣十足地對著他說。「我地針包哪。小子。你真地認真找了麼?」
范懷將林升送回。徑直走到艙後。我裝作一驚。抬眼看看他。南唐軟語叫道。「范大哥!」他耳朵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道。「二爺讓我將你送到最。最遠地那艘船上去。」
我點點頭,他看到我這樣平靜,反倒是不知如何應對,「周姑娘,我爹也不是那個意思……」我蹙眉接口說,「范監軍是官家的心腹,自然不能得罪,犧牲我一人又如何?何況,在你們二爺眼中,阿檀只不過是入秋之後地扇子而已,有什麼值得憐惜的?棄也棄上了小船,在登上了最東邊的戰船,整個戰船上滿滿的皆是軍資軍糧,甲板上甚至沒有一個人,范懷一握拳,「委屈了周姑娘,只能將你安置在這裡了!」我稍稍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
剛剛尋了一個穩妥地地方坐下,就聽到了雄健的軍號聲,我望眼一看,宋軍戰艦邊做一排,直直地順著嘉陵江滑下。順江滑下?難道是改變了戰策?
正想著,我所在的戰船此時也掉轉了方向,我看著空無一人地甲板,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這船,要如何行進?
盯著一會兒前方地戰船,我的眉頭才展開來,想必是這大船分為兩層,底下一層為有將士們在奮力划水,上面一層,有人在防禦,還有幾人是傳令員,上下溝通。虛晃敵軍一槍,等到6戰的時候,忽如起來的另一倍兵力又會讓他們防不勝防。
可是,若船身接口處滲入水的話……
我看著從底層伸出的一排排槳,緩緩勾了勾唇。想覬覦我的國家?大江可不比嘉陵江。
夕陽西下,夜幕的暗藍上了天際。我靠在船上,睜著眼卻彷彿看到天空上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好像飛鳥的燃著的羽翼!
我一激靈爬了一來,站了起來,靠在船上,天空中不斷有這樣的羽翼飛過,一下一下讓人膽戰心驚。抬起眼,周圍密密麻麻的無數小船不知何時圍成了一個圓圈,每一隻船上都亮起了火把,恰好將宋軍的幾隻高大無比的戰船包裹在圓圈之中。只有一個小船上面插著一個戰旗,迎風招展,上面赫然是「魏」。
魏浩?我喃喃道。看來今晨的馮清源的來襲真的只是前奏了,說不定,那幾隻船上根本沒有馮清源。
在宋軍的大船上居高臨下看的異常清楚,小船上的弓弩手齊齊架好了弓弩,一撥一撥的開始連環射擊,弓弩帶著火,一舉將今晨後蜀的劣勢扭轉了回來。
我不敢再看下去。急忙躲進了船艙之中。只聽得叮叮噹噹地聲音接連不斷,但是意想之中的火卻沒有燒起來。我悄悄的撥開船艙的窗子一角,剛好看到一隻帶著火的箭射到甲板上,但是瞬間火就熄滅了,只留下錚的一聲空響。心下頓時舒了口氣。透過窗的一角,一艘大船失控一樣地撞向小船圍成地金燦燦地圓,幾隻小船躲閃不及。船上之人在慘叫之後悄無聲息的沉入江中。大船卻毫無傷。
接著。這艘大船如法炮製,幾下就將小船沖的七零八落,轟轟隆隆的撞擊聲傳來,沿著江面格外清晰。宋軍此時卻只出動了一艘戰船。就達到了今晨的效果。「啊!」幾聲慘叫從小船處出。我將窗子開得大了一些,這一刻,後蜀的船隻竟然在燃燒。熊熊地火焰彷彿將此時的夜幕映成了白晝,後蜀的士兵受不了灼燒之苦,紛紛跳下江。不一會兒,江面重歸於寂。
我走出船艙,空氣中又瀰漫著一股洗不淨的血腥味。空蕩蕩的江面,只留下了幾艘沒有燒壞地小船,還有那艘大船孤零零的再遠離船隊的一邊,顯得格外孤單。十幾個穿著黑衣的宋朝士兵手腳麻利地爬上那艘大船。小心翼翼的撥開接口處地機關,齊心協力的一掀。我頓時明白了,原來那艘船地上層本來是無人的。那十幾個人探到下層。抬出什麼向江內扔去。
我不由得摀住了嘴。那是下層地人————划船的人都被震死了!
原來,這就是趙匡義說的丟卒保帥……
我胃裡一陣翻騰。火燒般的灼熱沿著胸口慢慢順延上來,及至到全身各處。想到是一回事,真正看到,有是另一回事。
「周姑娘醒了麼?」范懷焦急的問。
「現在還沒有。」林升慢慢悠悠的回答。
「怎麼還不醒呢?」范懷有些惱怒。「這都七八天啦!再不醒————」
林升看著他,信口接道,「再不醒,范公子怎麼樣啊?」說罷蒼老的臉上笑的都是褶子。
范懷惱羞成怒,「我倒是沒啥,二爺就不行了!」
林升調侃道,「喲!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依我看,你家二爺看不出急,你倒是挺著急的!」
范懷的臉紅被虯節的鬍鬚擋住了,「老子也會著急?笑話!你醫不好周姑娘,妄稱神
林升慢慢的揉著藥丸兒,俯下身悄悄塞到我手中「怎麼,我說的是現在還沒有,不信你看————」
我看著范懷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范大哥,我有七八天沒有醒?」
范懷怔怔的點點頭,瞬間回過神來,「周姑娘,那個,二爺很擔心你,他,他……」
我勉強一笑,「你又何必來勸慰我呢?他怎麼可能來擔心我?」說罷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是?」
范懷搶著答道,「就是在那艘船的船艙。」
我的手輕捶在床板上,「果然,他怎麼會想到我。」說罷垂下眼簾,窺到了林升眼角的肯定。於是火上澆油,「算了,還是讓我自生自滅的好。我本就不該在這裡的……」
范懷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了些什麼,卻很快的就出去了。
林升裝作給我施針,在我耳邊輕輕說,「週二小姐身上的藥丸兒遇水即化,無色無味。滲入軍糧中也不會被現。」我搖搖頭,「不行,若此次後蜀勝了,我和你都有危險,南唐也有危險。倘若,林老將此藥用在宋軍回程路上,那才是最好不過。」
林老裝作施針,實則是想了一會兒,「若是在後蜀境內,用在已經得勝的宋軍之上呢?後蜀知曉宋軍真正實力,因而不服,殘部起兵反叛,宋軍自然要鎮壓,再一次反攻。兩項抗衡,大大削弱了雙方的實力。」
我點頭稱是,此時身上插滿了銀針,「林老,若我娘的師弟沒有找到,此次只有我二人,還是勢單力薄。」
林老皺紋叢生的臉頓時倍加憂慮,「當時我在晉王府,只打聽到蘇臨淵是做生意的,秘密打探到蘇錦就是蘇臨淵的生意之一。直到後來他被通緝,我也不敢再打聽了。」
「蘇錦?」我的記憶被挖了出來,「難怪他總是穿著月華蘇錦,原來他就是蘇錦的老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om,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