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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章 憶故人 文 / 風雨江山情

    爹爹沒流一滴淚,只是人眼看著就憔悴下去,一天一天的蹉跎。

    蘇姨下殮的那天,飄起了濛濛小雨,我和爹爹沉默著,揚州的土將上好的紫檀棺材一點一點的淹沒了,佳人的倩影巧笑,不羈風姿,武功智謀,俱化黃土。

    爹爹剪下蘇姨的一縷,小心的放在胸前的口袋中,絲已然乾癟無光,和蘇姨在的時候的清亮油潤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他看著墳前的牌位,細心的揩去不小心濺上的泥。

    「愛妻蘇夢寒之位」七個乾乾淨淨的大字就出現了,仍然是橫如梅瓣,豎如翠竹,小篆清雅,筆力剛勁。爹爹看著我,「這個歲寒體還是夢寒自創的……」

    說罷看著排位上的字,伸手摸著蘇夢寒三字,無比輕柔,無比繾綣,就算蘇姨生前也不及。

    辦完這冷清的喪事,我和爹爹向著周府走去————揚州之戰已結束,我當然要從郊區私宅回到周府。「什麼味道,好香?」爹爹輕聲說。

    我一聞,是自己衣袖上的輕檀香,想必是蘇姨留下的,就對爹爹說了,爹爹聽了沉默了半響,卻沒說什麼,大步大步的向前走去。

    已經入了秋,路旁的芍葯落盡,繁花衰頹,爹爹看著我,描摹了一下我的眉目,「阿檀,你很像你娘。」

    「我娘?」我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爹爹擠出一陣苦笑,「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蘇姨,你叫了一月有餘的蘇姨,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我掩住心口,倒退幾步,「爹爹,你是不是累了,說著胡話?」

    爹爹定定的看著我,面如金紙,眼中卻堅實如石。「她就是你的親生母親————難道你沒有感覺到?」

    我腦中「轟」一聲炸開來。難怪她眼中掩飾不住地慈愛。難怪她幾次說「我地阿檀。」難怪她不自主地說起「十二年前。」。難怪她說我們一家!

    她竟然是我地母親麼?

    我地母親竟然是這樣優秀地一位人物。可是。她竟從始至終只聽我叫她「蘇姨」。沒有母女情分……

    我看向爹爹。他眼中現在空無一物。只有前方地路。邊走邊和我說著。「阿檀是在怪爹爹我嗎?也罷。我周宗畢生沒有虧欠過家國大業。可是平生所負地。卻都在你娘身上了。」爹爹聲音放低。語調頗為惆悵。好似有無數地手在緩緩抽著他地嗓子。向前向後都動彈不得。

    「當年我在行冠禮之後。一個人野心勃勃地仗劍出遊。」我不禁出聲問道。「爹爹本身就會武功?」爹爹「嗯」了一聲。「會是會。哪及得上你娘。我地武功是周家傳下來地。本意原是防身健體地。只是後來我跟師傅多學了些。」他接著說。「到了汴京之後。盤纏在酒館被人偷了。鄰桌地那個小兄弟抓住我就去追。結果我們二人將那個小偷一陣痛打。那個小兄弟不僅幫我拿回了盤纏。還搜了小偷地身。搜了一兩多銀子。足夠那個小兄弟半年過活地了。」爹爹一直陰鬱地臉上拂過一絲淺笑。「我接著游越城嶺。下了山之後被人莫名其妙地指認為是探子。差點抓去見官。還是那個小兄弟給我做地證。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小兄弟是她。」

    「是我娘?」爹爹點點頭。「她帶著我游汴京。次年。我帶著她游揚州。我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妙人兒。武功智謀都在我之上。可就是不端那個小姐架子。戲謔談笑。讓人看了就想親近。就連後來知道她是生死門地人。我也無可自拔地喜歡她。無法自拔。心甘情願。後來我們有了婚約。我卻得知我被大家長勒令娶前驃騎將軍地女兒。娥皇地母親。梓淑。」

    「所以爹爹你就不要娘啦?」我歪著頭看向他。

    他看著我,疲憊的眼睛滿是追憶的紋路,「怎麼會,當時的我和家裡鬧得凶,凶得很。我那個師傅,情誼深厚,我年少時候好勇鬥狠,受的傷全是這位師傅救治的,受過他莫大恩惠,可是怎麼還也還不輕。他和你娘所在的生死門一位故人乃是死敵————最初我和你娘是去他那裡躲避家裡的追婚的,可他看出你娘武功來歷,對你娘下了殺手之後自刎了。」爹爹語氣淡漠,話中的血腥之意不斷湧出,我聽得心驚膽戰。

    「生死門?」玩味著這個名字,「我娘的武功從這裡學的?」

    「是的,一個江湖門派,行事有些詭異。有時為周朝做事」

    想必就是人們口中的邪教了,爹爹是口下留了情,我娘和蘇臨淵原來都是生死門的。

    「恩師一死和你娘都駕鶴西去,我著實頹廢了一陣,家裡自顧自的給我迎娶了梓淑,然後我拼了命的投身朝政,報效朝廷,之後十年像夢一樣一眨眼就過去了。可是娥皇十歲的時候,我又見到了她!」

    「我娘?」

    爹爹眉頭緊鎖,痛苦的點點頭,「恩師以死,但我有了家室的拖累,夢寒這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屈居人下?但當時朝政制衡,不容許我休妻,我需要梓淑背後的驃騎營,長痛不如短痛,我覺得我已經這樣糟糕,不是她的良人。故而我狠下心說我不需要她了,讓她回越城嶺。」

    「我娘怎麼會聽你的?」我想起爹爹那一晚無可奈何的表情,就可以推測娘親是怎樣的行事了。

    「是,她不僅沒有聽我的,而且最後,還,還有了你……」爹爹輕聲說,眼中是看不到彼岸的回憶和這段回憶帶來的歡樂與痛。

    「那時她就想要脫離生死門了,你出生之後,梓淑現了她的存在。我心下也覺得對不住梓淑,想好好解釋一番,梓淑卻說,她是周人,讓我選擇她和宰相之位。當時國家內憂外患,我不能防手,梓淑也知道我不能在這個當口娶她。」爹爹腳下越的沉重,揚起了一陣塵土,「不知道是夢寒聽到了我們的談話還是怎的,第二天她就離去了,還給你改了經絡位置。」

    「之後娘沒有在來看你嗎?」我問他。

    「沒有,她好狠的心,一十二年,子亥輪迴,她卻可以一年一年的任由我看著別人的臉想著她的笑。」爹爹腳步蹣跚起來,整個人都垮了下來,「相見不如不見,不見她還好端端的活著,一旦相見,卻自此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日。」

    你怎知她不是去的時候不高興?

    難道活著而不見就是好嗎?

    我心想著,娘與爹這一對真是讓人嗟歎。

    回到周府,門口卻停了一輛樸素的馬車,見到爹爹,一掀蓋簾,「韓令坤見過周大人!」

    「韓令坤?」我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兵戎之氣縈繞的面龐,即使便裝,也彷彿一柄出竅的寶劍,爹爹淡然的說道,「周軍都督有何賜教?」

    韓令坤立刻拜在地下,前半身緊緊貼著地上,「小人怎敢賜教與大人,望大人恕罪!」

    「罪?」爹爹手指不住的擺弄,「爾等何罪之有?不過給為其主罷了……」

    韓令坤猛地抬起頭,雙手抬起一物,「請大人細觀此物!稍後容得小人陳情。」

    「哦?」爹爹拿著那一枚印章看了許久,「這能代表什麼?一枚私印而已,倘若周軍有心,派出的探子有心,那麼莫說是這枚印,連在下的印章都能拿到。你,可不要錯認韓載熙為父!」

    「大人,印章乃是私人之物,豈可隨便贈與人?」韓令坤此時眼中出現了懇切之意,「家母乃是秦樓楚館一歌姬,偶爾結識了韓載熙大人,有了在下,在下一直漂泊,才知道身世,焉能不落葉歸根,回到故土?」

    爹爹一臉閒適的看著他,彷彿要看著他說什麼,「周大人,你知道揚州之戰的那把火是誰放的嗎?還有,在周軍軍營擾亂軍心的人是誰嗎?」韓令坤冷不防說道。

    「是你?」爹爹奇道。

    「趙匡胤在軍營中殺伐決斷,人人害怕,怎麼能聽他的?更別提作出驚擾軍心這等事情了。」韓令坤在拜於地上,「望大人成全!」

    爹爹一邊捋著不存在的髭鬚,一邊瞇著眼看著他,「好吧,我會把你送到韓載熙那裡的。然後盡量讓你認祖歸宗,此次和你同行的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

    說罷,撣撣身上的土,拉著我走進了周府的大門。

    剛剛邁進門,爹爹雙眼一閉,像融化的紅燭,向著亭台一邊倒下去,連一個基本的緩衝都沒有。

    「爹爹,爹爹,你怎麼了?」我焦急的喚著他,他緊閉了眼,塵世的聲音對他來說沒有了任何意義。

    周福迅請來了郎中,「老爺這是急火攻心,陰陽偏勝,風火相煽,痰濁壅塞,瘀血內阻。昏厥中風之症。」

    「中風嗎?」我愣在那裡。

    是中風嗎?

    爹爹的兩魂六魄已經隨著娘的入殮到了那個世界吧?

    我看著不省人事的爹爹,打了郎中,以後的周府,只剩下我了。(揚州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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