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自己苦心謀劃要救的人已被押解離開的那一刻,聶魁心中的憤怒無以言表。本自無力的手掌下意識一握,掌心凹凸不平的質感,以及鑽心的尖銳痛楚,那是一直握在手中的短匕割破掌心。
體內正急流逝的力道,漸漸模糊的感覺,都因這突來的痛意暫時停止。這樣的意外,讓自己找到一絲對抗迷藥的希望。
然而,任利器如何深入掌心,那尖銳的痛意所換回的,也不過是片刻凝聚的力量。一旦痛楚停止,力量便會再次飛流逝。
心中全然對自己的嘲意:救人已成笑談,自己卻身中巨毒,命不久矣.這一段日子自己東奔西走的苦心謀劃,忙碌一場,全然成空。全然成為他人眼中笑柄,
那一刻,心中止不住怒意沸騰翻湧,那根名曰理智的的弦砰然斷裂,腦子裡有個念頭瘋狂的叫囂著,並不停誘惑著自己:同歸於盡!
這個念頭,很瘋狂。可如今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不如同歸於盡——既然已是救人無望,那就殺了禍,以作報仇。
看準了時機,手掌用力,把鑽心的痛苦全化為力度,佯裝暴起傷人,而真實的目標,是那拉車的駿馬——受驚狂的畜生,可不會認得什麼官府平民。
拿自己一條已是半死賤命,搏了兩條性命,怎麼算。也是賺了。
當匕脫手飛出地那一刻,一同飛走的,不僅僅是猶如曇花一現地力氣。還有,那滿腦子裡叫囂同歸於盡的念頭。
力量急流逝,而再無尖銳物體聚集力量的自己,這一刻,腦子裡一片空白。
把自己當作死人般。龜縮於角落裡,耳邊傳來的那兩位同車之人交談的聲音,那聲音似極遠又極近,飄渺地彷彿與自己是兩個世界。入耳,卻變成不具備任何意義單調音節。
該做地不該做地。都已做了,剩下地。就只能聽天由命。
已是全部豁出去地自己。既然已連自己生死都已不再在乎地人。還能指望能敬畏什麼。害怕什麼?
此刻。心裡反生出隱隱期待。期待一切結束地那刻。讓自己。早點得到解脫。
木然地靠在馬車壁上。身子隨著馬車顛簸地方向東倒西歪。無力保持平衡……渾身皆被撞得生痛。饒是如此。自己本是萬念俱灰。所以反顯得心平如鏡。波瀾不驚。
眼前開始瀰漫起縷縷輕煙。四周瀰漫著木材等物體燒焦地氣息。讓自己呼吸困難。
四周地溫度漸高。灼熱難當。衣衫上也開始冒險出星星點點地火光。炙熱地氣息。逼近自己身體。這樣難耐地痛楚。終是拉回自己游離到不知何方地思緒。
回過神來,入眼所及已是紅紅的,瘋狂跳躍的火苗,在身邊肆虐。
聶魁瞳孔緊縮,神情有一剎那地恍惚,緊接著,卻是突然的明悟:這者,這才是自己真正地歸路。
真可笑,原來,自己終其一生,從來沒有能逃出當年的大火。
十歲那年,自己躲在水缸之中,眼睜睜地,痛苦看著這場映紅了半邊天的大火,奪走了自己地親人,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那時侯,其實真正的自己,已然死去,活著的,是一具以復仇為目標的行屍走肉,一個不甘安眠於地的靈魂。
為親人的報仇的念頭,支撐著自己,拚命的變強,只有自己足夠的強大,才有報復的希望。為此,自己不惜捨棄一切可能阻礙自己報仇的東西,那些生命中少有的美好,良知,信念,……不惜化身成魔,把自己變成自己一直最為痛恨的那種人。
以惡治惡。當自己終於手刃仇敵後,看著那個肥胖的地主哀號著,驚恐的,絕望的,慢慢嚥下最後一口氣,自己心裡卻沒有大仇得報後的狂喜。反是整個人空空落落,一下子喪失了生存的目標,感覺很疲,很倦,很累。
心累!然而,當自己以為這便才一個結束時,才驚覺的現,根本已然不能如最初所想般,功成身退。
這世上,永無回頭路。而自己,也無路可通,身後還有無數雙手,有無數的**,推動著自己,只能向前,向上,前路終有盡頭,高處不勝寒。直到墜落塵埃,粉身碎骨。
才是永遠的安息。……
跳躍的火焰,灼熱的高溫,漸漸吞噬周圍的一切。這一場大火,與十年前,何其相似。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父母哀號聲聲,也沒有那個曾經給容自己藏身避難的大水缸。
衣衫已被火苗添得微微冒煙,嗆人的煙霧,直衝鼻孔,嗓子一癢,一連串的咳嗽聲中,聶魁下意識的閉上眼:上一次,還有父母把唯一的生機留給了自己,還有復仇的**以作支撐,可這一次,自己心裡,連復仇的念頭都升不起,只不會有誰會來救自己,。
這算不算引火燒身,原來,自作自受吧。雙手血腥的自己,是得了這樣一個死法。
也好,十年前,被火燒死的是,是那個軟弱而單純的佃戶家孩子,如今的大火,則毀掉那個排徊太久的迷途惡靈。
視線漸漸模糊,火光搖曳,變幻出一張張慘白的臉,有父母至親的,也有,這些年,被自己所殺之人的臉。是來接自己的,還是那些枉死的冤鬼在索命?
胸口似壓了塊大石頭般,沉甸甸的,很是要命。意識開始恍惚。然而。身上那些流逝地力道,卻漸漸回復。自己也是可以動彈了。
但,平靜的閉上眼,感受著那炙熱地溫度,嘴角卻泛起一抹安詳的笑意:就這樣吧,讓一切。到此為止。
「聶魁,聶魁。」馬車外傳來的呼喚,讓自己再次睜眼,下一刻,那已被大火環繞的馬車車門處,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略作張望,顧不得四周炙人地火焰,就徑直那麼自鑽了進來。
這位去而復返的,竟是那位曾經被自己綁架過的縣太爺。
明明已脫險,他來做什麼?不會是……
疑問很快得到解答。
來人來進了車廂,便直奔自己過來,先是把自己衣衫上幾條生火冒煙處熄滅。然後,便粗魯的拽起自己一隻手臂,搭到他的肩頭,起身用力。欲把自己伏起。可是,心如死灰的自己。就那麼木然地坐著,不曾想過配合。結果,那位莫大人不但沒有成功把自己扶起。倒是已半起身的他,也被自己連累的,再次蹲回原地。
這一下已是用力,所以先前屏息的來人,不由吸入車內渾濁的空氣。咳嗽連連。
也就在這一刻,聶魁才驚覺,眼前這個年紀不過弱冠的少年,身材顯得那樣瘦弱纖細。所以,在這樣的地情況下,拖動身材魁梧的自己,實在是太過堅難的。
那位大人皺緊了眉頭,低聲罵了一句,幾乎是衝著自己吼道:
「該死的,你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嗎?不想葬身火海地話,把你先前扔匕的精氣神都給我拿出來!」
面對怒氣勃然地少年,聶魁偏有一種想笑的感覺,嘴角上彎,那笑容,卻很苦。
「何必救我。」
連自己都已放棄地性命,他人,何必,太過在意。
何苦如此折騰,就算此刻救了自己,依自己這些年所犯的罪行,也夠得上吃上一刀斷頭飯了。更不論,那無解地巨毒。
活下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不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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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上的車壁或是燃得太久的緣故,已落下星星點點燃燒的碎片。
而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衝進火來,卻不料,我要救的對象,卻根本沒有救意志。
何必救他?
何必?是阿,反正以這個的纍纍罪行,救出去依律論罪,也是個死,自己何必來多此一舉。不如掉頭離去。
心裡明明這樣想的,可身體,卻遲遲不配合,空自張,不曾出半點聲音。
「因為,如你所言,你的確不如我想像中那麼壞。」
猶豫再三,終是擠出這樣一句來。
再次伸出手,然而,來人卻似揮蒼蠅般輕輕揮手。
「多謝大人好心,你還是自己走吧。」
幾個長長的吐納呼吸,我以平復剛才的怒氣。終是恨恨出聲:「
「想死,沒那麼容易!你還有命案在身。本官一定要把你緝拿歸案,明正典刑。」
身材與力量的懸殊,暫且不提,光是四周灼熱的熱浪,便足以令人窒息。更別提隨時會落下的零星火光,和頭頂吱吱作響,隨時可能落下來的天棚。
然而我對此卻是不管不顧,一味咬緊牙關,雙手用力,死死拽著聶魁的雙肩,拚命告訴自己,就當平日練功拖麻袋就好。
雖然,這麻袋比平日重上許多,可自己也不是拖不動的。
堅難,而緩慢的的一步步往外挪去。
也不知是因為周圍的溫度太高,還是太過勞累。這短短幾步的距離,我額頭便滿是細密汗珠。呼吸急促。
聶魁仍是躺在地上,佯裝死屍。可我明明看見過他先前手已能動彈的。
可惡,這樣的狀況,反是激起的我好勝之心。
火光烈烈下,聶魁突然張口抬頭,對我說了句什麼。
正集中全副精力於救人上的我,一下子沒注意,根本沒聽清。抬頭,盯著聶魁問道。
「尋回那柄匕,到貓帽兒胡同找風三。」再次急重複一遍的同時,聶魁雙手突然一動,反手抓住我雙臂。猛的用力,一股巨大的推力,讓我身不由己我跌出向車門外。
耳邊,是聶魁最後的歎息:「一切,到此為止。「
身體急向後的過程中,我清晰的看到,一根烈燃燒的橫木,向著聶魁所在方向,轟然墜下,下一刻,漫天如血的火光,隔絕我的視線。
然而,不知為何,就在橫木墜落的那一刻,我錯愕的看到,那一刻,聶魁面容安詳,嘴角一縷微笑,燦爛無比。
背部觸及實地的碰撞,終是讓錯愕的我,回過神來,下一刻,放聲尖叫的我便要繼續向那已他坍塌的火堆。
然而,這一次,我沒沒能衝過去。
身後,一雙手牢牢的止住我的去勢。
「放手,聶魁還在裡面。」我雙目赤紅,狂吼道。
「太遲了,阿妍,」下一刻,我再次被擁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然而,這熟悉而溫暖的懷抱,也沒能安撫我躁動的氣息。
我拚命的掙扎著,試圖擺脫那個禁錮我自己的懷抱。
「沒有,不會遲的,不會的,慕雲飛,你給我放盡力,真的。」
拚命的搖頭,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放手,……他救過我的命,不止一次。就是剛才,也是他把我推出來的……你根本不知道……你……」
話到最後,我已是泣不成聲,
「嗯……我知道……我看見的……正是因為他選擇救你……肯定不會希望……你再白白送命。……浪費他最後的決定」
慕雲飛的聲音,溫文如故,話中內容卻犀利無比。刺破我最後一絲期冀。
呆呆立了半晌,我突然反手,抱住慕雲飛,把頭埋進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山風習習,火光烈烈,,我的放聲悲泣,挾雜著慕雲飛偶然的勸說聲,久久迴響在山林。(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om,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