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和阿紫進店內坐下,店小二慇勤地跑過來問道:「兩位客官,吃些什麼?」
蕭峰道:「挑你們最好的酒,給我打十斤來!」
此言一出,四周剎時投來無數目光,坐在店裡一隅的一男子原本臉朝窗外正在出神,此時也不由側過臉來,只見他面目醜陋,臉上毫無表情,雙目卻炯炯有神。他掃了一眼蕭峰,隨即看到坐在一旁的阿紫,他彷彿微微一驚,慢慢收回了目光,。
「什……什麼?」店小二的舌頭有點兒打卷,「十……十斤酒?」他盯著蕭峰,心想:要不是我的耳朵有問題,就是你的腦子有問題!
「你的耳朵有問題啊?」阿紫大聲道,「打十斤酒來,還不快去!」
「小姑娘家,說話別這麼……」他一句話沒說完,忽然盯著阿紫看了看,猛地像見了鬼一樣失聲叫道,「是你?!」
阿紫怒道:「是我!認出姑奶奶來了,還不快拿酒來!要不是最好的酒,小心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那店小二突然轉身就跑,跑得比耗子還快,一下子就鑽進了廚房。
蕭峰奇道:「他為什麼這麼害怕?你認識他?」
阿紫搖搖頭道:「不認識,只是以前北上尋你的時候在這裡喝過酒,和那個什麼黃幫主的寶貝女兒在這兒打過一架,這些我都跟你說過了。」阿紫從前對蕭峰說起自己一路北上的經歷時,她害怕蕭峰又逼她嫁給游坦之,所以敘述時絕口不提碰上游坦之,當然也不提她差點兒給郭芙戴鐵面具的事,但要說以她一人之力擊敗郭芙夫婦,又恐蕭峰不信,所以乾脆連耶律齊也省略了,只說她在一家酒店裡碰到郭芙,弄清她的身份後,她決意為楊過報仇,就和郭芙動起手來,就在她要打敗郭芙之際,丐幫的援兵趕到,她唯有朝郭芙了毒針,才僥倖脫身。
蕭峰點頭道:「難怪他這麼害怕。」他頓了頓,接著道:「上次你肯定打爛人家不少碗碟,這次就該和和氣氣地對人家說話,怎麼動不動就要割人家的舌頭!」
阿紫笑道:「我只是嚇嚇他,哪裡是要割他的舌頭?」
蕭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真拿她沒辦法。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小二拿酒來,阿紫一拍桌子,正要作,忽見衣著光鮮的掌櫃親自抱了一罈酒走過來,陪著笑臉道:「讓兩位久等了,實在對不住,這是三十年前我親自釀的酒,剛才我去後院的樹下挖了來,才會費了這麼些時間,請兩位海涵。」
「三十年前?」蕭峰眼睛一亮,他在蒙古軍中整日喝那有一股騷味的馬奶酒,雖然酒性很烈,但於他來說已經很無味了,此時見著這壇三十年的陳釀,就像碰著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高興。
掌櫃的剛揭開壇蓋,頓時酒香四溢,掌櫃的端起酒罈子正想往碗裡倒,卻被蕭峰一把拎過去,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好酒!好酒!」蕭峰把喝空了的酒罈子往桌子上一放,連聲讚道。此時店裡靜靜的,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酒香,所有的人都盯著蕭峰,也不知是因被他的酒量所驚,還是因喝不到如此芳香甘醇的美酒而心生妒嫉。
蕭峰見眾人都望著自己,不禁咧嘴一笑,敲著酒罈對那掌櫃的道:「掌櫃的,還有嗎?全拿出來,我請大夥兒喝!」
那掌櫃的一面伸著頭往酒罈子裡看,一面苦著臉道:「哪裡還有啊?我三十年前就生了一個女兒,也就只埋了一罈酒。」
「什麼?」蕭峰吃了一驚,「這是你三十年前釀的女兒紅?」
掌櫃的苦笑著道:「是啊,這位姑娘話說要我最好的酒,我哪敢不挖出來?」
阿紫道:「你這老頭兒,騙誰呢!難道你女兒三十歲了還沒嫁?」
「我嫁沒嫁關你屁事?」隨著一聲斷喝,一個又高又胖的女人從廚房裡大步跨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炒菜的鐵鏟,蹭蹭蹭地朝阿紫走來,她臉上、身上的橫肉隨著她的步子不住擺動,看得阿紫目瞪口呆。那女人衝到阿紫跟前,居高臨下地揮舞著鐵鏟,聲若洪鐘般道:「臭丫頭!是不是你喝了我的女兒紅?是不是你趁著我不在,打爛了我家的桌椅碗碟?」
掌櫃的連連跺腳,恨聲道:「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告訴你,有客人的時候別出來嗎!」
那醜女大聲道:「爹,別人踩到我們頭上來了,你還忍聲吞氣!挖了我的女兒紅,也不和我商量一聲兒!」
阿紫捂著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對那掌櫃的道:「怪……怪不得你的女兒紅埋了三十年!我現在相信了。」
那醜女氣得哇哇叫,一鐵鏟就朝阿紫的頭擊來,恨聲道:「我讓你笑!」
阿紫身子微晃,想避過這一鐵鏟,誰知那鐵鏟忽然在空中改變了方向,朝阿紫的面門橫掃過來。阿紫萬萬想不到在這村野小店,這麼一個醜女竟身懷武功,眼看這一鐵鏟避無可避……突然,鐵鏟猛地在空中停住,蕭峰的一隻手已牢牢地握住了鐵鏟的另一端,幾乎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只聽得他道:「這位姑娘,是我喝了你的女兒紅,實在對不住。」
「什麼?是你喝了?」那醜女上下打量了一下蕭峰,忽然羞紅了臉,手上用力,想拔回鐵鏟,誰知卻被蕭峰握得紋絲不動,她扭捏著道:「冤家,你要娶我,也不能老握著我的鐵鏟啊。」
此言一出,滿屋哄堂大笑。蕭峰連忙撒手,「什……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你了?」
那醜女握著鐵鏟低著頭道:「你把我整罈女兒紅都喝了,還不是要娶我?」
蕭峰道:「我原是不知,掌櫃的也沒說是女兒紅,要是知道,說什麼我也不敢喝姑娘的這罈酒。」
那醜女滿臉委屈,「你什麼意思?想賴婚啊?」