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腳步和呼喊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我下意識抬頭,彎道處轉來個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奔走之間,兩人手中皆有清冷的光澤閃動,那是兵器被月色映射出的點點寒光。
這是——攔路搶劫?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我腦子裡嗡然作響,眼前開始瀰漫大片大片的紅色,血色之中,那個面色慘白如紙的身影,那雙明明已無神彩卻不肯閉上的眼,漸漸清晰——哥哥!哥哥當初也是這般遭遇嗎?
怒氣在胸中聚集、糾纏、翻騰。雖然所剩無的的理智在拚命的叫囂讓我一定要冷靜。可面對這樣的情景,我真的無法冷靜下來。
轉身,目光死死的盯著來人方向,雙手不自覺握成拳狀,如果眼光能夠殺人,我想,來人身上此刻想必已是千瘡百孔。
至於身後,那個路人甲手腳並用的起身,極力倉惶逃竄時所出的聲響,我雖然也知道,卻根本不曾在心上。
或是沒料到這麼晚還有人趕路過河的緣故,那兩個剛轉過山道的身影也明顯一愣,兩人對視一眼,不聲不響的把手中兵器收回,護在身前,腳下略慢,口中高聲道:
「青陽縣衙中人在此辦案!不想十乾等迴避!」
聽得這話,我氣極反笑:那兩個在夜色下持兵器的漢子,竟自稱官府中人?
在我這堂堂縣令中人面前,來人竟還敢假冒衙門中人?真是壽星上吊,嫌命長。
這算不算是李逵遇李鬼嗎?算來人倒霉吧。
念頭閃過。我暗自準備出手。卻聽得身後李捕頭遲疑而略帶驚訝地聲音:「王漢?王漢。是你們嗎?你們怎麼會在這?你們不是在……」
「李頭?是我。我和小劉。這麼晚了。你們怎麼在這?」
來人地音色中也是一派驚訝。卻已收起手中刀。
難不曾真是衙門中人?可最近也沒下達什麼追捕地公務。為什麼衙門中人這樣地時刻了出現在這。似乎在追人?
被怒意充斥地腦子略顯遲頓。一時反應不過來。我茫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切。腦海裡一片混亂。
來人卻顧不上客套了。再次急促道:「李頭。快。快攔住那人。那人……文天來。他……他是文天來!」
文天來?
這個名字似道閃電,把仍混沌的我一下打醒。
文天來?先前那個面色慘白,惶恐不已的男子,就是文天來?我匆匆趕路要尋的正主。
再次回頭,那個驚慌的身影,已跑出好遠一大段距離,已快到浮橋了。
隱隱記得李捕頭提過一句,在文家留下兩名衙役,似乎一個姓王,一個姓劉。想來,應是前面兩人了。而且不是據說文天來抱病在床的,這才不到半日的工夫,人竟然跑到這來了,若不是我心急如焚,執意要走這一遭,怕還真讓他給逃了。
「站住!」
腦子裡飛的轉著這樣的念頭,也顧不得再追問事情的經過,我身形展動,向那個倉惶逃竄的身影追去:「文天來,你給我站住!」
數百米的距離,對於我這樣的練家子而言,也並不遙遠。只是當我剛踏足浮橋之時,文天來已離我不過十步之遙。可我卻不敢再上前了。
因為,前面的文天來因腳步倉惶,一個打滑,整個人便滑到浮浮橋邊上,大半個身子滑入水中,僅一手拉著根鐵鏈以作支撐,隨時,有落水的危險。
「文天來!你……」
怒極,我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功夫雖是不錯,卻是在山中所住經年,十足旱鴨子一隻。真要把人逼落水中,我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文天來卻對自己的處置混不在意,也有沒要掙扎起身的意圖,只是面上懼意更甚。目色散亂無神,卻有意識的迴避著我,嘴裡不停的嘀咕著什麼,開始聲音不大,噫語一般,讓人根本不聽清楚。
漸漸的,那聲音卻大起來,反反覆覆的聲音,毫無起伏,「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這話音,到了最後,近似吼叫,已然聲嘶力竭。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別人能否聽明白我不得而知,於我而言,卻如同醍醐灌頂,這分明就是我想問的答案。
如此看來,文天來對於官府為什麼傳他是心知的,所以,才會有這病,有這一幕出逃!
這些日子以來壓制我以久的迷終要得解,我長長的深吸一口氣,藉以平復急起伏的心跳,清了清嗓子,張了幾次嘴,終於控制住喉頭的顫抖,盡量以平靜的聲音輕聲問道:
「不是你?那是誰?告訴我,他們是誰?」
不知道文天來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又或者,他雖知道真相,卻不打算,或不敢說出來,藉著月色,我分明看到文天來神情中浮現一片絕望的灰白之色。那瘋狂的噫語一頓。
下一刻,一陣撕心裂肺狂笑自文天來逸出。
狂笑之後,文天來緩緩轉動眼珠,似直勾勾盯著我,又似透過我,看向我身後無盡的虛空。緩緩開口「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為什麼會是我?」
這話,卻讓我聽得有些有些莫名其妙。
一面說著,文天來那只本抓著鐵鏈的手,匆然鬆開,整個人墜向河中。
我心知不好,正搶步上前,雙手齊探,欲抓住文天來,以阻其墜河之勢,可惜那仍是遲了一步,我的右手只撈到文天來的左手袖口,「嘶」的一聲,衣袖斷開。我手中僅留一截殘袖,呆立當場,眼前白晃晃的水花迎面劈頭蓋臉澆了我一身亦不曾避過,那是文天來落水時濺起的水花。
水落橋定,黑漆漆的河水仍是嘩嘩的照樣流淌,一圈圈漣漪也被流水撫平,過水無痕,不過幾息,便已看到不這橋上有人落水的痕跡。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
橋頭傳來誰的呼喚,我伶伶打個寒蟬,才覺自己衣衫盡濕,然而此刻我根本顧不上這些,在橋上連連跳腳驚呼:「文天來落水了,快救人,快,快救人!」
然而橋那面幾人,面面相覷,似在做無聲的勾通,卻無人行動。
半晌,才聽得慕雲飛無奈的聲音:「大人我等,都不熟悉水性。」
不熟水性?這下,真的,完了!
……
心中莫名一涼,我渾身的力氣都似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軟坐在浮橋邊,腦子裡一片空白:剛剛才得到的線索,就這樣莫名的,斷了!
失神落魄的我自是沒有注意到,慕雲飛負手立於浮橋邊上,望望滔滔流水,再望望因文天文走失而失職,所以顯得憂心忡忡的王劉等幾名捕快,眸色暗潮洶湧,嘴角,卻微微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