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睡的迷迷糊糊,卻被人推醒,我一驚,還是嫻靜端淑的起身,遠遠的望見江上躍動這一輪紅日,近處可不就是熙熙攘攘的金陵港口?阿光依然面無表情,「到了。還不下船?我迅的披上外衣,順手捋了捋頭,跟在他身後下了船。
下船之後,港口一輛蓋簾上繡著海棠的雙匹黑馬駕著的小車咯登咯登的駛過來,那兩匹黑馬也是四日雪白,不住的打著響鼻。他眉毛也不抬一下,就上了車。我緊緊跟著,心中想著,到底計劃了多久,才有著這樣的天衣無縫?
車上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二爺,折騰了這麼久,想必是累了,要不要月皎為您按摩解解乏?」
車上還有人?我順著聲音找過去,卻見的一張素淨的鴨蛋臉面,嬌怯怯安靜靜的眼睛安在面容上,眉毛畫得黑黑的,是仿照姐姐的倒八字眉,卻將她臉上的神采壓了下來。看那式和衣服打扮,是個通房丫頭。
見我在旁邊看著,那月皎倒先福了一福,「這位小兄弟是?」她見我還穿著男裝,想必是不確定我的身份。
阿光冷冷的說,「月皎嫂子何必行此對她大禮?這是我帶來的人,跟著我的。倒是嫂子你,大哥怎麼讓你單獨到了金陵?」
月皎身段溫婉的動了動,將頭抬起一點,並不於他直視,說道,「二爺,你不知道官人他平白無故不見了你,了多大的火。知道你的去處,這才稍有平息。這不,遣了我這裡尋你,我就跟著來了。」
阿光倒是大大方方的看著她,朗聲說「大哥倒也捨得————我既然叫你一聲嫂子,自然不會叫你為難。」說罷目光投向我,像是要勾出什麼,接著又對月皎說,「待到陶谷見過南唐皇帝朝貢之後,咱們和遣宋使一起會汴京,如何?」
月皎頭一歪,眼睛眨了眨,眉頭微皺有迅鬆開,「若只是這樣……」之後歎了口氣,「二爺說過不會為難月皎,月皎自然信過二爺。」說罷深深看了我一眼。調笑道,「這位小兄弟生的好生俊俏,不知怎麼稱呼?」
我一時語塞,回瞪了一下阿光。他神態悠然的看了看我,「他嘛,他姓蘇,名檀。字嘉敏。」
月皎笑起來,「這位小兄弟的字真是天然有一段脂粉氣。」阿光抬起袖口,遮住嘴角,望向窗外。
糟糕!就這樣多了一個人?鎮定下來地我想到。那我在金陵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我看著月皎素淨無華地臉。無端生出了厭惡之心。仔細看看月皎。她兩眼一直沒有離開我和阿光。平凡十足地搭話顯得技巧十足。
阿光問道。「月皎嫂子。在金陵可還是住在驛站中麼?是不是陶谷住地那一家?若是地話。我們還是不要去地好。太顯眼了還是不好。」
月皎含笑。「這我都想過了。你地客棧我都預備好了。不過。這個小兄弟地可是沒有準備……」
阿光搶著她地話頭。「那裡用準備?我和他同一間就好了。」
月皎一瞬間睜大了眼。我也不自主地一凜。他像是不經意地撣撣袖口上地灰塵。「實不相瞞。我這位兄弟惹了麻煩。正在被江湖仇家追殺。我也只有盡己之力。竭盡所能地幫他了。」
月皎面上一癱。口中還是應道。「是。二爺。那我去通知陶谷。二爺可要參加南唐給陶谷準備地朝貢使餞行宴?」
阿光點點頭,「你只需支會他一聲即可。我們也只是在末位看看熱鬧。」
說著有意無意的向我看來。
我聽著他的話,正想問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個壓的低低的聲音傳到我耳中,「滿意了吧?週二小姐?帶你去看你姐姐姐夫。啊不,南唐帝后!」
我猛然轉向他,卻見他眼中含笑,戲謔之色轉瞬即逝。好一派正人君子樣!
誰稀罕?這句話剛想溜出口,一想到在餞行宴上的逃跑機會和看到姐夫的機會,就被嚥了下去。
他一抽竹簪,梳的好好的頭散了一半,月皎看著,善解人意的遞了一個小枕頭。阿光雙手接過,到了一聲謝,倚著就要睡去。
月皎看著合上眼的阿光,柔聲叫道,「二爺,官人對我說,將你接回以後,就要讓你去真定迎娶李家小姐。一來二爺也到了娶親的年齡,李家小姐也是德言工容無一不佳的。二來,河北真定李家手上握有的兵權,也要收一收了。」
阿光驀然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眼中泛著冷凜的光,「讓我娶真定李家?」
「是李家小姐李桑若。」月皎低著頭提醒道。
「這不是大哥真是打得好算盤吧————是趙普還是范質出的主意?」他不加思索的說道。
月皎一臉無奈,「是趙相,他說,將真定李家納為外戚不如許給二爺。二爺倒也能降得住李家。」
阿光一個鯉魚打挺從車上坐了起來,「降得住李家?趙普是什麼意思?」
月皎面色如常,卻有些蒼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難道二爺不明白————」
阿光握緊拳頭,骨節白,「難道他要背叛大哥?」一雙眼睛緊盯著月皎,「大哥真是寵著你,這種大事都讓你聽了去。」話語之中是十成十的譏誚。
月皎咬咬嘴唇,「月皎身份下賤,只能端茶倒水,這種事情,想不聽也不行,只是看對著誰說罷了。二爺是明白人,月皎又怎麼不能說呢?」
「夠了!」阿光出聲制止,「以後休要讓我聽到挑撥我們兄弟感情的事!今日我好歹叫你一聲嫂子,他日別逼我出手!」
馬車驟然停下,阿光一拉我,將我從軟墊上拖起,直直的挎下來,奔進眼前的客棧。
我款款的長跪於房中榻上,看著低頭不語的他,眉頭揪在一起,沒了鋒利之氣,浸潤著失落之感。心下卻竊喜不起來。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麼,抬眼看看我,「很好笑?」
我搖搖頭。兄弟鬩於牆,我這個感同身受的人難道會說好笑麼?
「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以來只有此時你的表情才是最真實的?」他凝視著我的臉龐,壓低了聲音,好像不想被旁人聽到一樣。
真實?我立刻斂去了這個表情,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
他疲憊的搖搖頭,沒在說什麼。只是順手抽出腰間別著的小匕,左手一拉我的手指,向上輕輕一劃,一粒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清淡的茶香飄在房間中,絲絲縷縷,餘香不盡。
他看著那顆血珠變大,我一抽手,血甩在他臉上,「賊強人!」
他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細細嗅著空氣中的那屢茶香,不知在思索什麼,奇怪的看向我。
敲門聲「咚咚咚」的響起,和著一個男聲「在下陶谷,前來拜見二爺,二爺可有空閒?」
阿光馬上將匕推回腰間,又恢復了那種冷清理智的樣子,靠著軟榻對著大門喊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